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红日终于挣脱了层层云海,光辉如浪潮般涌向人间。
采桑的农人算好了时间,只等那桑叶上的朝露刚刚晒干,便背着背篓上了山。
郭友兴将大半人高的背篓放在了田埂上,见顾华斌带着孙子从顾家祖坟那边走过来,便笑问道:“顾大哥,你这是一早带着晏哥儿来给长辈们报平安么?”
郭友兴一家也是逃难来的柳溪村,刚到时狼狈得很,身无分文,衣衫褴褛不说,他母亲和妹妹还得了重病,最后能熬过来,全靠的是顾华斌夫妻施以援手。
郭友兴只比顾华斌小半岁左右,娶了柳溪村本地的刘氏女为妻,育有二子二女,子女都已经成婚嫁人,如今同样也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只是他们家的地也不多,这么些年来只攒够钱买了三亩水田和四亩旱地,勉强够糊口而已,能盖上新房,给两个儿子都取上了媳妇,还给两个女儿都陪上了一副像样的嫁妆,全都是因为这些年帮着顾家养蚕,额外挣了不少添补的缘故。
当然,说是“帮”其实也不算准确,严格来说应该是两家合作,顾家提供桑林和蚕房,郭家出人出力,最后收获的蚕丝收益,除去该缴纳的绢税之外,剩下的四六分账,郭家得四,顾家得六。
郭友兴为人忠厚仁义,懂得感恩,又知足不贪心。
顾华斌跟他算是同患过难的把兄弟,两家人的交情也是极好的。
因此也并不多见外,顾华斌点头道:“这不是晏哥儿醒了嘛,来上柱香,让地底下的亲人们也好放心。”
郭友兴昨日是第一个上门来看望顾清晏的,拎了大半篮子的菜不说,还捉了一只大公鸡。
他仔细打量了顾清晏几眼,高兴道:“晏哥儿这气色瞧着似乎又比昨日好上了许多,得好好补一补,歇一歇才行,身子骨康健最重要。”
这关怀来得真心又实意,顾清晏连连应是,面上的感激也丝毫不作伪。
顾华斌顺手帮着摘了几把桑叶放进背篓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这一批蚕快要结茧了吧?之前我去府城买药的时候,无意间听说闽浙那边的生丝收购价格涨了有将近两番,刘老财这回要是还想以原来的价格来村里收茧,咱们可不能答应!我抽时间跟隔壁几个村的桑农都说道说道,到时候约好了一起跟他要价。”
郭友兴憨笑两声,似找到了主心骨般,敞亮又坚定道:“行,我都听顾大哥你的。”
顾华斌跟郭友兴说着蚕丝的价格。
顾清晏却蹲在田埂上,逗郭友兴的小孙女道:“妞妞,这时节桑树都已经罢果了,你手里用桑叶兜着的这一小捧桑葚果,是在哪里摘的?”
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妞妞穿着粉衣小衫,蓝色长裤,长得敦实又圆润,肉嘟嘟的小脸十分可爱,可却被太阳晒得黑不溜丢的。
她欢喜地看着顾家大哥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脆生生道:“是在那边摘的呀,那几棵桑树上还有一点点,不过都被我阿爹摘没了哦。”
顾清晏右胳膊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眨了眨桃花眼,夹着嗓子装幼齿,继续逗她道:“我也想吃桑葚的呀,可惜都被你爹爹摘没了哦。”
郭妞妞的爹就在旁边摘桑叶呢,看着这一大一小直乐呵。
郭妞妞被顾家大哥哥那桃花眼里的粼粼秋波,给晃得迷迷糊糊。
她伸手将桑葚递了过去,傻乎乎道:“顾大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呀!妞妞把桑葚都给你哦,你给妞妞当夫婿好不好?”
“……咳咳!”
这是什么豪爽之言?!
顾清晏险些一跟头栽到了田埂底下。
郭妞妞她爹更是脸都要裂开了。
只有顾华斌和郭友兴他们老哥俩,乐呵呵地在旁边瞧热闹。
顾清晏稳了稳身形,连忙拒绝道:“那可不行哦,你顾大哥哥我长得这么好看,难道就只值一捧桑葚的价钱呀?”
郭妞妞有些失望,憋嘴道:“那值什么价钱呀?”
“……”你个小黑妞,还有完没完了啊?!
顾清晏按照自个心里吃软饭的标准,不太确定道:“……至少得捧个万儿八千两的银子吧,不然等你顾大哥哥我将来去了京城当官,这买宅子置地的钱都不够呀!”
郭妞妞闻言哭丧着脸,她不知道万儿八千是多少,但想来应该很多很多才是。
“晏哥儿想得可真美?哈哈哈……”郭友兴闻言大笑起来。
顾华斌却黑了脸,兜头给了顾清晏一巴掌,骂道:“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净想着吃软饭,还当官,当屁的官,走了,回家!”
顾清晏跟郭叔公和郭伯父他们道了别,颠颠地跟在祖父后面,笑嘻嘻道:“祖父,您知道咱们茂荣县的那位县尊大人,为何明明只是贫寒出身,可花销派头却不见半点寒酸,偏偏还又是个廉洁奉公的活青天么?”
“……”顾华斌不想理他。
顾清晏自然也不需要祖父搭话,立马便自问自答道:“就因为其夫人乃闽浙豪商之女,县尊大人娶她为妻的时候,岳家曾陪嫁了万贯家产不说,还年年都另有帮衬,由此可见啊……,这当官跟吃软饭,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顾清晏心想:自己以后若是要成亲的话,那肯定得是因为情投意合,可若是跟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又刚好是个白富美的话,他也不可能拒绝呀!
顾华斌恨铁不成钢瞪了正在做白日梦的大孙子一眼。
这倒霉玩意,昏迷不醒的时候让人忧心不已,醒了过后却又让人烦心不已,总是都是糟心!
当然,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家那个摔破了脸的大孙女,还有更有糟心的事在前头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