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汉拗不过女儿,只得摇头叹息,弯腰去把李辰舟搬到车上。
“这人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抱着都没二两肉,不过看这模样生的倒是真俊呢,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秦小良翻着白眼,正寻摸着将他扔去何处,却感觉到衣袖给人扯了扯。
一低头发现小月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姐姐,可以不要扔掉他吗?”
“为何?”秦小良奇道,“方才他如此对你,你还要留下他?”
小月低了头满面羞愧:“今夜那些坏人原本都走了,是我被老鼠吓到,不小心引来的,不然那些坏人也不会回来,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秦小良皱了皱眉,她原本便也是赌了口气,如今一想妹妹说的也不错,只是这乱七八糟的,一时也分不清谁不对更多一点。
只是见到小月泫然欲泣,若自己将他丢了小月必会一直内疚下去,遂道:“既如此,那这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小月重重点了点头,居然笑了出来:“姐姐放心,小月一定照顾好他!”
如此胆战心惊了一夜到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微微透亮,雪也小了许多。
秦小良此刻方察觉腹中火烧一般的难受,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晌午。
只是看到一堆碎成渣的墓碑,秦小良抚着额头,心在滴血,这些碎掉的,哪里是石碑,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顿时没了胃口。
外面一地的尸体要如何处置,成了问题。
秦三汉皱纹挤做一堆,抓住几根少的可怜的胡须幽幽叹道:“今夜这场灾,总算是过去了,不知道如今有哪些人家遭了祸,这里便先这样,你们回屋去,我去寻村长来处置。”
说着抓起根木头跛着脚往村长家去。
还没走几步,转头来一脸严肃地警告道:“还有一点,千万别被人发现这家伙在我们家!”
秦小良和小月纷纷用力地点头。
“本来大家就不愿来我们家玩,这下以后更不愿来了。”小月嘟着嘴巴小声嘀咕。
鹿笛村地处新朝西北苍莽山地带,百年前朝代更迭的战火都很少波及这里,一直平平静静的被人遗忘。
不想今日遇到如此惨烈之事,村长也拿不定主意。
便组织几个人将匪徒的尸体全都存在村外的畜生棚子里,他自己收拾包裹干粮叫着隔壁村的村长们一起去县里汇报。
那老头走一步喘三回,临行前再三吩咐秦三汉,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看守住尸体,务必保持原样,防止村里有人去破坏。
秦三汉只好搬到畜生棚里去住,留着两个女儿在家。
秦小良这下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边要补刻石碑,一边要去给秦三汉送一日三餐。
整日里连睡觉时间都不少有,因此脸黑的吓人,小月看到她如此,吓得几次想说话都给咽了回去。
这日秦小良刚陪笑送给走一个客人,感觉到小月怯怯地拉住她的衣摆道:“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秦小良擦着满手的灰,听她说要钱,一骨碌爬起来奇怪道:“你一个小娃娃要钱作什么。”
小月埋着头扭捏道:“那个。。那个舟舟的药用光了。。”
舟舟??
秦小良忙碌的脑袋好半天才转过弯来,那个舟舟就是李辰舟。她都快忘记家里还有这么个人了!
这人自打那日救回来,便一直昏迷着。
“药用光了??他是拿药当饭吃吗?那么大一桶伤药,可够我和老爹用一年的!”
小月不满道:“他身上的伤太多了啊,当然要多抹点了啊。”
秦小良有些无语,小月自打得了这个宝贝,深冬里连被窝也不赖了,每日天还未亮就起床开始干活,比她还要勤快。
白天里也不见人,整日里围在那李辰舟旁边,身上的药反反复复一天要换三回!
不光如此,为了李辰舟能吃的下去,一日三餐的烧稀饭,喝的秦小良和在外面的秦三汉双腿发软,眼冒金星。
这丫头是魔怔了。
秦小良实在忙的没空,抠抠索索从腰间取出一串铜板,嘱咐道:“拿去吧,记得去王大爷家买。还有路过西头的时候问问老爹那莲花花样刻好了没?明早人家就要了。”
小月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拿起钱就跑掉了。
第二日一早,主顾上了门,这次的客人呼啦啦来了好几个,个个缩着脖子插着手,为首的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发已经大半花白了,他仔仔细细地用手摸碑上刻好的一大串文字,裂开缺了门牙的嘴问道:“这里面可有贞义卓著四个字?”
秦小良点了点头,点着正中的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道:“这几个字便是了,我是按照你们递过来的文书原封不动地抄刻的。”
她想问这人名字怎么有些奇怪,不过死者为大,还是闭了嘴。这位置一般刻的人名,而且他们特意嘱咐要在碑上刻莲花纹饰,想来是个女子。
那客人看着那四个字,仔细伸手摸过去,大冬天的也不嫌凉,摸了好一会方道:“好,好。”
周围的人具都笑眯眯地赞好。
秦小良还是第一次发现取墓碑的人如此喜笑颜开,她一时都怀疑这碑是不是刻错了。
好在为首那人立刻便结了帐,嘱咐秦小良明日午后送到地方。
秦小良送客人方出篱笆门,衣摆又被拽住了。
“姐姐,能不能,,再给我一点点,就一点点钱。。”
秦小良忍不住叫道:“什么,这人是一日三餐吃铜钱的吗!昨日刚给了一吊,这就用光了!我卖力干活一天都被他花光了。”
小月缩着脖子道:“他身上衣裳都破了,太可怜了,我想给他买身新衣裳。”
秦小良此刻刚好有空,牵起妹妹的手进了屋。
她家中并没有多余的床,因此用了块石板当床临时安置在了灶台旁。
不想她进屋,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睛殊无温度,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
秦小良一窒,感到胸口一凉,那夜紧张的记忆又回来了。
小月冲上去惊喜叫道:“舟舟,你居然醒啦,太好了!”
