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黑手党盛行,在久泽春理的父亲死亡前,他们所在的潘德尔家族也是有能力在里世界说得上几句话的存在。
作为彭格列的强大同盟,潘德尔向来拥有着足够良好的职业素养,从不愧对于他们纵横里世界的优秀口碑,也几乎不怎么接触那些卑劣非法的地下交易。
久泽春理的父亲是潘德尔的第六代首领,在彭格列进入摇篮事件的动荡,根基大损还未完全恢复的后一年,死于信任手下的背叛,只留下了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妻子和刚满五岁的女儿。
家族内乱,枪火相交,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杀戮之中,新一任的首领在鲜血中坐上王座,将家族改名换姓,意大利赫赫有名的潘德尔就此不复存在。
出于多年交情和没能及时救援的愧疚,彭格列九代目收留了孤苦无依的母女两人。
久泽春理也从此改名换姓,抛却以往身份,成为隶属于彭格列家族的利刃。
黑车晃晃荡荡地驶入西西里的郊区,随着目的地的逐渐接近,身旁的太宰治神色蔫蔫地趴在窗前,不断敲击车门把手的指尖显示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她会喜欢你的。”
久泽春理好笑地挽住了黑发男人的手臂,放松身体将脑袋靠了上去。
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在语言沟通这方面出了隔阂,那么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虽然定居在意大利,但她的生母久泽杏实际上是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属于很好哄的性格,只要太宰治想,他完全能轻而易举地讨到她妈妈的欢心。
太宰治哼唧一声,转了个身反手圈住女友的肩膀,额头抵上她的发顶,没有说话。
这几天他的情绪一直表现得有些低落,不太爱讲话,与之前的状态相差甚大,一向喜静的久泽春理反而有点不习惯。
她猜测这应该是在为即将见到家长而感到别扭。
车子缓缓在靠溪边的一家住户前停下,久泽春理牵着太宰治的手下了车,领着他穿过小小的简单院子,院子里养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盆栽,能看出有人在悉心打理。
太宰治认出了一种生长在日本的花。
走过大理石铺成的小路,他们很快来到了门前。
“待会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太慌张。”
久泽春理从包里掏出钥匙,回头望向太宰治,犹豫半晌,才迟疑地提醒道:
“其实我的妈妈,她有些……”
“……有些?”
太宰治缓慢重复了一遍,眨了眨眼,低头与她对视着等待下文,她看着那双充满着疑惑的鸢眸,却是突然说不下去了。
“算了,”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将钥匙插入孔中:“待会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落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物体就从里面飞来。
久泽春理不躲不避,黑色的布料直直撞上胸脯,她抬手接住,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
“你这个逆女,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你可怜年迈的老母亲?!”
拖鞋哒哒哒踩上木板的声音响起,一个举着锅铲的身影很快从客厅冲入视线。
那妇女身前穿着烧饭时的围裙,米白色的发丝被高高挽起,体态消瘦,岁月尚未侵蚀她艳丽的容颜,就连发起怒来也是生动鲜明的。
隐隐的油烟味从厨房处钻出,她脚步不停地来到玄关处,瞪着眼睛翘起眉梢,刚想再说几句就看清了门口除了自家女儿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久泽杏话锋一转:“这是?”
“妈。”久泽春理笑容不变地将手中的抹布递给她,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之前我跟您讲过的。”
久泽杏愣怔了一下,茫然的神色望向那黑发男人近乎完美的脸颊,手指一松,锅铲哐当一声掉落在木板上,似乎是还没缓过神来。
她看看久泽春理,又看看太宰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呆萌。
“男、男朋友?”
