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启从未想过这世间竟真的有人会精心准备为自己庆生。
当沈宣玥命下人们将吃食端进来时，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只喜鹊登枝的碗，碗中盛着的是仍在咕噜冒热气的面条。
纪启狭长的眼好似也被这雾气蒙住，他抬起眼，看沈宣玥明媚的笑眼。
“这是我为你做的长寿面。”沈宣玥没让纪启下床，而是将吃食搬到了床边，“这红色大喜的碗，便是我盼着启哥哥这次院试能够高中，待日后青云直上。”
“谢谢。”
纪启难以言述自己的心情，他只能被迫拿起筷子，就着沈宣玥端碗的手吃下面条。
青菜烧得很嫩，绿油油的入口含有清新，面条很有劲道，因是清汤，汤底味道清淡，但盐味适中，很是暖胃。
纪启又吃了一口荷包蛋，沈宣玥在蛋还未熟时便撒了盐，因此盐味都融入了蛋中。
“慢些吃，病中可得细嚼慢咽。”沈宣玥又舀了一小碗的鲫鱼豆腐汤，递给纪启，“尝尝这个，趁热喝，凉了可就味道差远了。”
纪启夹起碗里的鱼肉，她特意挑了刺少的肚身，鱼皮表面焦焦的，很是香，肉里又很滑嫩。
鱼的鲜香配上豆腐的嫩滑，不知不觉，纪启就把一碗面条和一碗鱼汤都喝得干净。
沈宣玥笑着问他，“启哥哥，还用吗？”
纪启的眼透着点窘迫，“我吃不下了。”
“那就不要勉强了，我让下人们撤下去。”
别看沈宣玥年岁小，但手脚麻利的很，靠在床头的纪启偏头看她，忍不住就开了口，“阿玥，可有我能帮你做的事儿？”
“嗯？”沈宣玥亮晶晶的眼看回来，“你是指什么？”
“什么都好。”
纪启侧过脸，阴影之中他的神色难辨，“你一直待我这样好，我想回报你。”
沈宣玥转而笑容愈发的灿烂，“好呀。”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日后得了空就来茶馆找我吧，我那儿事情多的不得了呢！”
对此，纪启自然无异议，“好。”
……
不知是否有沈宣玥送来的那只喜鹊报喜长寿面的好运，纪启站在青松书院的放榜报前，听着身侧的道喜之声，耳朵都觉得嗡嗡的。
即便没有干系，但纪启仍然愿意相信，沈宣玥便是他的福星。
“仲胥还真是厉害啊，莫怪考前夫子便看好你呢！真是恭喜，恭喜了！”
“不愧是纪公子，一鸣惊人。”
纪启狭长的眼眸从报上收回，他极为平静地向贺喜之人一一谢过，而后便见沈宣安几人的身影走近。
“我就知道纪启你行。”沈宣安早便知道院试的结果了，他此番来是为贺喜也是为庆贺，“纪启，我也考中了！这回我祖母保准乐开怀，哈哈哈！”
“恭喜沈二少爷。”纪启说的真诚。
“哎呀，纪仲胥。”说话的是刑部郎中之嫡子彭磊磊，他一个大步就跑来，揽住纪启的肩膀，“你小子可真行啊，我们这一行人中属你最小，你却考了个头名？”
“可不嘛，夫子早便说过，这院首之位，不是纪启，便是那位乔少爷了。他二人争了几十回，我知乔禹一肚子墨水，又有个大理寺卿的爹，可他与朱裕关系好，那这头名我还是盼着纪启来坐。”
沈宣安话音刚落，便见乔禹朱裕等人径直走来，看样子亦是为放榜而来。
乔禹为几人之中最高，走在中央似鹤立鸡群，他着一身宝蓝色直缀长袍，好一副翩翩才子的模样。只是他目光犀利，扫视过红榜，再过沈宣安几人，转瞬就落在纪启身上。
“纪公子。”乔禹的声音如同寒冰，“真是恭贺你了。”
沈宣安抬头望了眼红榜，榜首赫然是“纪启”，而第二位便是“乔禹”。
霍，他赶忙捂住心口，乔禹的眼神似能杀人，他小心脏可受不了。
纪启好似无知觉，他抱拳回道：“乔公子，同喜。”
乔禹攥紧了拳头，好半晌才发出一道呵笑。
见状感到不妙的沈宣安立马抓着纪启便走，彭磊磊紧跟其后，此地几人是压根不想留。
走在最后的是几人的同窗钟锐扬，他不紧不慢摇着扇子，“今日可谓大喜之日啊，这不该去寻个地儿庆贺一番？”
“你说寻个地方，我倒是想到了。”沈宣安那么一拍手，“我们去吃好吃的，怎样？”
彭磊磊立马应：“好好好，美食配好酒美人，本公子是最爱了！”
沈宣安看他，调笑道：“彭少爷这意思，今儿个你请？”
“我请就我请，仲胥高中榜首，还不值得我敞开荷包坐庄？”
彭磊磊揽着纪启不放，他可是早有准备，带够了钱才出门的，本意便是中了秀才就放肆一回，因此咧嘴大笑道：“沈宣安，带路！”
