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宜妃亲自带着胤祺和哈宜瑚去了德妃宫中,希望她能帮忙看顾两个孩子。
郭贵人虽是她亲姐姐,奈何人微言轻,性情又偏懦弱,许多事说不上话,非得有个位份高的镇着,才不至于有何差池。
她思来想去,能拜托的只有德妃,四妃表面看着和睦,内里却是暗潮汹涌,宜妃年轻的时候掐尖要强事事不肯服输,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惠妃荣妃面上不显,心里岂有不恨的?倒是德妃因起来得晚,利益冲突还没那么大。
且德妃又是以老好人著称——不管她是否真个平和善良与世无争,既然她露在外头的是这一面,自然得把工夫做足了。
德妃义不容辞,“瞧你说哪门子话,咱俩同甘共苦这些年,举手之劳岂有不帮的?”
宜妃也做出深受感动的模样,“还是姐姐待我最好。”
珊瑚看得叹为观止,果然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的都是人精。
她环顾四周,“六阿哥听说病了?娘娘不带他去么?”
德妃脸上便有些不自然,“只是吃错东西,太医交代要静静调养,一时怕不能出门。”
珊瑚心内了然,果然跟系统说的对上号了,四阿哥又在皇贵妃那里,难怪德妃手头清闲。
当然还有在襁褓里的五公主,德妃道:“宜尔哈也烦请妹妹多替我照料。”
其实永和宫多的是贵人常在,随便托付给哪一个都好,相信她们都会乐意为德妃分忧,何必指望一个孕妇?
但德妃既然如此说,当然没指望宜妃真做点什么,而是投桃报李,省得宜妃欠自个儿人情——瞧瞧,乌雅氏任何事都能办得妥妥帖帖的,叫人如沐春风。
宜妃不得不感叹,论为人处世的工夫,她比起德妃实在差太多,当然也因为她俩在万岁爷那儿的角色定位不同:康熙眼里,她不过是披着华丽羽毛的爱宠,可远观,可亵玩,但也仅此而已;而德妃却是真正能为万岁爷分忧的。
人比人气死人呐。
珊瑚本来想着能见见六阿哥顺便慰问一下病况,哪知德妃这种时候都没把六阿哥接回来,看来洞穿了兄弟俩的诡计。
孙猴子到底逃不出如来佛五指山。
又叙了会儿闲话,宜妃便带着珊瑚离开,可巧四阿哥恰于此时进来,原是把太医开的方子交给德妃过目——幼儿脾虚体弱,哪禁得起一天到晚上吐下泻?德妃也怕胤祚有何不测,叮嘱太医院务必好好斟酌,别乱开些虎狼之药,雪上加霜。
固然恼恨胤禛自作主张惹出祸事,但事已至此,德妃也只能让他尽力弥补,当着外人更不肯露出分毫不悦,免得泄露端倪。
她对胤禛道:“哈宜瑚也要跟咱们上船,你这当哥哥的千万得盯紧些,别叫她走丢了。”
胤禛心说四妹机灵着呢,您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我。
加上因为那道声音缘故,他实在很难将哈宜瑚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待,反而由衷有些敬畏。
珊瑚却很坦然地伸出手来,俏皮地抬起脖子,假作老成道:“还请四哥多多关照。”
德妃跟宜妃都笑了。
四阿哥无法,只得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搭在她莹白的掌心里。
珊瑚用力握了握,这就算“歃血为盟”了。
出发那天刮起了肃肃秋风,宜妃因而没来送行,只差雪雁递给郭贵人一个包裹,里头是些贴身衣裳、首饰钗环、胭脂粉盒之类,并几个零零散散的金锞子。
最底下却又压着一摞银票,大致数了数,总有六七百之多。郭贵人脸刷的红了,赶忙推辞。
雪雁笑道:“不过是娘娘一点心意,您就好生收着吧,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带着应急总没错。下江南瞧见什么稀罕玩意,买几样给娘娘瞧瞧,就不枉贵人主子待我们娘娘的一番诚心了。”
郭贵人无法,只得接过,又对珊瑚叹道:“你姨母出手也太阔绰。”
珊瑚笑眯眯道:“把您当自家人才这般慷慨呢。”
换做别个,她不信宜妃毫无算计,毕竟这位娘娘可是以精明美艳著称的——当然,也可能是看在珊瑚帮她扳倒了僖嫔份上,一点酬劳,但这话挑明就伤感情了。
珊瑚催促,“额娘咱们快走吧,皇阿玛该等急了。”
郭贵人帮她拢了拢披风,又把之前缝的那双皮手套给她套上,这才领着女儿姗姗上前。
南下的女眷已然集合在一处,基本都是各宫主位,还得妃位以上。除了太后皇帝皇贵妃这三大巨头,下剩的便只有贵妃惠妃德妃荣妃,郭贵人是里头唯一的异数——连孝诚仁皇后的亲妹子、刚晋封的平妃赫舍里氏都没空沾边呢。
考虑到子嗣因素,倒也能说得通了。
珊瑚跟在母亲身后,不动声色打量这帮主子。皇贵妃的容貌令她稍觉失望,以前听下人们口耳相传,还以为能跟宜妃平分秋色,然而亲眼目睹却堪称清秀而已,看来佟佳氏的家世加成巨大,在这宫里,黑的也能变白的。
皇帝看她的眼神倒是有着脉脉温情,想是自幼青梅竹马的缘故:康师傅小时候过得苦啊,身量未足就要登基料理政事,外朝有鳌拜,内廷又有太皇太后那帮蒙古女人把持,简直不得片刻自由。这样案牍劳形下,表妹的存在无疑给了他许多慰藉,固然发妻赫舍里氏是心头的白月光,但佟佳氏这位至亲也是不能割舍的。
然而他始终不肯立佟佳氏为皇后,不知是真信了克妻之言,还是有些别的缘故。皇贵妃看他的眼神,就难免柔情里带些哀怨了。
贵妃钮祜禄氏则相当遗世独立,她姐姐孝昭皇后凭借聪明才智与温良恭俭的口碑战胜了佟佳氏,到她这里却得屈居人下,不得不说风水轮流转。
然而贵妃看起来也不在乎,整个的她有种清冷气质,与紫禁城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眼神更是疏离淡漠,连领口那圈白狐狸毛都仿佛落满了霜雪。
这样的容色才配跟姨母并驾齐驱嘛。珊瑚贪看美人,不知不觉竟入了迷,直至系统轻咳了咳,才叫她回过神来,【你可知贵妃为何无心宠爱?】
吃瓜时间又来了,总不见得天生不慕荣利吧?说实话,珊瑚认识那么多人,还没见过哪个真正视钱财为粪土的,尤其皇宫这种地方,没钱简直寸步难行。
钮祜禄氏虽系出名门,然在本朝已渐趋没落,否则不会死了个女儿又送一个进来,这种条件下,如何容得她不争宠?