“下午好,美丽的小姐。”
太宰治主动探出身,上前几步,表情诚恳动作轻柔地牵起了久泽杏的右手。
他俯下身,礼节性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您看起来实在年轻,恕我冒昧,如若不是春理酱刚刚称呼您为母亲,我差点就脱口喊您姐姐,出大糗了。”
比起平日里说话时不着调的态度,语气中少了几分荡漾,罕见地多了点正经绅士的感觉。
听起来倒是有一些意大利男人的行事风范了,就连久泽春理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他几眼。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久泽太太的脸上顿时就笑出了一朵花,单手捧上脸颊,语气万分亲切。
“哎呀,好孩子,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坐,阿姨今晚烧好吃的给你。”
她言语和蔼,嘴角的弧度灿烂无比,全然无视了一旁的米发少女,仿佛太宰治才是她许久未归的孩子。
久泽春理早就料到了事态的发展,无奈地弯腰拾起了被遗忘的锅铲。
客厅两人聊得正欢,她径直走到厨房,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将锅铲仔细冲洗干净,接着转过身,就看见灶台上煮着满满一锅的土豆炖肉。
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道菜。
她神情柔和地翻炒几下,腰间的肉倏地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久泽杏八卦地贴了过来,又戳了一下她的手臂,兴致勃勃地问:“你俩怎么认识的?跟妈说说。”
久泽春理动作不停,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盒盐,有问必答。
“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久泽杏顿了顿,“也是这个圈子里的吗?”
“不是。”
嘴边伸过来一根沾了汁水的筷子,她下意识张嘴尝了尝,评价道:“这样可以了,不咸不淡。”
久泽春理放下筷子,继续说:“他目前在侦探社里工作,帮人破案解决问题的。”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盆碗,转过身,见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好笑道:
“太宰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有一些护身的实力,他的同事们性格也都很好,每天接接委托帮人找找东西,很少会有危险。”
厨房内,灶台滋滋的响动声格外清晰。
“……这样啊,挺好的。”
缄默良久,久泽杏的目光逐渐落在了不断散发出扑鼻香气的锅里,微微出了神,口中重复喃喃着一句:
“挺好的。”
于是久泽春理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将炖好的菜倒入盆碗中。
——土豆炖肉,同时也是她父亲的最爱。
夜晚,太宰治在陌生的房间里辗转反侧,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躺了许久,忽然翻身下了床,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打开了房门。
客厅的灯还亮着,他从二楼走下,隐隐听见了两道说话声。
“最近怎么样,在外面有没有受苦?”
太宰治停住脚步,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客厅的中心站了两道人影。
久泽春理背对着他,穿着布料轻薄的睡裙,一头柔软的米白色长发垂直披散在背后。
她来探望时特地去商场买了一件新衣服,现在估计是在帮母亲试穿,认真地低头为她整理着衣襟。
“没有,妈妈,我过得很好。”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少女的嗓音如春风般舒缓,轻易就让他焦躁不定的心平静下来。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放轻了踏在楼梯的脚步声,没去打扰深夜谈话的母女俩。
他想了想,本打算就这样转身回房,耳边对话声持续传来。
“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你不回来,泰德也不回来,就我一个人守着这里……实在太孤单了。”
泰德?
从未听人提起过的男性名字让他停住了步伐。
久泽太太正嘟囔着抱怨着自己的女儿,冷不丁抬头,发现了站在楼梯上的黑发男人。
她被吓到似地瞪圆了眼睛,母亲的本能让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了孩子。
伴随着惊疑的话语脱口而出,太宰治脸上刚打算扬起的笑意蓦然僵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闯入我家?”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凝滞。
郊区的夜晚格外寂静,皎洁的月色被尽数阻挡在厚密的窗帘之外。
太宰治的大脑迅速在那句话中找到了其某种隐藏的含义。
心脏跳动地有些厉害,他手中拿着水杯,视线偏移,定定地落在了女人身后纤纤少女的面容上。
那一刻,客厅灯光下的阴影扩散开来,眼前的景象连带着久泽春理回身时眼中疲惫的痕迹,都定格成了一副漆黑沉寂的画,在他的脑海中搅成了一滩混沌的水墨。
她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向他,沉默一瞬后,唇角缓缓漾开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习以为常地开口介绍道:
“妈,这是我男朋友,之前我跟您讲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