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识趣的结果还是相当喜人的。
至此之后,一连数日,刘彻都会过来看望陆柔。
这一天,顶着毒辣的日头,这位陛下又来了,并且一进来就开始不知廉耻的脱衣裳。
陆柔见状一边微微红着小脸,一边让人端来了酸梅汤。
刘彻端起陶碗几乎一饮而尽,随后,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你这冰梅汁酿的倒是与众不同。”刘彻双眼微微发亮,一副看起来十分欢喜的模样。
酸梅汤又称徐公饮,相传是秦朝时方士徐福发明的,可谓是源远流长,家喻户晓。然而,陆柔酿的酸梅汤却是后世经过一代代改良的,所以论及口味,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别人的酸梅汤,用的是青梅,而臣妾的酸梅汤用的则是乌梅,并且还加入了陈皮,山楂,桑葚,甘草,以及黄糖等细细熬煮而成,费时费力,自然是要好喝一些的。”
刘彻闻言脸上先是露出意外的神情,随即又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意外瞬间就变成了自得。
陆柔见状哪里能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什么都没解释,反倒是刘彻,连喝了两碗酸梅汤后尤不觉够,还要吃饭,陆柔也不能饿着他啊,于是不多时,一样样吃食就被宫人们送了进来。
细腻的黑色器皿中,是拌的碎碎地小葱豆腐,那雪白的样子一看就是质地滑嫩,口感细腻。
鱼肉的做法也不是本朝流行的熬羹,而是加入了豆豉油的清蒸。
还有一道橙花鹅,先将鹅身用十数种调料灌注,细细腌制两个时辰,而后放入橙花花瓣儿用大片的荷叶包住,上锅蒸熟后,取鹅腹下最嫩的一块肉下来切片装盘,至于主食则是温温的粟米粥与充满焦香味道的胡饼。
刘彻这顿饭吃的很是满意。炎夏躁热,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的这么舒心了。
就是嫌弃量小,让陆柔日后多准备一些。
当然,该夸赞的还是要夸赞的。
“没想到像爱妃这样精致的美人儿,竟也擅长庖厨之道。”
陆柔听见这样的夸奖,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纤眉一蹙,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触碰了伤心之事的难过模样。刘彻见状猛然一怔,心想:朕也没说什么啊,这突然间地怎么还哭上了?
美人泪盈于睫,喃喃说道:“臣妾哪里擅长什么庖厨之道,不过是从前在家中的耳濡目染罢了,臣妾的嫂嫂才是此中高手,只可惜……臣妾,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饭菜了……嫂嫂,嘤嘤……嫂嫂……”
至于为什么会再也吃不到,那当然是因为——死了。
全家都一块死了。
名义上是惨遭马匪劫掠,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刘彻也好,陆柔也罢,全都是心知肚明。果然此话一出,皇帝的眼神立刻就尴尬地漂移了下,陆柔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又默默地掉了会儿眼泪后,直接站起身,伤心地对刘彻表示:臣妾身体忽感不适,就不陪大王了,您请自便吧。
说罢,完全不管皇帝陛下瞬间漆黑下去的面色,直接甩甩青碧色的衣袖,很是伤心的离开了。
刘彻不可置信:“……这就翻脸了?”
站在不远处的贴身大太监杨传福闻言,心里也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住在望月阁的柔夫人,虽然美貌非凡,但性情却十分的胆怯愚木,并不是这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走就走,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即便翻脸了,大王看上去也并没有十分震怒的样子,反而——
“吩咐永巷令把淮南王最新进奉上来的那只凤凰点翠赤金簪给柔夫人送过来。”
杨传福:不给王太后,不给陈皇后,不给卫夫人,而是给了这位吗?
微微垂下眼睛:“小人遵旨。”
看来这后宫中,一轮新的太阳要冉冉升起了。
事实上,感受到这一信号的不仅仅是杨传福,还有卫子夫。与高傲狂躁的陈阿娇不同,卫子夫出身微贱,这让其养成了一副谨慎小心以及很识大体的性格,换句话说,人家头脑清明,情绪稳定,不会无缘无故因所谓的“嫉妒”而做下蠢事。
所以,当她主动来望月阁拜访时,陆柔立刻就让人请了她进来。
“卫姐姐,安好。”
“妹妹,安好。”
两个女人彼此对视一眼,双双心中惊叹。
卫子夫惊的是陆柔更盛以往的容颜,而后者惊叹的则是——
原来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思皇后就是长这个样子啊。
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眼睛长而媚,因为常年练舞的原因,身姿窈窕,整体的仪态相当好,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头天然的,如绸缎般光滑的乌黑长发。
陆柔请卫子夫上座,并让人端来了酸梅汤,而坐下来的卫子夫当先对陆柔身体的恢复状况给与了深刻的关心。“已经好很多了。”陆柔表示:就不是能吹风,不能沾染冰水,更不能伤心动气。
“妹妹深受陛下宠爱,谁又敢让你伤心动气呢?”
