凌绝顶贡献了八十两银子,才终于吃上顾清晏亲手做的一顿午饭,主食是南瓜米粥,配菜有一碟蒸腊肠片,一碗蒜泥凉拌茄子,以及一盘韭菜炒鸡蛋。
寒酸倒也不算寒酸,可是却真几把难吃,韭菜炒鸡蛋,都炒焦了!
顾清晏这糟心玩意不反思自己,竟还要倒打一耙,推诿卸责,怪是凌绝顶火烧得太大了。
凌绝顶吃得堵心,趁着天上的烈日被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厚云挡住时,便告辞回家。
顾清晏将他送出大门外将近百多米远,见这厮还拉长了一副讨债的脸,便好心开解道:“得了,我又没说不还你那八十两银子,等将来我发达了,翻倍还你,总成吧。”
凌绝顶一秒变脸,笑呵呵道:“就凭咱俩小十年的交情,说这话不是见外了嘛,咳咳,那个……,你可快点发达啊,千万别等我入土了,折几个纸元宝敷衍我。”
“……”这话说的,就连顾清晏觉得都有些心酸了。
他摆手赶人道:“好好好,我会尽快发达的,你赶紧回去吧,别等这云飘走了,太阳就又要出来晒人了。”
凌绝顶了得好友的保证,松了一口气,又提醒道:“还有,咱们可说好了明日要一起去拜谢恩师的,你可一定要记得啊!师父这几年喝酒喝得脾气愈发地古怪了,我可不想一个人上门去讨骂。”
顾清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还有完没完了,磨叽得跟个老妈子一样。”
凌绝顶气哼哼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那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村野小道的尽头。
自己这位师兄,好歹也是个出身于富绅之家的少爷公子,可出门却没有车辆接送,也没有半个小厮伺候,每个月只有几十文钱的零花钱,常常为买一本心仪的字帖而省吃俭用,说起来也是凄惨得很。
可见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凌绝顶家的那本尤其难念而已,好在这小子是个有出息的,眼瞅着就要熬出苦海了。
凌绝顶离开后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何红玉也带着顾清景他们回来了。
二叔将驴车卸了下来,拉着老驴去后院的茅草圈里喂水喂草去了。
顾清景高兴地从车板上跳了下来,拿着个油纸包往顾清晏手里塞,殷勤道:“哥,我给你留了松子糖,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顾莹儿挤开了顾清景,也往顾清晏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期盼道:“大哥,我给你留了话梅,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比松子糖好吃。”
顾清景幼稚得很,大声反驳道:“我哥最喜欢吃松子糖,才不喜欢吃话梅呢。”
眼看着两个小孩就要吵起来,顾清晏连忙安抚道:“都好吃,都喜欢,多谢猫儿和莹儿都想着我。”
为表示自己不偏不倚,顾清晏吃了一颗话梅,又再吃了一颗松子糖,酸甜味盈满口腔,有弟弟妹妹可真好啊,有人惦记!
顾芳儿和葛氏将车板上的重叠放在一起的两个竹筐给抬了下来,里面还剩小半框的茄子、豆角、南瓜还没卖完。
这季节瓜果丰茂,卖的人多,价钱又低,在集市上守了大半日,拢共也没挣着几个银钱。
可奇怪的是,何红玉等人却面上都带着笑,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般。
不等顾华斌开口问,顾芳儿就欢喜地分享道:“祖父,大哥!祖母今日接了一桩好大的绣活,有人要做一个六扇的楠木刺绣屏风,定了两尺六寸高,一尺二寸宽的六幅绣品,光是定金就给了四十两银子呢!”
顾华斌闻言却皱眉道:“这得绣多久才能绣得完啊,眼睛哪里受得住,要不还是退掉吧。”
何红玉不高兴道:“你以为这绣活是怎么得来的?那屏风是镇上里正大人的太太给小女儿攒的嫁妆,原本是打算去县城锦绣坊里找人绣的,只是听说我和芳儿是院案首的家人,便想着借我们的手,沾一沾院案首的文气。里正太太也没催着要,说是她女儿及笄之前绣好就成,她那小女儿如今才刚满十二岁,离及笄还早呢,我就算是闭着眼也能绣完,更何况还有芳儿帮忙呢。”
何红玉说完,又有些担忧道:“也是沾了晏哥儿的光,这案首的名头,看来果然是值钱的,也不知道理正太太是真想要沾文气,还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
顾清晏无所谓道:“不管她是想要沾文气,还是有其它打算,反正咱们家都亏不了,她付银子,您卖绣品,咱们做的可是银货两讫的正经买卖,何必担忧?”