正值盛年的康师傅还是挺英俊潇洒的,又手掌大权坐拥天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就连郭贵人不也短暂地沉迷了一阵子吗?
珊瑚聪明地道:【莫非她在进宫之前就已经芳心暗许了?】
系统对她刮目相看,居然都学会抢答了!正要告诉她那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珊瑚却干脆打断,【我不爱听,你也别说了。】
钮祜禄贵妃这般风姿,珊瑚简直想不到哪个凡俗男子能配得上她,与其让仙女的俗套爱情故事破坏意境,还不如当成一幅画静静观赏,倒更有价值。
系统:【QAQ】
可是人家很想说嘛。
被吵得心烦的珊瑚干脆暂时把它屏蔽了,果然神清气爽许多。
她不觉得知道所有人的秘密是什么好事,如今她能活得这般自在,全因为系统泄露出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僖嫔那是自作自受,不算。
真要是连累到无辜人的性命前程,她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出行的仪仗等级森严,康熙、皇太后、佟皇贵妃同坐龙舟,贵妃则另外包了辆小船,找了十来个太监掌舵——这个估计是她自己的意愿,省得朝五晚九在御前伺候,皇贵妃也求之不得,钮祜禄氏那张面孔,到底还是令她有些忌惮的。
剩下三妃则带着郭贵人乘坐一艘二层高的楼船,至于皇子公主则跟在生母旁边,皇贵妃虽然也想彰显母爱,但更想享受跟表哥甜蜜旅游的二人世界,难得开恩把四阿哥还给德妃——暂时性的。
然母子俩比生人还客套,四阿哥每天过来晨昏定省,余外时间就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读书,德妃等闲也不叫他,宁可把胤祺叫来跟前作伴。
珊瑚瞧着,就觉得这母子俩脾气如出一辙,果然是亲生的呢。
而她此时亦无心玩耍,因为郭贵人从上船就病倒了——谁都不知道她有晕船的毛病!
她以前也没坐过船呀,哪里料得会这般不适?
惠妃瞧见就分外不愉,“我看还是找人回禀万岁爷,把郭贵人送回去吧。”
真会添麻烦,万一死在船上谁担待得起?
荣妃没她那般急躁,但也婉转建议,“郭妹妹身子孱弱,这江上风浪颠簸怕是不相宜,还是送回紫禁城保养更稳妥些。”
郭贵人扎挣起身,她并不想回去,答应过妹妹要照顾好胤祺跟哈宜瑚的,况且她自觉病得不算严重,吃两贴药应该就没事了,今儿吐泻已比昨天轻了许多。
然惠妃荣妃一搭一唱,非把这几个拖油瓶赶走不可,德妃在旁看着十分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双拳难敌四手,她还能跟那两个撕破脸去?
珊瑚气得两腮一鼓一鼓的,眸子却越发晶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还以为这两位娘娘德高望重呢,太令她失望了!
系统在情绪波动的情况下自动解除屏蔽,立刻发扬本色,【别看惠妃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想独占恩宠?前几日就物色了好几个容貌秀丽的丫头送到船上来,跟拉皮条也不差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帮大阿哥准备呢!】
【荣妃也不遑多让,让侄女马贵人扮成宫女混在身边,姑侄俩一丘之貉,以为能瞒天过海呢!】
此话一出,惠妃荣妃顿时面面相觑,也顾不得那道声音来源,而是急于求证真假。
很可惜,句句属实。
两边同时垮下脸来,好啊,原来打着这般见不得人的主意,真是错信了你这位姐姐(妹妹)。
珊瑚:……这才叫塑料姐妹情吧。
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康熙不知何时已经进来,正目光炯炯盯着这群女人,他开恩许她们伴驾,一个个竟这般不识好歹,还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简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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