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空调低低嗡鸣,雪大片降落。车内温度在升高,林听雪讲完话的一瞬间,气氛降到冰点。
雪夜寂静。车里仅靠着昏黄路灯,男女面庞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情绪。
很长的沉默。
林听雪只盯着窗外,她知道,这又会是一次不欢而散,她和周苍之间总是一见面就有噼噼啪啪的旧柴在燃烧。
她伸手想要开车门离开。
啪嗒。
车门被锁。
“你干什么。”她语气不善。
“看不出来么,不想让你下车。”周苍手散漫地搭在杯架处,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
“有意思吗?”
聊不下去还不让人走,这是哪门子道理。
寂静里,她看不清对方神态,周苍像是自嘲地笑了下:
“林听雪,你伤害人还挺有一套。”
林听雪怀疑自己太过敏感,她竟然在他低哑的声音里听到一点哽咽。
她意识到自己从见到孟清姝后确实对他态度不好,何况今天的事全靠他处理,刚刚的话也许有点过头,知趣地没再作声。
只听周苍冷不丁冒出一句:
“别生气。”
“这种情况下放你走,我今晚别想睡觉了。”
林听雪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周苍没解释。
狭窄升温的空间里,他只要细心一点就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伸手可以触到她的头发、脸颊。
他闭上眼,胸膛起伏长叹一口气。看到孟清姝转述的消息后,他近乎于想在吃饭的时候抵着林听雪的肩膀质问她:那我们算什么?
但不应该现在问的,他和林听雪,似乎都不太冷静。尤其是他自己。
周苍深深呼吸,她的答案太荒唐,那索性先荒唐而过。空气沉闷,他的语气软下来,像在求和:
“我们别把时间都用来吵架。”
林听雪诧异。
太过温柔的一句话,时间珍贵,用来争吵和冷战太可惜。
简简单单就撩动她的心脏。
好像是被尖锐物品扎破的氢气球,从空中骤然向下坠落,最终落到棉花堆上。
轻和柔软包围着,没有人还能反戈相向。
林听雪坐在副驾驶,本来烦闷的心情开始悬浮起来,飘飘渺渺。
她小声嘟囔:“……是你要问的。”
“那接下来我们好好讲话。”
“行吗?”周苍侧头凝视过来。
林听雪垂眸,下颌缩回黑色高领毛衣,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周苍见她收起浑身的小刺,一小团蜷缩在副驾驶,他伸长胳膊——
“干嘛!?”
林听雪几乎是下意识向车窗的方向躲,背部撞到车门上。
像惊慌的小兔。
周苍将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她在躲他。
“吓成这样。”
他眼底无奈,伸出手单单扳动她座椅侧面的按钮。
椅背缓缓向后倾斜,腰部支撑升起,林听雪忽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
“这样舒服点,你试试。”
“坐好,看会儿雪。”
她被耳边的声音蛊惑,便真的和他坐在车里赏雪。
车顶天窗被打开,雪花打着转儿从暗色天幕飘下来,落成一幅画。
“挡风玻璃都快要被雪盖住了。”
“看不清吗?”周苍拨动雨刷,视野呼啦啦明亮宽阔起来。
林听雪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像反应温和的催化剂,在密闭环境中,简单覆盖刚才的不愉快。
两人放松下来,周苍倾身放了一首歌,他从《Talking to the moon》换到《Way Back Into Love》。
电影《K歌情人》里男女主的Live版,对话很可爱。
“All I wanna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我想要做的就是找到方法重返爱情
I can'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
如果无法重返爱情我不知道该怎样度日
And if I open my heart again
如果我再次敞开心扉
I guess I'm hoping you'll be there for me in the end
我想我会希望你能在终点等我”
林听雪无法拒绝这种浪漫,她的多巴胺不允许。当下她装作只是欣赏歌曲,当一个英文盲。此外,昌市的初雪她不想错过。
音乐流淌,周苍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
“嗯?”
“你哥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
周苍转头,视线交汇。林听雪看到他黑暗中的眉眼愈发浓郁分明。
“他说你下周过生日,叫我一起去陪你。很久没见顺便和他聚聚。”
“……”
林听雪脑袋轰然炸开,才想起来还没和她哥说自己生日计划被打乱的事。
“但是我那天去不了。”他语气遗憾,“要和一个长辈吃饭。”
“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
周苍淡淡应声。
林听雪满脑子混乱,还没想好说辞。要是让她哥林听也知道,自己连生日都做不了主,怎么都要把她绑回京州去。按她哥的性格,天王老子来了他妹妹的生日也要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其实……”林听雪欲言又止,“我也要和长辈吃饭。”
“你爸提到的那个,孙家是么?”
