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禅城真从禅院家搬到了加茂家。

说到底不过是在亲戚家里借住,根本无需兴师动众亲自去搬行李,只要给平时招待她的佣人打一个电话,相信那人会非常乐意帮她邮寄一下东西。

只是禅城真在东京高专读书,可以说是承情了家主禅院直毘人的情分,一声招呼不打便搬到别处去,难免亲戚之间会生出多少误会。

禅院直毘人的几个年轻儿子,在往年的时候总是热衷于围着禅城真打转,到头来等到禅城真搬走,结果最不舍的反而是禅院直哉这个惹人讨厌的幼稚家伙。

从直毘人的书房里出来,禅城真就瞧见抱着手臂立在走廊墙壁边的禅院直哉。

将近一年未见,这个家伙长高了很多,身量变得高挑,轮廓也变得有那么几分清俊,不再是她以前一手便能钳制住的小鬼。

但见到禅院直哉打算说话,禅城真还是第一时间警告般地掐了他一把,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断了这位小少爷的前摇:“如果你要说不中听的话,我劝你闭嘴。”

禅院直哉的脸顿时垮得厉害,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大概这时候还在他老父亲的书房外面,还未驾鹤西去的禅院家主仍然对他有那么几分威慑力,这家伙最终忍下了自己已经临到嘴边的阴阳怪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禅院家搬走,然后要到哪里住。还没有结婚就想搬到男方的家里,寡廉鲜耻得简直要命。”

然而就算是美化后的发言也没好听到哪里去,禅院直哉这家伙的本质,就算是最好的时候都比人类要差上一点。

她皮笑肉不笑地踢了他一脚,禅院直哉没躲,虽然躲了这下纵使痛快,但是以禅城真刁钻的性格,要是让她觉得这是在做无用功,那么禅院直哉以后都别想再跟她交谈上一句。

‘性格不好的女人会把男人都给吓跑。’

他曾经好心好意地这样告诫过自己的远房表姐,换来的既不是暴力,也不是嘲讽。

禅城真只是在下次相遇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将头稍稍一偏,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的几个废物兄长就像是闻见了蜂蜜滋味的苍蝇蜂拥而至,大献殷勤围着她攀谈。

然后她便挑起眉毛,嘲弄般地望了他一眼。

——很显然,禅城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禅院直哉觉得丢脸。

他知道自己的废物兄长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想法,日后继承家主之位的是直哉,其他人屁事没有。

以这位幼弟的性格,想必不会像禅院直毘人对待扇那样让人好过。

混得不好可能被扫地出门,最好的结果也不会像如今做家主之子这样安逸,在家里吃着白饭还能对仆人呼来喝去。

他们没有多少做咒术师的天赋,否则直哉的次代当主之位绝对没有那么实至名归。虽然是禅院家的嫡子,可直毘人老当益壮,五十多岁了还能给他们生出一个恶魔般恶劣的小弟,从此可见,禅院家其实并不缺少爷。

而日后就算他们结婚的对象门第不会太低,那也不太可能是哪个家族极其重要的人物。

与其默默地接受在家里做一个分不了多少遗产的隐形人,老爸死后在弟弟直哉的压迫下忍辱负重讨生活。

那还不如现在就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趁现在的皮囊还算年轻好看,赶紧套牢一个对自己大有助益的未婚妻——再不济是一个拥有丰厚嫁妆的妻子。

此刻寄住在他们家的禅城真简直算得上是理想中的理想,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是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作为禅院家的亲戚,血统方面的条件也没的说。

最最重要的是,这女人还挺讨直毘人老爹的喜欢,禅院家主已经因为禅城真的告状将他们的小弟狠狠地走了好几顿。有一个能在家里说上话的媳妇,四舍五入便是在家族势力中有代理人替自己斡旋。

禅院直哉把这些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禅城真不爱搭理他们,他觉得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废物兄长们固然都挖空心思想要讨好禅城真,但世界上的好东西无论怎样都应该由禅院直哉拥有。

所以禅院直哉才会在五条悟出现以后那么生气,不惜守在这个女人的房间外等着质问她去了哪里。

他觉得被冒犯了,而禅城真这个举动同样让他觉得冒犯。

就算是再怎么瞧不上他们,也无法否定那群废物有跟自己撇不开的血脉联系,禅院直哉简直为和他们顶着同样一个姓氏感到羞愧——

这群想靠女人吃饭的家伙干脆上吊死了算了。

他索性在心里为这些家伙的人生下了定论:他们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禅院直哉打心底觉得自己那几个废物兄弟不配做个男人,但禅城真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给视作一个男人。

每回他说起‘女人如何、男人如何’的论调,遭来的不过是这女人听见笑话般的耻笑,就譬如这一回,禅城真同样以满不在乎的语调回应他说:“怎么了?我这样做会让你想起自己又输给了五条悟?”

