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五条悟从那以后就时不时来找禅城真。

这个人是五条家最珍贵的神子,六百年一遇的六眼,虽然禅城真很不明白关于咒术之类的专业名词,但是多少能够从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猜到五条悟的特殊。

但是每次五条悟来找她的时候,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动静,所以她怀疑这家伙来每次禅院家,都是偷偷跑进来的。

不过禅城真才不会多问,他们两个从禅院宅跑出去,翘上一天的家,去逛街、喝奶茶还有吃甜品。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禅城真回到禅院家,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用手撑着头的禅院直哉跳起来,大声质问她哪里去了。

禅城真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情况很好笑。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禅院直哉这个小鬼,都觉得自己出现在禅院家,是因为家里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致使她生活在窘迫的寄人篱下的境况里。

白头发少年的性格十分恶劣,虽然因为莫名的原因对她有了那么一丝缓和,可他觉得自己愿意和禅城真说话就已经成了天大的恩赐,因此他们去哪里做什么,全部都是由五条悟来决定,从来不征求禅城真的意见。

他们去看电影,买票的时候,禅城真被海报上的《佛莱迪大战杰森之开膛破肚》吸引了视线。

五条悟就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他说:“听名字就烂得很,而且特效片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禅城真以进为退:“不然就看《小猪大行动》。”

五条悟看了一眼海报上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猪,他把手伸进她抱着的爆米花桶里,最终还算选择妥协了。

其实电影院的柜台里有卖有两种口味的爆米花,两个人都各自买了一大桶,五条悟最开始嘲笑禅城真的品味,可是到了后来他觉得她的焦糖味道比奶油的更好吃。

别人的东西总是更好,这可能是猫猫们的通性吧。

禅城真买蜜瓜冰淇淋的时候,蓝眼睛的波斯猫嘴边还沾上了一点奶油的残骸,他晃了晃手,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悟大人吃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哦。”

可能五条悟就是这么损的一个人吧。

他们去打电动,这家伙为了获胜还要用上咒力来操纵,每次从电玩城出入的时候,别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两个逃学出来无所事事的不良学生。

于是禅城真就说:“悟大人,你都不上学的吗?”

五条悟说他没有去过学校。不过想想也是,珍贵的幼崽怎么可以和麻瓜们混在一起,要是在学校里学到了一些不好的理念,那就大事不妙了!

禅城真手里抓着小白猫形状的气球,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气球和五条悟很像,等到逛超市的时候,她在里面买了一只油性马克笔,给白猫脸上画上圆圆的黑色墨镜。

带着墨镜的小白猫气球寸步不离地跟在小真后面,随着小真的走动在空中上下颠簸。

然后小真安慰着说:“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有上过什么正经学校。”

五条悟非但没有领情,反而直白地‘哦’了一声。

“文盲啊。”

禅城真不知道是这个家伙又擅自主观地给自己加了奇怪设定,还是他本身没怎么和同龄人接触过,总之就是非常不会讲话。

五条悟觉得禅城真可怜,可这并不妨碍他说话堵禅城真。

而禅城真也同样可以反过来可怜五条悟,这个小鬼恐怕从小到大都是没有朋友的。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穿过马路的时候,禅城真撒开了小白猫气球的线。

画着小圆墨镜的小白猫气球轻轻地飘啊飘,缓慢地升在了半空中。小真和五条悟的视力都非常好,他们看见小白猫气球像个风筝挂在天空,印上去的笑脸摇摇晃晃地和地面上的小真打招呼,最后‘砰’地一声爆开。

禅城真如实地向身边的少年汇报情况。

“悟大人炸了。”

然后她的额头就被五条悟戳得一片通红。

——

在禅院家的生活平淡又清静,和魔术协会的一切都隔绝起来,有时候也令禅城真产生了一种她是一个无依无靠、只是因为拥有咒术天赋而被送到了禅院家的小小少女。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向选择成为咒术师,或者不成为咒术师,能够脱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作为普通人,那样的日子没准还很惬意呢。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禅城真的家族在数代以前,也能被称作世代累积血统与知识的魔术师家系。

由于传承的魔术刻印的衰老和损伤,再加上魔术回路的劣化,使得禅城家逐渐成为了与魔术毫无关系的平民。

原本以为禅城家会永远沦落如此,成为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资产家。

但是就在大家都彻底接受命运的这一当口,这个家族又诞生了一个天生就具有资质的孩子。

这个无论是魔术回路的数量还是质量都非常优秀,而且从小到大十分聪明,无论是看到什么还是教给她什么,都能够如数弄懂,并有没辜负大家的期待。

毫无疑问,禅城真成为一位魔术师是注定的事。

因为魔性会同样招来魔性,倘若不去有意识地理解魔术,自己主动走出条例,就会因为自身的血而陷入各种各样的怪异事件中。

除非她心甘情愿抛弃一切,连作为人的生存下去的资格也舍去,连被其他的魔术师高高兴兴地以收藏之名泡进福尔马林里这种事都不介意。

更何况,她家里的那些人还指望禅城真肩负振兴家族的使命呢!

尽管传承早在数代之前就断绝了,但是没有问题,因为禅城真是天生就具有才能之人,她理所当然地能够重新搭建起魔术回路,然后‘禅城’之名就能继续以魔术师的家系延续下去。

所以禅城真作为禅城家最珍贵的继任者,就算是她想要跑到禅院家做养子,家里的那群人绝对也不会同意。

禅城真也没有想过跑去禅院家做养子。

她坦然接受了自己既定的未来道路,并且也不觉得光凭改名换姓能够摆脱这样的束缚。

奇异之间绝对是相互吸引的,像是母亲曾经那么努力地脱离了她生长的地方,不也是因为爱情栽进了父亲家这个陷阱吗?

