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一肚子闷气的来到望月阁,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高一点,再高一点嘛。”
“用力些”。
刘彻顺着声音寻了过去,结果就看见正在院子里荡秋千荡的高兴的某位佳人。
只见她穿着一身轻粉色的单衣,广袖翩翩间,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和雪白的皓腕,佳人因为兴奋而涨红了整张小脸,那开心的模样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便是旁人见了,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好转起来。
起码对于刘彻来说就是如此。
于是不知不觉的他就大步来到佳人的身后,替代了奴婢们的工作亲手推起了秋千。
这明显不同寻常的力道,瞬间就让佳人荡到了极高的位置,她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笑的越发清脆可爱了。就这样玩了好半晌,最终,刘彻力疲而止。
陆柔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样子就像是一只肥硕的小仓鼠。
有点坏又有点得意。
“今日是朕的生辰,阖宫嫔妃都去贺寿,唯独不见你一个。”刘彻故意冷着脸道:“可见是恃宠生娇了。”
陆柔闻言既不害怕也不解释,反而调笑地问道:“既是这样热闹的生辰,那陛下怎么还跑到臣妾这里来了呢?”
刘彻挑眉:“你说为什么!”
“那一定因为陛下想我了呗。”陆柔缓缓起身,对着刘彻微微一礼:“臣妾恭祝陛下,万寿无疆,马踏天下。”
刘彻听见马踏天下这四个字,嘴角微微一翘:“就只是口头祝福?”
陆柔:不随份子是我的人生底线。
“臣妾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只是——”佳人小脸红扑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这礼物有些平凡,怕陛下嫌弃。”
皇帝过生辰,前朝的大臣们先不说,就说后宫的嫔妃们,一般来说,有家世的人这个时候就会让家人在外面重金购买一些价值贵重的礼物,刘彻尚武,所以送什么宝马啊,宝剑啊,宝弓之类的准没错。若是家世没有那么好,手里也没有那许多银钱的,这个时候嫔妃一般就会送自己亲手做的衣服啊,鞋子啊,或是绣品之类的,就譬如说今年刘彻的生日,卫子夫送的就是一副自己亲手织出来的万寿图。
刘彻以为陆柔送的生辰礼物大抵也是此类的东西,但却万万没有想到——
陆柔送的居然是个手串,而且还是看起来很普通很普通的红豆手串?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悠悠地,佳人口中轻轻吟唱起来。这首王维的《相思》来自唐朝,但现在可是西汉时期,换句话说,这些词句,刘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当然了,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并不代表他不能欣赏这首诗的美妙之处。
在男人的心中,一个合格的女神形象,最起码要符合三点,第一:美貌。第二才情。第三,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陆柔的第一点,刘彻已经见识过了。而今天,他领略到了第二点,几乎是一瞬间,陆柔的脑袋上就有了一层灼灼的光环。刘彻定定的看着她,并最终在其小小的惊愕与尖叫中,一把扛起了她。
“陛下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刘彻没有回答,只是大步的迈向了寝殿。
事实上的情况就是,刘彻被一只红豆手串忽悠地是心驰神荡,最终,再也控制不住满脑子的精虫与陆柔发生了颠鸾倒凤之事。当然了,刨除最开始的慌张,某人倒也接受的十分良好,毕竟这种事情对她来讲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夜缠绵,次日天明。
陆柔睁开双眼,刘彻却已不在身边,应该是去上朝了。
四儿服侍她起床梳洗,并用着一种十分欢喜地语气道:“陛下说,今天晚上还来看望夫人。”
陆柔听了这话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不算高兴也不算不高兴。
宫里的墙一定是世界上最薄的墙,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陆柔的那首《相思》便已经传播的到处都是。所以毫无意外的,充当显眼包的代价就是:她被太皇太后传唤了。
太皇太后窦氏,是汉文帝刘恒的妻子,膝下育有馆陶长公主刘嫖,汉景帝刘启、以及幼子梁孝王刘武。这个女人历经三朝,实在是很不一般,就这么说吧,现在朝堂上,刘彻依旧做不到完全自主,其原因就是这位奶奶的制衡。
大汉朝最牛逼的老太太召唤,陆柔岂敢不去。
于是顶着头上硕大的太阳和三十八度的高温,陆柔硬着头皮前往了长乐宫。
长乐。未央。
这是两个大型的汉代建筑群,前者称为东宫,后者称为西宫。
长乐宫的主人是太皇太后,未央宫的主人则是汉武帝刘彻。
陆柔抵达长乐宫主殿长信殿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很快就被宣了进去。
“陆柔见过太皇太后,见过皇太后。”
