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没收了宝莲灯,杨婵就成了身无长物的普通凡人。
打打不过,动也动不了,所以,当哪吒撤了她下半张脸的混天绫,就听她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账东西!!”
哪吒从小到大被李靖骂惯了,再难听的都有,他完全不当回事儿。
他索性把混天绫都撤走,杨婵失了束缚,向他扑来。
一个普通的凡人,他轻轻一捏就死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杨婵被他一脚踹到地上,又裹了一身的灰,看起来比他还狼狈。
但,杨婵不肯罢休,还是要起来反抗。
她的反抗精神很值得嘉奖,但哪吒实在是累了,他点了杨婵的穴位,手指上灌了灵力,杨婵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哪吒摆正她的姿势,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姿势正确以后,将她背到了背上。
杨婵的手挂在他脖子前,头窝在他的肩窝里,他一偏头就能看见杨婵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亮极了。
哪吒神情平淡却柔和,背起她往外走。
山洞里黑黢黢的,外面却天光大亮,杨婵忍不住眯起眼睛,发现红色的朝日正从东方升起,巫山彻夜弥漫的水雾在灿烂的日光下散去,露出秀丽全貌。
杨婵俯瞰美景,忍不住惊呼,却又被自己的惊呼声吓着。
哪吒挑了挑眉,觉得杨婵脑袋不大聪明。
他说:“你是动不了,又不是说不了话。”
“不信的话,叫两声试试。”
杨婵怒道:“你当我是狗吗?!”
“哦?你不是吗?”
“我是狗,你就是狗都不如!”杨婵妙语连珠,四字成语一个个地往外蹦,“猪狗不如,狼心狗肺,仗势欺人,飞扬跋扈,欺人太甚!!”
哪吒闻言不怒反笑,无他,被骂多了,他竟已学会了评鉴骂词,显然,杨婵比李靖有文化多了。
他给杨婵的表演热烈鼓掌,杨婵被他鼓得一愣,都忘了继续成语接龙。
她不骂了,哪吒倒不高兴了,他说:“你别停啊,接着骂啊。”
杨婵一噎,对哪吒更为嫌恶,偏偏还脱离不了他,咬碎了牙,也只能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哪吒有问有答,脾气好极了:“我是受伤了,跟你这种脑子有病的可不一样。”
就是内容不太美妙。
如果杨婵能动,这会儿已经掐死他了。
可是她动不了,奈何不了他。
巫山连绵,驾着风火轮俯瞰巫山,觉得不过如此,但要是脚踏实地地走下去,要走一天一夜。
哪吒失血过多,脑袋发昏,走到后面,已经是凭着身体的惯性,往前走了,若不是身后还有个杨婵骂声不停,他怕是已经失去意识了。
他眼前飘着黑色的雪花,觉得天旋地转,有些站不稳了。
“喂,”他问杨婵,“现在是几时了?”
杨婵下意识答:“应是未时了。”
“哦。”
那看来离走出巫山还远着。
他停住脚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又把杨婵往背上提了提,背得更稳当些,才重新踏出脚步往前走。
杨婵若是能转过头,便能看见他们走过的这一路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滴哪吒的血,点点滴滴,画了他们这一路的踪迹。
杨婵发现哪吒的呼吸越发粗重了,她闭上了嘴,沉默下来。
哪吒却指望着她多骂几句让自己清醒呢。
他说:“喂,怎么不骂了?”
杨婵说:“我累了。”
哪吒轻哼一声,嘲道:“这就累了?我还没喊累呢。”
杨婵翻了个白眼,骂道:“你累什么?你个捉人的歹徒,就盼着捉我去给天帝邀功吧?”
“你走一步,离你升官发财的路越近,你有什么可累的?”
哪吒想了想,发现杨婵把他认作天兵了,但他也不做辩解,反而说:“是啊,我就盼着把你卖了升官发财呢,你瞧你离死也不远了,趁死之前多骂几句罢,不然死了也亏。”
杨婵冷道:“骂你们就能把我爹娘和兄长还给我吗?”
“我要是有能力,就从你开始杀,一路杀到九重天上去,将袖手旁观和助纣为虐的神仙们都杀了,”她大言不惭,“我不好过,我就让全天下的生灵也不好过!”
哪吒听了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头都没那么晕了,他们正走在狭窄又高耸的巫山山腰处,周围缠绕着浓重的水雾,仿佛置身仙境,哪吒停了脚步,转过身,望着远方高挂的灼灼热日,一言不发。
杨婵见他不说话,虽然好奇,但也不肯问为什么,像是怄气一样跟着沉默。
良久,哪吒忽然说:“一直往西南的位置走,会走到陈塘关。”
“陈塘关的人说,我生下来就是个妖孽混账,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我以为我多混帐呢,结果,不过如此。”
“杀尽天下神佛?”哪吒哈哈大笑。
杨婵皱眉觉得哪吒在嘲笑自己,但见哪吒转过头,带血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对杨婵说:“你这家伙比我还混啊。”
“不错,很合我脾性。”
“喂,”他伤的脑子都不清楚了,还挺拽的,“以后要不要跟本大爷混啊?”
杨婵微微瞪大眼睛。
然后,她又立即斥道:“谁要跟天庭的走狗混啊!”
哟,这还误会着呢。
好罢,那就误会着吧。
哪吒懒得解释。
他笑了笑,不做辩解,背着杨婵朝山水的这处,走向山水的那处。
从远处只能看见两个交叠的人影,依偎着,朝远方走去。
当日头落下,月亮重新升起时,他们走出了巫山。
走过一条狭窄的山路,他们看到了宽阔的远方。
杨婵骂累了,但硬撑着不肯睡,哪吒有时候糊涂了怼她两句,她就骂回去,搞得两个人最后都神志不清。
但神志不清的两人走到旷阔的田野前,随着清风,闻到了田野里腥甜的泥土的味道时却都悄悄松了口气。
巫山之外的地势平缓,长江水流到这里也不再湍急,平缓的江水带来了巫山往西的泥沙,冲积一片富饶的平原。
平原上沟壑纵横,平阔的田地被细碎地分了好几块,农人们借此,干脆将分散的土地做成了水田。
田中,青蛙“呱呱”的叫嚷着。
这是丰收的秋季,田中的水稻都熟了,风一水,便是摇摆的麦色。
哪吒往前再走了几步,走到河水前,突然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杨婵也跟着栽在地上。
但她没哪吒幸运,可以直接落地,她从哪吒身上倒下来,被点了穴位,动也动不了,只能像颗小石子,在微倾的地势里滚了几滚,直到滚到一块几人高的巨大的绊脚石上才算完。
杨婵毕竟是肉体凡胎,直愣愣地撞上巨石,磕到头,当即就要晕过去。
但她晕过去前,朝着哪吒那看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衣襟染血,眉间的朱砂与脸上凝结的血渍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杨婵闭上眼前,心里想,这家伙估计得和她一起死。
好罢,本意图拖天下生灵下水的混账东西只拖走了一个人竟然就已心满意足了。
瞧瞧,多没出息的一个小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