……只要自己身上流淌着这样血,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有幸免于难的侥幸之心。

禅城真的资质非常好。

因为她出身古老名门的母亲是非常优秀的母体,父亲的血液里也流动着魔术因子。虽然两亲明明都是普通得再普通也不为过的两个人,但是两家的血混合在一起,随机组合之间却产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

她不仅有着魔术的天赋,也有着咒术的天赋。

这也大概是五条悟会将她当做咒术师家族出身的孩子的原因。

她打很早就通过考试考进了时钟塔,同时家族为她支付了不菲的学费,所以相比禅城的家族,时钟塔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最高学府的授课就像是普通人们大学那样非常随意,爱来不来,跟得上就继续。

可是导师们教授的东西永远都是基础中的最基础,再深入一些都是魔术师们秘而不宣的家传。这些人的特点在于恐惧将神秘泄漏到自己以外,魔术协会的内部充满了疑惑、防备与敌意的氛围。

得益于这种封闭的环境,每逢导师们适当得散布一些可以成为诱饵的只言片语,就能让筛选出许多有前途的天才充作廉价的助手。

但是年仅十岁的禅城真并不为这些课业发愁,她向来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个世界不存在禅城真无法理解、无法胜任的事物,所掌握不了的东西纯粹只因为消息闭塞,或者其他人存心将东西隐藏起来不叫她知晓。

于是没有家族庇护的她在学习的过程中,永远都比其他人要来得辛苦,甚至因为得不到支持的原因,根本获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说实话,在认识五条悟之前,禅城真从未有过成为咒术师的打算。

关于时钟塔的一切都弄得她焦头烂额,她的压力并不来源于魔道,而且在于每日里在导师的魔术工房里做一些机械的工作和基础的运算。

时钟塔里并不遵守人类社会的法律,所有学生的人身安全都要自行负责。

她还记得刚来到时钟塔的时候,明文书写的提醒又加重了她心中的危机感。

魔术师几乎都是以达到真理为目的而进行研究的学者,接近‘根源之涡’是目的,而研究魔术过程中所获得的力量不过是副产品。

所以绝大多数的魔术都不适合战斗,禅城真所学习的大多数知识也不是立刻就能拿来运用的东西。就像是物理生物数学之类的东西,每一个国中生都要学习,但是并不能立刻就在生活中起到作用。

所以禅城真只能靠着基础学科开设的护身术课,还有禅城家里好歹没弄丢的旧藏书,以及自己学的东西,搞一些乱七八糟的魔术来给自己一些安心感。

有的时候她整理自己的研究笔记,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又可怜。

但是没有办法,禅城真必须要成为优秀的魔术师,除非她的志愿是以后成为校友们的标本或者材料。

这个人虽然有着咒术师的天赋,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去系统的学习。

一是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待在伦敦,近几个月才从英国回来;二呢,则是因为伦敦的魔术师都不怎么看得起地方产生的神秘。

他们把一切没有记载过的东西都称为‘咒术’,并且觉得它们粗糙又落后。

禅城真倒不觉得咒术师们很落后。

阴阳师们和咒术师们都是日本很古老的学问,甚至咒术师比阴阳师更加适应时代的变化,理论也根据时代逐渐有了科学的解释,甚至有的还非常晦涩复杂。

但相比于作为外道、真心不把人类当做同类看待,甚至不把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当做人来看待的魔术师,禅院家的咒术师们虽然口头说着“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这样的话,但却没有任何报复社会的举动,未免也显得有些过于可爱了。

所以这就是禅城真选择成为魔术师而不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原因。

因为魔术师们会把魔术天赋出众的普通人抓起来泡进罐头里,而咒术师们不会把咒术天赋出众的家伙作成标本,甚至还会保护普通人,所以放着不管也没有关系。

但是五条悟的出现令禅城真改变了她的主意。

她看见五条悟随手祓除咒灵的情状,少年挡在她的面前,「苍」的光辉是那么耀眼。

一瞬间那个淤泥一般的咒灵就灰飞烟灭,和禅城真看到的其他咒术师和魔术师都是那么不一样!

于是小真对五条悟感慨:“你好强啊!”

悟大人叼着巧克力pocky洋洋得意地收了手,然后狠狠搓了小真的脑袋一下。

这时候的五条悟还是有那么几分可爱的,自从步入了青春期之后,白色大猫猫的桀骜不驯就日渐增长,很少就与她有那么亲切的互动了。

他说:“没事啦,悟大人是最强的——”

仔细想起来,禅城真在入学以前的那个夏天,和高专二年级以前,和五条悟的关系很好。

那个夏天树上的蝉鸣不绝,蜜瓜冰淇淋浸出丝丝凉意,他们怎么样都快乐,他们去哪里都快乐,杯子里总有加冰块的可乐喝。

回去的时候夕阳把两人的倒影都拖得那么长,但是悟大人的影子总是要比小真要长那么一点,就像他祓除咒灵的时候总要站在她前面那样。

——

禅院直毘人为自己不省心的儿子们操碎了心,十来岁的男孩子皮起来真是人憎狗厌,更何况因为是自己儿子的缘故,旁边的人都不敢怎么约束管教,于是教导自己崽子的重担就只能肩负在他这个每天忙碌的老父亲身上。

他处理完家族的事务,又修理完几个儿子,打算躲在书房悠闲自得地喝点酒的时候,就看见客居在他家里的禅城家未来家主,正站在门口对房间里探头探脑。

他的侄女对他说:“直毘人叔叔,长大以后我想当咒术师!”

禅院直毘人听了可高兴了。

原本以为禅城真是来告状而拿起藤条的手又放下。

他心情不错,大发慈悲地免除了今天禅院直哉即将迎来的痛打。

作者有话要说:是悟是真都在秀,只有直哉在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