才怪呢——禅城真可不觉得禅院直哉会为他败给五条悟的事迹觉得羞耻。

他顶多会为此生出脸面受损的一点点不甘,剩下的八成都是和五条悟人生轨迹发生交叠后产生的窃喜……禅院直哉的性格一等一的慕强,输给大家眼里的‘最强’只会让他成为‘最强’论调的拥护者。

这个家伙绝对在某一刻在心底为自己成为五条悟光环的一部分觉得窃喜,因为这种参与感保不准向他提供了一种接近了‘强大’的错觉。

就像他曾经在她借住在禅院家的一年里,锲而不舍地向她吹嘘他那一位堂兄一样。

越是强大、越是了不起、越是不爱搭理他的人,就越会引发禅院直哉的迷恋。

可是要禅城真为了摆脱他而给他几分好脸,甚至让她去迎合他的那些恶臭发言,那简直就是做梦。

“你的那位堂兄的电话号码呢?”

见禅院直哉没有反应,禅城真耐心地重复了一次:“你的那位堂兄,禅院甚尔,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吧。”

“你想做什么?”禅院直哉为这不合常理的要求,下意识摆出警惕的姿态。

禅城真不耐烦向这个人解释,每当她想要这个人帮她办事,只需要用粗暴的态度对待他,说得太过清楚反而会坏事。

“你们俩的关系一定没有你告诉我的那样好,”她说,“否则他离开禅院家这么久,怎么都不愿意回来看你一眼?”

“你的一腔热情经常被辜负,但谁让你就是那样的人呢,那样寡廉鲜耻。哪怕你的堂兄不愿意看到你,甚至都记不起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个人,你也绝对有私下偷偷调查他的情况,而且还在通讯录里存了他的电话号码……我没有说错吧?”

禅院直哉的脸色不大好看,禅城真见他破防,直接乘胜追击:“你该不会像是青春疼痛文学里那样,偷偷给他打过电话?……我猜没有,一是你根本没有那个胆量,只敢偷偷观察你的堂兄,二是你堂兄绝对拉黑了和禅院家有关的一切,而你自诩丢不起那个人。”

“人家都不愿意理你,你还这样倒贴,究竟是谁寡廉鲜耻?听我一句劝,反正你也拨不通那个号码,还不如物尽其用给有需要的人。”

她把解锁后的手机递给禅院直哉,可能是担心她继续说点什么,这家伙反倒愿意主动配合了,依言输入一串号码。

禅城真没有立刻验证,因为禅院直哉这家伙又跑不了,再加上伏黑甚尔是咒术界的有名杀手,即便拿不到他本人的联系方式,也可以去地下市场找找能联系到他的中介。

“好男孩。”

她随口夸赞他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禅城真就住进了加茂家,同样是招待亲戚,加茂家的态度远比禅院要好,大概是因为御门院这个姓氏到底与禅城有些不同。

尽管禅院直毘人的态度足够友善,但他的那几个儿子实在不能称得上有眼色。而加茂家的气氛虽说一样封建,可家主的膝下只有几个女孩。

其中一个叫做‘芽吹’的短发女孩,大概是加茂夫人的亲女,被她在宴席上亲自向禅城真介绍,含着笑说:“芽吹在高专的一年级读书,如果真转学到京都高专,那么她正好是你的学妹,两个人在学校里也好勉强做个伴。”

禅院直毘人的孩子虽多,盖因为他活得岁数够大,所以在后面新娶了一门继室。而加茂家主的原配尚在,可由于没有诞下男丁,家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私生女。

加茂芽吹在私下同禅城真聊天,说她在前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因为她难得继承到了祖传术式【赤血操术】,所以至今没有和他人订婚,但在家里的地位依旧尴尬,毕竟她的父亲对生出男性继承人仍旧抱有期望。

这女孩没有太深的城府,在腐朽的大家族里循规蹈矩已久,见到一个不受约束的同龄女孩,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讲起自己的情况。

禅城真立马意会到加茂夫人今日的友善从何而来。

御门院家以实力为尊,也有女性做家主的传统。

可惜她不是他们想象中御门院家主的有力竞争者,如今禅城真的处境像是大水中踩着一根浮木,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呢……哪里还有余力声援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