“嗯。”
林听雪讶异他的敏锐,她父亲提了一句也能记这么清吗?
“定好餐厅了吗?”
“在新开的那个私房料理,好像叫‘知野汤品’。”她倒坦诚。
周苍点头。
难得的和谐时间,但已经接近九点,路上积雪会影响车子行驶。
她开口:“时间差不多,我得上去了。”
地面上的雪已经能踩出咯吱声,林听雪觉得有趣,多踏了几下。洁白上有了脚印,是专属今晚的印记。
她走到单元门口的台阶上,周苍插着兜送她,站在台阶下。这样的高度她不用仰头,直直可以看清他的喉结及以上。
他满身风雪。
刚刚的不愉快被这大雪覆盖,压回心里最隐秘的一隅。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林听雪开口。
“还有其他的好听话么?成天跟我谢来谢去。”他又恢复那种痞坏的口吻,眼神透过雪幕凝在她脸庞。
月色和雪色为陪衬,他面如玉色,又像伟岸的无惧风雪的小山。
她在这伫立中反而感觉不到寒冷,也不着急上去。
林听雪凝神想了想,声音小而软:
——“那,晚安。”
周苍在对面明显愣住,没料到她会说这句。
女孩的半分羞涩让这两个字眼变得暧昧。
冬夜没法抵挡他灼热的心脏。冰雪只会化在他的肩膀。
周苍移开眼神,抬手摸摸颈后,带着笑意低低咳了一声。
他捏着手机随意在掌心旋转两下,摇一摇试探地问:
“那我还能联系你吗?”
她轻声:“你的手机,我管不了。”
她看周苍挑眉笑着,目光格外澄亮,“行。”
转身之际,周苍指一指身后她的车,“你明天上班,开车注意安全,需要我随时打电话。”
林听雪笑笑,“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好。”
她径直推开单元门,没有回头。
身后有车灯照亮夜色,她听到汽车发动,紧接着传来一声告别的短鸣笛。
周一上班高峰还遇上大雪,林听雪早早起床。洗完漱发现林奶奶已经在上香,每逢初一十五敬神礼佛的规矩。还要在爷爷和她哥哥林越的遗照前拉拉家常话。
“老头子,我们昨天去派出所报案了,多亏小雪的朋友,可帅一小伙儿。你说我怎么就不小心被骗了呢,真是天杀的。”
“……”
林听雪觉得奶奶可爱,埋头扒拉着饭。
林听雪人生的前12年,她的名字叫林茉。因为小时候,有人用茉莉花来形容她的漂亮。
她的哥哥林越,在14岁的夏天,消失于一场山洪。
也是那一年,她换了新家,住进别墅,见到别墅里的小少爷——她的哥哥林听也。
她那时候开始懂得,人生像一张巨大的网,破碎脆弱,在风中死死撑着。
遇到有人愿意为你缝缝补补,那都是幸事。
“小宝路上一定一定小心。”
“知道啦。”
雪后初霁,万物明朗。
林听雪心情畅快。
她已经提前将取好的五万现金压在奶奶卧室的枕头下,五万存款的银行卡夹在她父亲平时最爱看的《道德经》里。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呢?
她以前逃离了家庭很多年,在外求学,独立生活独立成长。
如今终于开始学着面对亲密关系这门功课,已然到了长辈的衰垂岁月。
这功课需要耐心和磨合,她是个初学者,时而觉得自己放弃一切还乡是错误,时而又被家里的温情所打动。
但无论如何,这两天回家,她发现奶奶和她父亲都过得十分节俭。她能做得只有偷偷联系家政,偷偷塞给他们钱。
林听雪是个物质上极其富裕的人,以至于她的物欲极低。
她有很多钱,她的母亲章俪哪怕与她并不亲密,但从没有断过上万的零花钱。林听雪都存了起来。
就当是最直接了当不用言辞的爱吧。
慢慢悠悠开到公司,林听雪才发现周苍给她发了消息。他的头像是日照金山与他的背影。
Kilig:【图片】
这是昨晚他发的雪景。白茫茫里,有他们两个人凌乱的脚印。当时外面没有行人,地上的雪很完整。
但被他们破坏。但被记录下来。
Kilig:【安全到公司了没】
Snow:【1】
周苍在那边笑,怪敷衍的。
Snow:【位置】
Kilig:【/ok】
也是这时候,林听雪才想起周苍的网名她看不懂。
切换到网页搜索“Kilig”,很快弹出解释——
“菲律宾的塔加拉族语,形容那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的醉醺醺、麻酥酥感。”*
作者有话要说:*注:最后一段引用于网络
纯情周小狗害羞。哟哟哟
女主的故事后面会慢慢讲的。
大家觉得这样叙述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