听到这个称呼,李辰舟浑身忍不住抖了两抖,心中杀意渐起,只是他如今重伤在身,不得随意。
“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已经死在大雪里了,你怎么连笑也不会笑一下?”秦小良问道,“我妹妹年少,你可不要诓骗她。”
救?李辰舟心中冷笑,你们救我回来,无非是记着那夜的仇想折磨我罢了。
就是你这年少的妹妹,我当真是小瞧了,手段太过歹毒了些。每日里定时三遍来翻弄我的伤口,只靠一口稀饭吊着我,即不让我饿死,也不让我饱腹,不光如此,知我咳嗽会震动伤口,每日里浓烟滚滚,呛的我浑身多次开裂。
多谢在你们的救治下,我的伤更深了一些。
秦小良哪知他的苦楚,只当这人是救不熟的,还是个无底洞,一时又有些犹豫。
“姐姐你看,他的衣裳都破了。”
小月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拎起了李辰舟的衣裳。她下手也没个轻重,一下子拎个老高,秦小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这人雪白的皮肤了。。况且他的衣裳确实破碎,这番拉扯隐约从破碎处看到。。
李辰舟浑身疼痛不能动弹,气得眼冒金星:“你做什么!!”
他金尊玉贵地长大,虽不得宠,何曾受过如此粗鲁地对待。
“咳咳,”秦小良尴尬地咳嗽一声,面红过耳,忙将被子盖好,拉过小月道,“你还没做饭吧?”
小月道:“我做好了啊!叫姐姐吃饭叫了两回都没来呢。”
秦小良看也不敢看那男子一眼,只是道:“咳咳,那你吃完饭还没洗手吧,快去洗手。”
小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秦小良方道:“去年小月养过一只猫,后来那猫不小心弄丢了,伤心了好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你,只怕正在兴头上,你莫要生气。”
李辰舟听闻,气得面色发黑,你们这是拿我当了玩物?等我离开此处,必要除之而后快。
秦小良见李辰舟不说话,遂道:“你有没有家人?需要我给他们送封信来接你吗?”
李辰舟抿着嘴还是不说话。他的下属山沽,最近也该找来了。
只是山沽这几天不闻消息,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意外?
原本计划着这场刺杀之后,他名正言顺带着病弱的身体返回那座久违的皇城,到时再名正言顺地对外宣告养病不出。不过说实话这场刺杀目前的结果确实有些超出他原先的计划,比自己预期受的伤更重一些。
而且,总有些计划之外的事情。
想及此,李辰舟不自觉看了眼旁边的女子,这女子不过是这小小山村里的一个刻碑匠。
此刻穿得臃肿看不出身材,只是安静地埋着头,不停地翻动酸麻的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那日躲避丰远堂的追杀,因身上受了伤,金箭也快用尽,因此寻地方暂避。
在路过这个院落的时候,正看到这女子在石碑林立中专心致志地刻字。
那时晚来天色,欲要下雪,天空昏黑一片,她妹妹在一旁掌灯,灯火便照在这女子面上,照得她眉眼如山,面上满是平和安宁,双手中的刀却翻飞如电,气若游龙,若不是李辰舟精通剑道,只怕要以为她是个剑道高手。
便是这一驻足,让他发现了脚下的萝卜窖,决心在那里暂避。
得不到回复,秦小良叹了口气,出了门。
她拼命干了几日,腰酸背痛得厉害,下午一时不想刻碑,决定带妹妹去给这男子扯身衣裳。
两人和李辰舟说了一声,便关门上锁出了门。
鹿笛村离他们赶集的地方并不远,两人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常给秦三汉扯衣裳的地方。
只是挑挑拣拣,竟是没发现一件合适李辰舟的衣裳。
不知为何,秦小良总觉得,这些布若是穿在李辰舟的身上,实在很是不搭。
老板见这两姑娘在里面挑拣了半天也不买,心中有些不快,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听说前几天你们村遭了山匪,秦小娘子想来这几天生意不错,赚了不少吧。”
秦小良大怒,欲要骂人又忍住了,拽着妹妹便出了门。
她虽刻碑立牌,却绝不希望碑下有冤魂。
被此一闹,秦小良也失了兴趣,只是有些无神地跟着小月,在一家店里买了件厚实的深蓝色棉袄。
顺便给秦三汉也捎带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秦小良一路心中抑郁难平,见小月冻的鼻尖红红,索性一次性给她们两人都买了厚棉袄。
冬日白昼甚短,两人刚买全,天色竟已有些晚了,眼见太阳要落山,寒风如刀一般刮过来。两人缩着脑袋,准备跑回家去。
突然身后传来轰隆隆地巨响,地面震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秦小良:啊啊啊,我真不是故意要看的。不过,可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