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良已换回了旧衣裳,跑出来道:“张筲哥哥,还没恭喜你呢,你可是我们镇第一个秀才呢!”
说着看到他手中握着一卷书,不知为何红了脸。
张筲低头笑起来,那眼神在阳光下温暖动人:“小良,连你也来打趣我,一个秀才罢了,不过是为了全我爹妈的期望,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李辰舟这才认真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他眉目清朗,气质温润,举手投足间温和有礼,确实与一般人有些不同。
张筲也低了头,将手中的书递给秦小良道:“这是’十事碑拓帖’,或许你用得着。”
“呀!”秦小良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本书呢。”
说着期期艾艾地伸出一只手来,接了那书。
不过是送本书,两人竟都羞红了脸。
李辰舟将两人形态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看来那书中有些猫腻。
“哎呀,张筲,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院外村长气喘吁吁地走来叫道,“我说你怎么一回来就不见踪影,快走吧,镇里给你摆了宴,要为你接风洗尘呢。”
张筲走上前来,小声道:“小良,不知明日你有空吗?”
秦小良低着头摆弄起衣摆,脚尖在泥土地上使命地画着圈,半晌才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泛红。
张筲转身对秦三汉道:“秦伯伯,明日庙会,我想带小良一起去逛逛,不知。。”
“去吧,去吧。。”秦三汉呵呵笑道。
一旁小月也跳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秦三汉方要拉她过来哄,一边李辰舟凉凉地道:“你若去了,谁来煎药?”
小月脸色一白,她把这个给忘了。
李辰舟一日要喝十趟药,姐姐和爹爹受不了那味道,专给她劈了块小角落。
小月日日从睁眼到闭眼,不是在煎药,就是在刷洗炉子,愣是体验了一把煎药小童的人生,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已成了呆滞无神状。
虽然每日累得够呛,但是小姑娘责任心重,倒是没有发出半点怨言。
眼见小月撇着嘴,这庙会一年也就腊月才办,是小月最喜欢的项目。
张筲听闻后,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在苍阳府见过一种药丸,是将药熬煮之后捏成丸状用蜡封住存着,这样方便快捷,不用日日现熬,我下午寻了王爷爷问问。”
“真的吗?”说实话小月实在是累得够呛,转脸见李辰舟阴郁着脸,不由低了头道:“还是算了吧,药还是现熬的效果好。”
张筲摇了摇头,方要客气地与李辰舟告辞,不想他看也不看,折身回了屋。
临走时,张筲又回身笑道:“小良,你方才的裙子真好看,明日便穿着吧。”
秦小良点了点头,一回屋便换了新衣裳,反反复复地要盘一个和那裙子更相配的发型来。
半日时间光在巴掌大的镜子前照来照去,抓住小月不给走,一个劲地问:“扎这样的头发好看吗?这样呢?这样的呢?”
小月寻个空苦着脸来找李辰舟:“舟舟,我,我眼睛要瞎了。”
李辰舟正躺靠在藤椅上,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听到小月的声音,薄唇轻启:“我的药煎好了吗?”
“啊啊!我给忘了!”小月惊叫起来,“炉子还在火上烤着呢。”说着如风一般跑走了。
远远地传来她的惊呼:“完蛋了完蛋了,都烧干了。”
不久她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那药原本便如墨汁一般,如今更是黑的浓稠。
小月不好意思地道:“嘿嘿,虽然有些烧干了,但是一两银子一碗呢!可半点不能浪费了。”
说着屏住呼吸将药碗给了李辰舟。
哪知李辰舟眉眼动都未动,如喝白水一般一饮而尽。
小月终于憋的喘不过气来,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好在小姑娘年纪小,嗅觉不是很灵敏,愣是忍住没吐出来。
看李辰舟面不改色,不由由衷地佩服道:“舟舟!你怎么喝的下去这么苦的药?我每次喝药都要吃糖才行。”
“苦吗?”李辰舟在躺椅上晃荡起来,“这点苦算什么。”
他半睡半醒地躺着,任由内力游走在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从半开的窗户缝里,看到对面屋子里的秦小良,天光掩映之下,粉面含春,居然还在扯着头发,那一头如云的乌发竟已是被扯的乱七八糟。
一会又从那书中抽出一片纸来,上面似乎写着一些字,不由捂在胸口嘿嘿傻笑。
看来送书是假,送情书才是真。
“真是愚不可及。”
熟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而苍阳府各个地方的庙会从腊八开始,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四,至此开始拉开过年的大幕,不管过去的一年如何,欢乐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秦小良也很欢乐,一早上天还没亮她就爬了起来,仔仔细细梳洗一番。
张筲是她唯一的朋友,小时候只有他愿意和自己一起玩。后来他在外求学,归家的时间并不多,每次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来寻小良。
可是秦小良这次如此激动,并不是因为张筲中了秀才。
今年秋天临行前,张筲偷偷塞给了她一本书。
秦小良回去一看,发现那书里,夹着一页薄薄的宣纸。
纸上是张筲的秀美小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待我回来,便去你家提亲可好?”
