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取药救人

澹台桢站起身来,信步而出:“我今夜不回,你早些休息。”

帘子一放,丛绿就像解了定身术一般,活络起来:“姑娘,方才郡王弄疼你的手了?奴婢待会儿给您换药。”

云意想起方才的一幕幕,面染红云,轻轻地“嗯”一声。

珍娘笑道:“郡王堂堂男子,自然是没有女孩子家心细。”

丛绿心有不满,到底是不敢多说什么,撇撇嘴而已。一时沐浴完毕,云意把外敷内服的药都用了,歪在榻上。丛绿与珍娘坐在绣墩上,一左一右给云意按摩手臂。云意十分舒服,就这般睡了过去。

此后几天,澹台桢白日来看云意,夜晚并不留宿。这份平淡,在第五日的晚上被打破。

“珍娘。”司南掀帘而入,一向平静的面容少见地皱起来。

“司南,怎么了?”珍娘站起来,心中隐隐不安。

“是崔崐,崔崐受了重伤,郡王让你过去看看他。”

珍娘秀丽的双颊血色尽失,踉跄了两步,才随着司南出去。云意蹙眉:“崔崐是谁?”

“嗯,说来话长。”丛绿叹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同云意说了:“珍娘受过虐待,对人对事都心灰意冷,那位崔崐大人,对她着紧的很。这一次突然要跟着姑娘去北盛,也是那位崔崐大人的授意。”

云意也觉唏嘘:“如今瞧着珍娘的样子,对崔崐也不是全无心意。丛绿,给我穿衣,我们过去看看。”

“哎,好的。”此话正中丛绿下怀,她对于珍娘的男人,充满好奇。

珍娘步履匆匆来到一座昏暗的营帐前,里头溢出来的血腥味令她头晕目眩。她在外头站定,等那一阵眩晕过去。

司南略有不忍,动了动嘴皮子:“他还有气儿——”

珍娘似乎没有听见,径直走入账内。澹台桢负手站在一旁,看着珍娘进来。而他旁边的架子床上,正躺着面如金纸的崔崐。珍娘几乎是扑到床前,定定地看着崔崐。

他似乎是多日未曾洗漱,胡子拉渣的,面上一层尘土与血垢。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绷带从胸前一直围到后背,可见伤口之巨。珍娘唤了一声:“崔崐。”眼泪就流下来。

澹台桢道:“他正在发热,大夫说,他需得熬过这一夜。否则,性命堪忧。你今夜就留在此处,照看他。”

珍娘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是,郡王,珍娘一定尽力。”

澹台桢点点头,掀帘而出,司南与黎川沉默地跟在身后。寒夜的冷气仿佛在澹台桢的眉间凝成了霜,沉沉地坠着。

染血的信件躺在他的袖袋里,是崔崐昏过去之前交给他的。他万万没想到,杨国舅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运河修建上贪墨,还想杀了他的人灭口!

若是崔崐折在今日,他必然要叫杨国舅血债血偿。

“郡王——”云意仍是披着早前穿的湖蓝色绣蔓藤花枝的毛兜,姗姗而来。

“你怎么过来了?”

云意浅浅一笑:“妾来看看珍娘。”

澹台桢不以为意,摆摆手让云意进去了。他现在要马上回主帐去写奏折,将杨国舅做的龌龊事上达天听。

云意掀帘进去,珍娘正挽着袖子给崔崐擦拭面容,十分专注,连云意和丛绿进来了都没有注意。丛绿上前道:“珍娘,我略通岐黄,能让我给崔大人把把脉么?”

珍娘木木地转过脸,也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丛绿鼻子酸酸的,珍娘在人前,一直是周全妥帖的,她还从未见过珍娘失魂落魄的样子。

云意上前,握住了珍娘的手,冰凉冰凉的:“珍娘,让丛绿给他把一把脉。”

珍娘仿佛这一次终于听见了,点点头。

丛绿走到珍娘身边,蹲下身来给崔崐把脉,脉搏微弱,偶有弹跳,这是心脉受损的迹象。

“姑娘,崔崐大人其中受到的一击伤了心脉,他又强撑着奔波,失血过多,因此十分危险。”

心脉?云意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眼睛一亮:“那么,我的凝雪丸是否对他有用?”

丛绿道:“是有用的,但是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奴婢不敢保证。”

云意从随身香囊中取出凝雪丸:“既然有用,不妨一试。”

丛绿将云意拉到一边,低声说:“姑娘,这凝雪丸用料珍贵,用一丸少一丸。郡王随身带有军医,已经给崔大人用过药了。奴婢瞧崔大人的情况,就算用凝雪丸,也得三四颗下去,才能见效微末。”

云意笑了笑,不以为意:“不过是少了几颗罢了,不打紧。遇上风平浪静的日子,不吃也使得。我有预感,若是崔大人熬不过这关,珍娘有可能会随他而去。”

丛绿看了云意半晌,一个冒着凉气的念头闪现:“姑娘,你不会——根本没想活得长久罢?”

云意一怔,手指戳上丛绿的额头:“你胡说些什么?谁会不惜命。”

您若是惜命,也不会替了二姑娘来和亲。丛绿咬着嘴唇,终究还是说:“姑娘,如今郡王已经对您改观,您的好日子在后头。”

云意嫣然一笑:“我知道。凝雪丸拿去给崔大人罢。”

丛绿叹口气,从荷包之中一次取了四颗凝雪丸,走到崔崐床前。珍娘静静地看着崔崐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昏过去的崔崐牙关紧闭,丛绿试了几次,都不能让他开口,急得出汗了。

“珍娘,你来!”丛绿将药丸倒在珍娘手上:“这几颗药丸很有可能帮助崔大人熬过这一关,你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珍娘暗淡的眸子被瞬间点亮:“丛绿,你说真的?”