是的,此时大殿中坐着的是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窦氏,她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鹤发鸡皮,一副饱经世事沧桑的样子。至于另一位则是王太后,刘彻的生母,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依然很有风韵,有一种端庄雅致的感觉。
“起来吧。”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很和气,她对着陆柔招手道:“好孩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是。”陆柔轻巧的走了过去。
然后就被这位老太太给摸了。
是的,就是摸,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老太太看不见,所以只能上手去摸。
“果真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谢太皇太后夸奖。”陆柔垂下小脑袋,有些害怕,有些躲闪,一片胆胆怯怯的模样。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双手,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慈祥和蔼,只听她说道:“今日唤你来,是有件事情要问问你。”
陆柔闻言立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然后,下一秒,就听她说道:“你心里是否已经恨极了皇后?”
陆柔眨了眨眼睛:“……臣妾不敢”。
“没有断然否认,说明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老太太轻声一叹:“皇后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也是哀家没有想到的,哀家代她向你道歉。”
陆柔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沉,但嘴上却说道:“……臣妾惶恐。”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是无可转圜,所以哀家现在只能给你两条路。”太皇太后抬起头,用着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陆柔:“第一条路,你放下仇恨,哀家封你高位,让你在后宫中做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同时哀家也会追封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你若是还有什么族人亲眷也大可举荐上来,哀家会让他们入朝为官。”
陆柔闻言沉默半晌,最终略微歪了歪脑袋,轻声道:“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老太太神色平静地说道:“来人啊!”
很快地,一个内官样的人物就出现在了大殿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的手上捧了只木盘,而木盘上是一只鹤颈铜壶。
太皇太后坦坦荡荡的告诉陆柔:“此乃鸩酒,饮之立死。”
不原谅,就去死。
真不愧是窦漪房,当真是霸道的狠啊!
“请太皇太后手下留情。”这个时候,一旁的王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见她急匆匆的长身而起,开口便是:“这孩子没了腹中骨肉,没了父母家人,已经够可怜的了,您老人家最是慈悲心肠,就不要逼她了。”
“哀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老太太丝毫不给这位颜面:“王氏,长乐宫的主人现在还不是你呢!”
此话一落,王太后瞬间面如土色。
“哀家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太皇太后说:“不过要尽快些。”
于是就这样,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老太太:“你——”
陆柔挥挥手,一本正经:“正在想。”
又是五分钟——
“还在想。”
又又又过了五分钟——
“依然在想!!别急。”
整整一刻钟后,终于,老太太的耐心耗尽了而陆柔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见此时的她眼眶忽而发红,泪水也是说下就下:“因己之故,累及全家,臣妾其实早就无颜苟活于世了。臣妾愿意选择第一条路……饮下鸩酒。”
好刚烈的女子。
此时的王太后心中既诧异又觉得此女甚蠢。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是说个谎糊弄一下也好呢,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陆柔说到做到,只见她亲自倒出鸩酒,满杯,并当着两人的面将之高高举起,她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却不见恐惧,唯有解脱。
太皇太后没说话,只用着那双黯淡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她。
最终,就在陆柔的嘴唇即将沾染上杯口的瞬间,一声大呵骤然响起:“住手!!!!”
带着滚滚磅礴之气,刘彻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