她心中一烫,捂着那些字惴惴不安,一时有些恐惧,一时又有些期待。
如今张筲高中回来,又给她带了一份碑贴,她趁着无人之时,发现书中果然还有一页宣纸:“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话太过露骨,秦小良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躲在被中偷笑。
好不容易熬到公鸡打鸣,天快要亮了,她再也躺不住,索性爬了起来好好打扮一番,打扮了许久才算满意。
她少时便早起贪黑地刻碑干活,极少有空闲时光,这些天清闲下来,一时有些不习惯,索性拿了扫帚扫地。
冬夜深沉,新月初现,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扫起来极是费力。
不想扫到一半,却发现院中定定地站着一个黑黑的人影,不由吓得惊叫出声。
那人影转过身来,却是李辰舟。不知他在院中站了多久,眉目上已经染了寒霜,更显得面色冰冷。
“你你你大冬天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吓谁?”秦小良捂住扑扑乱跳的胸口,忍不住责怪道。
李辰舟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他实在从未见哪个女子,打扮地如秦小良这般惨不忍睹,面色抹的惨白,两颊又扑的通红,那张嘴红得活像血盆大口。
“黑天瞎火的,你打扮地如此花枝招展的是想吓谁呢?”
看到李辰舟的眼神游走在自己脸上,秦小良忍不住向脸上摸去。她昨日下午又狠心去买了些□□胭脂,如今倒在脸上,看他的表情,这是好还是不好?
李辰舟居然没有再言语嘲笑她,只是甩了袖子准备回去。
“喂,你还没说你站着干嘛呢。”
“练功。”
李辰舟虽出身皇家,却每日不过睡上三个时辰,不管身在何处,总是勤学苦练,无一日惫懒。如今他身体虽未恢复,但已能正常行走。
“我。。我脸上妆化的是不是很难看?”
李辰舟意外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清透的眼睛,认真地道:“女为悦己容,何来难看之说。”
她所悦的是别人,这世上,大概永远不会有个女子像她这样对他,她们接近他总是另有所图。
秦小良没想到这人居然有如此一本正经的时候,没有挖苦她,没有嘲讽她,只是告诉她,女为悦己者容。
原本心中便有些没底,经此一说,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她有些感动地道:“谢谢你。”
“你紧张了?”
“我,我哪有紧张。。。”
李辰舟见她的面色,淡淡道:“不必紧张,你配他绰绰有余。”
秦小良瞬间红了脸,嗫嚅地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见她如此少见的模样,残月在李辰舟眸中闪过,他顿了顿还是道:“只是他虽是寒门,可也算士族,如今又中了秀才,只怕你难以如愿。”
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而走。
秦小良脸色一白,呆站在院中,直到朝阳初升,霜露尽消。
“小良啊,这个锅盖你放哪里去了?”
秦小良从呆愣里回过神,进厨房帮老爹寻盖子,寻了一会没找见,干脆从一旁的咸菜缸上拿来一个道:“这个先凑合用呗。”
“这哪成,”秦三汉道,“这是咸菜缸上的盖子,哪能用在铁锅上!什么锅配什么盖,乱用可不行。”
“什么锅配什么盖?”秦小良重复道,“咸菜盖子便不能配铁锅吗?”
秦三汉觉得女儿今日这问题有点傻,一看她脸色似乎心思重重,以为她是今日要见张筲给紧张的。
不由揶揄道:“哟,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也有今天?”
秦小良狠狠白了他一眼,硬是将咸菜缸上的盖子啪地一声盖在了铁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