“真的。”丛绿握紧珍娘的手:“这是我们姑娘的秘药,一颗都极其珍贵,能一次拿出来四颗不容易。崔大人是郡王的亲信,我们若是害他,郡王不会放过我们的。”

珍娘转头看云意,云意朝她坚定地颔首。珍娘心下一思量,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崔崐,是我呀,你快张嘴,把药吃进去。”

崔崐丝毫没有反应,珍娘连唤几次,依旧如此。

夜渐渐深了,安静的帐中,只有珍娘哑哑的呼唤声。云意有些不忍,背过身去,眼里泪光浮动。

“郡王妃,丛绿,你们回避一下。”珍娘咬唇:“我要喂他吃药。”

云意不解其意,丛绿却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好,我和姑娘先回去了。”

出了帐营,黎川朝云意拱拱手,依旧八风不动地守着。云意与丛绿走了极远,才问:“珍娘说喂药,为何让我们回避,难道有旁人不可见的方法?”

丛绿难以启齿地躲避着云意求知的眼神:“这个么,奴婢也不太清楚。”

云意目光闪烁,不明白丛绿为何说谎,但她琢磨着这法子很是——不能见人?

“郡王妃回来了。”司南远远地打招呼。

于是,云意与丛绿的话题,就这么断了。

帐中,澹台桢正要出去,见到云意回来,,略一点头便走了。云意坐在床上,琢磨着不寻常之处。

看澹台桢对崔崐的态度,崔崐应当与司南黎川一样,是澹台桢的心腹。他去执行的任务,威胁到了别人的利益,从而被追杀。看来,温国朝廷亦是暗潮汹涌,此去北盛,仍有百里,遥远路途上,未必没有变数。

云意紧紧地攥住了双手。

今夜,暗沉沉的,星子都一个一个睡去了。大帐之内,却多是不眠之人。云意最后顶不过药性发作,安稳睡去。

一觉起来,天已经大亮,身边空空的,澹台桢果然没有回来。

“丛绿,丛绿。”

“嗳,姑娘醒了。”丛绿拎着热水壶进来,揉了揉眼睛。

云意第一件事便问:“崔大人醒了么?”

“奴婢不知,奴婢也刚醒没多久。姑娘略等一等,奴婢待会儿去拿早膳的时候,顺路过去探探消息。”

“好。”

洗漱过后,丛绿给云意换上明蓝色绣银色羽毛的襦裙,浓密青丝梳成元宝发髻,两边各簪两支蝶恋花绞丝金钗,既端庄又明媚。云意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疼痛减少了许多。大夫昨日又来了一次,目露欣喜,换了一些温补的药。说再过两三天,就能痊愈了。

“郡王妃,您醒了么?”珍娘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抖。

“快进来。”云意与丛绿对看一眼,心中皆是不确定。

珍娘进来,眼睛红红的,走几步就跪下来,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郡王妃,崔崐他,他挺过来了!珍娘感谢郡王妃赐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云意微笑:“如此甚好,合该是崔大人吉人天相,能度过这一劫数。珍娘,你一夜没睡罢?快快起来。”

丛绿将珍娘扶起来,珍娘走到云意身边的绣墩上坐下,拭了拭眼角:“郡王妃的药据说十分珍贵,烦请郡王妃告知配方,奴婢与崔崐一定竭尽全力,为郡王妃找齐药材,补上药丸。”

听完珍娘的话,丛绿眼睛一亮。这下可好了,有崔崐帮忙,寻珍贵药材事半功倍呀。

云意却是摇摇头:“我这里还有许多药丸,不急着配药。我予你们药丸之事,还请保密,不要教外人知晓。”

丛绿与珍娘,皆诧异地抬眸看向云意。

云意的眼神飘忽起来,透过帐帘,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珍娘,若是来日,我身陷险境,还请你与崔崐,救我一次。”

声音温柔又凄凉,珍娘心里酸酸的,说来说去,郡王妃舍下珍贵的药丸给崔崐,让崔崐背下救命之债,是为了日后能自保。远道而来的郡王妃,到底还是缺少安全感,她需要给自己,多加一层保障。

“郡王妃,郡王现下是关怀你的。”珍娘安慰。

云意笑得不以为意,自己凭着雪山下的一舞,博得他的爱怜,可是这种爱怜,能维系多久,谁能说得准?等澹台桢烦腻了,无所依凭的她就像无根的漂萍,不知前路在何方。

仪仗别人,不如自己筹谋。

“珍娘,你与崔崐,可否答应我?我可以保证,来日的请求,不会伤害到郡王。”

郡王妃,真是将崔崐的底线摸得极准。珍娘暗叹,再次看向云意时,已神色坚定:“郡王妃,奴婢与崔崐,应下了。”

云意粲然一笑,如雪收雾散,月华满天:“如此,便多谢了。”

珍娘连道不敢:“郡王妃,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声谢,奴婢不敢受。”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珍娘还急着回去照顾崔崐,早膳也未用就匆匆走了。回到崔崐的帐中,却见郡王正坐在床边,与崔崐交谈。

珍娘正想着要不要退出去,澹台桢与崔崐已经结束交谈,崔崐瞧见珍娘回来,也不避嫌,直接嚷嚷:“你上哪儿去了?早膳也不喂我!”

“我出去的时候你还没醒。”珍娘面色发红,恨不得上去将崔崐的嘴捂住。这混账,郡王还在呢!

澹台桢早已习惯了崔崐的行事作风,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眼神往两人一飘,便站起来离开。

珍娘喉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