要让沈宣安领路吃美食，他心中当属他三妹的小厨房，只是沈府自然不能带狐朋狗友入内，因而抬脚便来了欣荣茶馆。
正值近午时，茶馆之内寥寥无几几位客官正候着再买几样早点，沈宣玥吩咐小二收拾桌椅，准备收摊了。
“三妹，还好你在店里。”
“二哥？”
沈宣玥可是忽略不了沈宣安的大嗓门，扭头时一瞧，不只是沈宣安与纪启，还有两人自己不认得的公子，她又问：“你们这是？”
“今日是放榜之日，三妹可知道你哥哥我中秀才了？”沈宣安的鼻子都快翘上了天。
“二哥真棒啊，以后要喊你秀才二哥了！”
沈宣玥真心为沈宣安高兴，连带着拍了好几下手掌。
“纪启还厉害些呢，他考了个榜首，那可是第一名啊！”
“我就知道启哥哥的本事，大家不都夸他天生聪慧。”
“就是嘛，纪启你也说几句话。”
“哎……”
沈宣安把纪启拉到跟前，迫使他站在近处。
沈宣玥一下就察觉了纪启的难安，她只是道：“所以今日你们打算如何庆祝？”
“嘿，我们想寻个酒楼饭店吃吃喝喝。”彭磊磊趁机插嘴，“你是沈宣安的三妹是吧？我是你二哥的同窗喔。”
“这位是刑部郎中家的彭少爷，与钟家的公子。”沈宣安与沈宣玥介绍二人后，就和几人道：“咱们今日就在我三妹这儿庆祝，让我三妹下几个菜。”
沈宣玥恍然，原来都是同窗啊，几个人能玩到一起定是年岁都相差无几，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什么？”彭磊磊跳起来一个大喊，“这怎好让你三妹来下厨呢？再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吃顶顶好的美食吗，你可别逗我玩！”
“怎么的，你瞧不起我三妹的手艺是吧，彭六石？”
沈宣安早就找了个桌子坐下，纪启跟着落了座，而后就是钟锐扬，他摇着扇子不时扇扇，好似在看好戏。
众人都在看彭磊磊，沈宣玥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这么一笑，彭磊磊更绷不住了。
纪启轻飘飘地说道：“坐吧，彭少爷。”
“行！”
彭磊磊使劲擦了擦掉了漆面的桌脚，死鸭子嘴硬坐下，“沈三姑娘，今日我可是要请客的，你最好……最好是能让我这钱花得值啊！”
“好，你们等等。”
沈宣玥知道几人是为庆祝，那便要摆个大锅吃个开怀，此时不吃火锅更待何时？
只是要吃火锅，还需要找个用于盛木炭的锅盆。沈宣玥让兰心去铁匠铺寻寻，看可有竖桶的铜壶，实在不行就买个铁盆回来也可。
这边兰香去购牛肉与牛下水，便是百叶、牛腩、牛筋，还有虾、猪肉，萝卜土豆各类蔬菜。
这些食材清洗起来也费劲，沈宣玥喊上后厨所有下人打下手，牛下水需用盐水涂抹浸泡揉搓洗干净，河虾还需去虾线而后切成肉碎，猪肉同样切碎。
沈宣玥烧了一大锅水，将牛腩、牛肚、牛心、牛肝、牛肠都过水煮熟，后捞出用凉水清洗，再切成小片。而后就是热锅烧油，把切片的牛下水加入锅里，萝卜洗干净切块丢入锅中，再加切片的姜蒜、八角、香叶、桂皮，倒上酱油加水。
炖煮锅底的同时，何厨娘把剁碎的虾肉和猪肉递给沈宣玥，她在虾肉碗里加了四个鸡蛋清，又兑了少许玉米淀粉和盐，用筷子搅拌上劲，这便是备用的虾滑。
猪肉丸也是类似，打了四个鸡蛋与切碎的葱姜、酱油一同朝一个方向搅拌上劲，留着待会下锅。
做完这些，沈宣玥掀开锅盖，将香料捞出，大火煮了许久，锅中的萝卜发软后，便可适用。
兰心已经买回了火锅的铁盆，还一并带了木炭，何厨娘在盆中点了火，与小二合力抬去正堂的桌上。
彭磊磊几人见是端了一方火盆来，吓得起身后退。
“这是要做什么？”彭磊磊指着眼睛都瞪圆了，“你三妹不会要我们吃火苗吧？”
“彭六石，我都在想你是怎么考上秀才的。”沈宣安睨他。
钟锐扬摇扇道：“所以六石的成绩是我们四人之中的垫底嘛。”
沈宣玥来正堂时，听几人的忿忿，才知是误会了，好在有人多少是懂的，钟锐扬补道：“看样子沈三小姐要做的吃食，与火脱不开。”
“钟公子所言不错。”
沈宣玥看钟锐扬，听说考的只比纪启低了几位，真是不显山露水。她拍了拍手，欣荣茶馆的下人们抬着一口大铁锅端上了正堂。
煮熟的牛杂火锅汤就这么呈上了桌，末了沈宣玥还洒了些红油辣油，热汤过香，登时，正堂都被那无与伦比的香气溢满。
彭磊磊顿感肚子饥肠辘辘，他瞅了一眼，又瞅了好几眼，“天呐，怎么这么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