顾清晏又笑着宽慰道:“猫儿买的松子糖实在香甜,祖母也吃一颗甜甜嘴,您啊,就别多想了。”
顾清晏捡了一颗松子糖亲手喂到了自家祖母的嘴里,惹得祖父在一旁直翻白眼,仿佛是老醋成了精。
何红玉瞧得好笑不已,嘴里含着糖,心里果然就没有了烦恼。
一家人收拾好板车箩筐后,便分别回了屋。
正房寝室内,顾华斌跟老妻交代了县尊大人给的嘉奖银子一事。
何红玉听得一脸欢喜,复又感叹道:“案首真的是值钱啊,当然,也得感谢凌公子慷慨援手!再加上这四十两定金,你也不用去郭家借钱了,明儿一早就去县城,将咱们家那二十亩水田的地契给赎回来吧。”
顾华斌也是如此打算,便点了点头。
何红玉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对了,我们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见了刘大夫,他应该是购买药材刚回来了,你等会去他家里一趟,请他给晏哥儿瞧瞧好全了没有,是不是还留有病根。”
顾华斌同样也有此打算,便又点了点头。
因此,快要日落的时候,顾清晏又一次见到了原文女主刘云溪,她是跟着自家父亲一块过来的。
刘大夫长得斯文清俊,四十岁左右,跟顾家交情不深,但也还算邻里和睦。
他仔仔细细地替顾清晏检查了一遍,期间似乎也在教导女儿,时不时会指着顾清晏的舌苔、眼皮,旁若无人地指导刘云溪几句。
最后父女俩得出的结论是,顾清晏已经好全了,没留下半点病根,还因为培元养神丹的滋补,精气神比常人还要更加康健几分。
何红玉给足了诊费,又额外装了十来个鸡蛋,满满的一篮子菜,才客客气气地将刘云溪父女送出了门。
村子另一边,周氏等在自家堂屋里,见丈夫和闺女提着东西进来,忙问道:“怎么样,顾家大郎真的全好了?”
刘大夫答非所问,只喃喃自语道:“明明就是没救了的人,突然醒了不说,还活蹦乱跳的,真是奇也怪也!”
周氏习惯了丈夫的臭德行,也没发脾气,只双目放光,拉着自家闺女,低声问道:“淼淼(刘云溪的乳名),你觉得那顾家大郎怎么样?”
刘云溪将装着鸡蛋、菜蔬的竹篮子放在门后,不明所以道:“娘,您指的是哪方面?若是指学识的话……,江州文风鼎盛,人才济济,顾公子能在院试中考取头名,学识自然是十分了得的。”
周氏眨了眨眼,好笑道:“还有呢?其他的呢?比如容貌气度,品性教养……”
刘云溪依旧没反应过来,皱眉道:“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周氏瞪眼道:“还能做什么?!让他做你的夫婿怎么样?”
刘云溪一张粉白的俏脸瞬间红透,惊讶羞涩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刘大夫却先开口否决道:“那肯定不成,顾大郎考中了案首,多半会一鼓作气参加八月的乡试,甚至还有可能会参加明年的春闱,婚事肯定是不急的。”
周氏不以为意道:“可以先定下来嘛,等他考完了再成亲。”
刘大夫是个不懂委婉之人,当即便直言道:“你就别再那儿想东想西的了,顾大郎今年好像才十七岁,明年参加完春闱估计也才刚刚满十八,模样气度又好,万一考中了进士,到时候什么样的高门贵女娶不得,为何要早早地定下来?”
周氏不死心道:“咱们家溪儿人美心善,又会一手好医术,配他顾大郎也是不差的。”
刘大夫慈父心肠,认真劝道:“在我心中,溪儿自是不比任何人差,可顾大郎毕竟是要走仕途的,如果他这回院试没过,这事多半还能成,现在肯定是不行的,顾家伯父肯定也不会同意,顾家跟咱们家不一样,人家本来就是官宦之后,祖孙三代人都想着要通过科举光耀门楣,婚姻嫁娶定然也会被当作筹码之一。”
新帝大赦天下之后,顾华斌几乎就没怎么遮掩过身世过往,柳溪村里但凡是有些见识的人,早就隐隐有所猜测了。
某种程度而言,刘大夫的判断是正确的。
在《失忆侯爷的医女夫人》原文里,顾清晏院试没过,又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再加上刘云溪的样貌名声,以及品性操守都是极好的,因此便早早定下了婚约。
可如今顾清晏拼尽全力考中了案首,即便不知道剧情,他多半也是不可能早早定亲的,对于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走科举仕途的人来说,婚姻的确是筹码之一。
周氏有些泄气,看着闺女如花似玉的脸,怜惜道:“难到我家溪儿就只能嫁那农户不成?!就连王麻子这样的闲汉,也敢跑到溪儿面前献殷勤,当真是癞虫合虫莫想吃天鹅肉,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就因为溪儿没个兄弟撑腰,便要受人如此轻慢么?
周氏心疼不已,不死心道:“能不能成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找机会跟何婶子递递话,先试探试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