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很想进去看热闹。
但很可惜，她进不去。
德仁殿宫门紧闭，且有禁军四处把手，严禁任何人员出入。
陆柔站在外墙，结果没一会儿，卫子夫也来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卫子夫拉着陆柔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柔：“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疯了吗？”
“不知道。”陆柔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团扇，一片轻愁地说道：“陈阿娇的脾气素来急躁，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她吧！”
事实上，阿娇确实被刺激到了而且这种刺激，直接让她发了大疯。
“……我为什么要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这个好母亲对我做了什么！！！”
德仁殿中门窗紧闭。
殿内只有一脸怒色的刘彻，被制服绑住的阿娇，以及满身惊魂未定的王太后。
“你这孩子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王太后显然也是气急，她怒道：“枉哀家平日里对你百般疼爱，没想到你今日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是其行可恨，其心可诛！”
“百般疼爱？你是如何疼爱的？”陈阿娇的面孔几近扭曲，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简直亮的可怕：“在椒房殿的墙壁上涂满了让女人无法受孕的麝香，这就是你对我的疼爱？”
此话一出，王太后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丝无法掩盖的惊慌之色，反倒是旁边的刘彻皱眉道：“什么麝香？”
“就是陛下赐给臣妾的那座金屋啊！”陈阿娇看着刘彻，几乎是泣血般一字一字地说道：“那是一座涂满了麝香的屋子，是一座有毒的屋子，臣妾在里面住了将近二十年，便被害了二十年，如何能够怀上陛下的孩子？”
大量的麝香会使女子不孕。这是连刘彻都知道的常识。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的眼神改变了，他用着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椒房殿是由舅舅亲自督造的。”
是的，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陈阿娇才直接杀了过来。
“哀家不知道什么麝香，哀家只知道皇后犯了失心疯，所言所语皆不能信。”王太后不愧是经过风浪的女人，惊慌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很快地，她就恢复了镇定。然而刘彻可不是汉惠帝，他甚至不是其父汉景帝，这个男人离妈宝男这三个字可是隔了三生三世的距离，所以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刘彻直接冷声道：“既然母亲说不知道，那朕就让廷尉府直接去问舅舅吧！”
此话一出，王太后果然面色巨变，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更不愿意手足兄弟被牵连进去，所以————————
“是！这件事情是我指使田蚡做的，椒房殿的麝香也好，不想让阿娇有孕也罢，都是我做的。”丝毫不顾及皇后的呲目欲裂，王太后轻轻地抚住了刘彻的肩头，她说：“可是儿啊，娘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
刘彻闻言露出不可置否地表情：“为了朕？”
“不错！”王太后长叹一声，语气十分慈爱地说道：“你十六岁登上皇位，看似顺利，但继位之初，所有政事全都由太皇太后一手把持。你这孩子又天然是个倔头倔脑的，几次三番惹恼了老太太，甚至一度让其起了废黜你的皇位之心。”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太皇太后想要把持朝政，那么她最好找一个性格温和，听话的人当皇帝，而不是刘彻这种，顺我者不一定昌，但逆我者一定会亡的霸道之人。可若刘彻和阿娇生下孩子呢？那这个孩子天经地义的会成为太子，到时候……太皇太后也好，馆陶公主也罢岂不是就有了更好的扶植对象？
“我是一个母亲，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王太后情真意切地对着刘彻如此说道。
后者闻言定定的看了她几眼，冰冷而探究的眼神却几乎没有丝毫的动摇，这边的王太后上演着母子情深，那边的陈阿娇却几乎要发了疯，她没有想到王娡这个佛面蛇心的狠毒女人竟然就是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出手害的自己。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陈阿娇双目赤红疯狂咆哮。她好恨啊，她真的好恨啊，恨到锥心刺骨，恨到想要扑过去咬断这个贱人的脖子，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地，门外传来杨传福稍显急促地声音：“陛下，未央宫来报，太皇太后身体不愈，如今已然晕厥了。”
刘彻闻言面色骤然大变，想也知道，老太太定然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情。
“来人啊，将皇后压回宫中，严加看管，等候朕的处置。至于母后你……”刘彻看向了王娡决然道：“同样也是如此。”说罢，再不理这两个疯女人，直接脚步匆匆地赶往了太皇太后处。
他到的时候，竹云姑姑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奶奶怎么样？”
“太医已经在里面尽力救治了。”竹云姑姑红着眼睛道：“老太太听说皇后提着刀去了太后宫中的事情，呕了一口血后，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太皇太后可是中过一次风的，身体本来就如同被蛀空的朽木，根本不能受到一点刺激。
如今倒好，直接刺激到家了——
事实也的确如竹云所说的那样非常的不妙。
太医告诉刘彻，太皇太后油尽灯枯，挺不不过今晚了。
刘彻听了这话本来糟糕的心情不由变得更加糟糕了。
老太太要不行了的消息很快地便传遍了前朝和后宫，前朝且不说，单说后宫，陆柔和卫子夫都是妃嫔，这个时候肯定是要过去伺疾的。虽然她们真正能做的就是跪在床边，默默地抹着眼泪而已，但气氛要悲壮，表情要伤心，又不能哭的太大声，其中分寸全靠个人把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平阳公主等皇室女眷们也急匆匆的赶到了，大家多多少少可能都听到了点风声，所以平阳此时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刘彻一直守在床榻边上，寸步不肯离开，哪怕有人来劝也全都被其呵斥了出去。
大家就这样一直枯守着，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
终于在不知多久后，本来昏迷中的太皇太后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痰音，并睁开了浑浊的双眼，众人知道这是要回光返照了。
“奶奶，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孙儿的？”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巴，最终她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彘儿要做个好皇帝。第二句：大汉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以及最后一句：多吃饭，莫贪凉，每天要开开心心的，自己心里舒坦最重要。
这几句话说的是气若游丝，但其中的情真意切却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刘彻闻言，双目顿时变得通红一片，即便这对祖孙曾经有过许多龃龉和龌龊，但刘彻还是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历经三朝，为大汉殚精竭力的老祖母。
“奶奶，孙儿记下了！”
刘彻呜呼一声，泪流满面。最终在孙儿的怀抱中，太皇太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竹云姑姑走上前来，颤抖着双手抚了抚老太太的鼻息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恸哭道：“太皇太后驾崩了。”
此话一出，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顿时整个殿内殿外，全都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大哭声，陆柔也在哭，嘤嘤嘤嘤地，两只眼睛肿的像兔子一样，看起来十分的伤心，当然在伤心之余，她也注意到了一旁咬牙坚持的卫子夫。心想：你都怀着孩子呢，这个时候，还瞎挺个什么劲儿，赶紧晕过去多好……
“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椒房殿中陈阿娇不可置信的听着耳边依稀回响的钟声，那钟声连绵不绝，一下接着一下，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在宫中能这么响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驾崩了。
刘彻身体康健龙马精神，肯定不会是他，所以就只能是————
“大母！！！！！”陈阿娇一下子瘫倒在地，崩溃无比的哀嚎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了失去至亲而流，还是为了失去最后靠山的自己而流了。
德仁殿————
“死的好，死的实在是太好了。”如果说这宫中有谁是为太皇太后的离去而感到真心高兴的，那这个人无疑就是王娡了，她很兴奋，以至于情绪变得十分激荡，大汉以孝治天下，老太太一死，那她这个太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六宫之主了。
即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她。
熬了几十年，她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想到这里，王太后心中简直是开心极了。
那窦家因为太皇太后的存在，而钟鸣鼎盛，煊赫至极，如今也该轮到她们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