陆柔闻言摇了摇头,她长叹一声,神情间颇显凄迷。
对此,卫子夫其实也能理解,如果皇后出手,害的人是卫青,是去病,那此时的她想必也会恨的牙根痒痒吧!陆柔和卫子夫不能说是一见如故,但也算是相谈甚欢,而从卫子夫的口中,陆柔也知道了不少事情:譬如说皇帝就要过生辰了。
“不瞒妹妹说,我最近也正在为此事烦恼呢。”卫子夫忧愁表示:刘彻坐拥四海,什么都不缺,他过生辰,自己实在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好。
“妹妹呢?”卫子夫问道:“你要送陛下什么寿礼?”
陆柔:没钱,不随份子,谢谢。
说不送就真不送,她甚至连人都没去。
七月十四,是刘彻的生辰,从睁开眼睛开始,外面就传来毫不停歇地丝竹管乐之声。
陆柔觉得心烦,于是让四儿找了两团棉花球儿塞进了耳朵里,如此这般方才成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到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
陆柔用了些吃食,神色看起来既悠闲又自在。
五儿见状便不解问道:“夫人身体明明已经大好了,今日为什么不出盛装出席呢,您如此姿容,定然能够艳压群芳。”
个性沉稳的四儿,这一次也难得站在了她这边:“陛下寿辰,阖宫嫔妃都会前去恭贺,夫人您……”
“好了!”陆柔打断了她的讲话,并嘀嘀咕咕地表示:大家都知道我身体柔弱,容易患病,所以肯定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今天的日头这么大,出去走上一圈,皮都能晒秃噜了,我可不想去遭这个罪。
四儿五儿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无奈的表情。
未央宫,家宴——
刘彻一脸烦躁的坐在那里。
天气太热,弄得他兴致全无,更要命的是身边还有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把骄横二字刻在脑门上的陈阿娇。“这种破歌舞有什么意思!”陈皇后摔摔打打,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直接口气骄横地呵斥道:“卫子夫你是歌女出身,出去唱个小曲儿,给大伙听听。”
此话一出,卫子夫的脸色当场就白成一片,而对于刘彻来说,最烦的就是陈阿娇这种没有眼色,口无遮拦的行事风格。“朕看你的禁足还没有罚够!”刘彻冷冷说道:“告诉你,今次若不是太皇太后求情,朕不会这么轻易的饶恕你!”
若是一般人听到皇帝这么说,就算不立刻吓的跪地求饶,起码也得知情识趣的闭上嘴巴吧。但是这位陈皇后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此时非但不服软反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丝毫不给刘彻颜面张嘴就道:“不饶恕又能如何?皇上莫不是还敢废了我!”
刘彻闻言果然大怒:“陈阿娇!”
“金屋盟誓犹在。然而陛下的心却早就被那些风/骚狐媚给勾走了!”陈阿娇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插满金钗的头颅也扬的老高:“是陛下先背弃臣妾的!”
眼见帝后二人在转瞬之间就闹的不可开交。宴会上的所有人全都被吓的寒蝉若禁,瑟瑟发抖。
“好了,你们夫妻两个怎么又拌上嘴了。”最后,出来打圆场的是王太后,只听她一脸无奈地说道:“大王今日是你的生辰不要动怒。阿娇,你也是,少说几句吧!”
坐在其下手处的馆陶公主也主动站出来向刘彻赔罪,并用着恶狠狠地眼神警告了自家女儿一番。阿娇咬紧下唇,心中愤恨难言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她也无可奈何。
于是在王太后和馆陶公主的调停下,帝后二人暂时算是偃旗息鼓。
然而有了这一遭事情,刘彻的心情到底是败坏了。所以在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撂下满殿恭贺之人,甩甩袖子,自己走了。御捻上,杨传福看着一脸晦气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彻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如花儿般的美人脸。
“去望月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