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醉顿觉不妙。
席宛吉和长孙兰一看就不对付,这就代表他两身后的人并不对付!当地点、人物发生了改变,事情还会按照生平所写那般,毫无改变的进行吗?
席宛吉摇头。
这世上,但凡能用“叛出师门”四个字来形容的,都不会是简单的恩怨。
哪怕席宛吉在内心深处觉得,师傅长辈们的心里头对六师叔还是有惦念的,但他却保不准六师叔心里是何感情。
万一……
“掌柜的,我今天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几个,恐怕不够用,还望你准个假,我趁着城门还没关,这就赶去城里添置一些。”
席宛吉思虑再三,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让客栈背上被砸的风险。
他非常真挚地看向金朝醉,觉得掌柜的一定能明白他舍己为人的仁心。
可金朝醉没有说话,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虽然我也觉得,席宛吉暂时离开下,不要直对上长孙兰的师傅会比较安全。可是席宛吉不知道长孙兰师傅会来的消息吧?那他提出离开是因为什么……】
【啧啧啧,上次受了情伤离家出走,这次受了打击又要离店出走?】
【这可不是成熟男人所为!】
席宛吉像是被当头一棒。
虽然!他不是因为受了打击而要离开,但是!他遇到事情后的第一想法,居然真的只有“离开”两个字。
其他伙计也像是被当头一棒。
虽然!被点的不是他们,但是!他们再这么直愣愣地随着掌柜的心声而动下去,很快就会让掌柜的察觉到不对头的!
【一味逃避只会把不想面对的东西变得永远无法面对。】
【解决问题的办法多的是,席宛吉为什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呢?】
【就比如眼下,我要怎么应对长孙兰师傅的这个问题。要不——】
【干脆就把这四个人放倒后,全都扔的远远的吧!】
席宛吉前一刻觉得大为受教。
下一刻更为受教!掌柜的果然是掌柜的,这样好的办法,他怎么就不会想呢!
席宛吉有如看到人生明灯一般,激动地看向金朝醉。
过于炽热的目光,让金朝醉浑身一震。
她没想到席宛吉为了离店出走,居然都用上撒娇这招了!
“用不着买碗,越是不够用,你洗碗的时候才会越小心。打碎碗的钱就从你的工钱……啊不。”
金朝醉想到了更好的法子:“稍后我会找你好好谈一谈的。”
金朝醉满脑子都是些不太正派的念头,都说知人善用,那席宛吉的最大长处是什么?是药啊!
还是药王谷的药!
佳品中的佳品!
要是在长孙兰四人的饭菜里放上一点,等他们手脚无力的时候,无论是扒掉外衣,搜刮干净钱财,凑足两千八百两,还是将他们扔出去,岂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虽然金朝醉的这些想法并未随着心声一道传出,但一枪戳穿了石阶的罪魁祸首已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好像自己被锁定。
江平深瑟瑟发抖,他想说自己马上赔钱!三千两!不,他要更主动、更识相些,赔六千两!
可他被点了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江平深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无力过,他紧紧地将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同时收腹挺胸,臀部使劲夹紧,终于发出了“卟”的一声。
就站在他旁边的司马账房,脸上明显地空白了一下。
半个呼吸的时间后,他屏着呼吸反应过来,立时就面色发黑,手掌颤抖着高高抬起。
看那架势应该是想拍碎一个脑壳。
“账房冷静!不能动死手啊!”金朝醉简直像是用飞的,身形犹如一支笔直射出的箭,势如破竹般出现在了司马账房和江平深之间,用双手抓住了司马账房落下的小臂。
“踏雪寻梅?清汀点水?还是醉月轻风?”司马账房全然没有想到,金朝醉的轻功竟如此卓越。
在他听到喊声,准备卸掉手上劲道,再到金朝醉抓住他手臂时,他的手上还残存着三分力道。
司马账房不禁用目光丈量了下距离。
“掌柜的好轻功。”司马账房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是自己的小臂,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被格挡时的力道。
“司马账房这就打趣了不是?三大门派的当家轻功心法,我哪里学得到呀,不过是幼时淘气爱和鸟雀玩,这才误打误撞练出来的轻功。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金朝醉说着就要摆手,脸上忽然一绉,吃痛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一副感到后怕的模样:“还好账房方才并未认真,这才让我多此一举地拦下了。”
两人打着机锋,卯足劲地夸对方厉害。
温以微作为旁观者,看的分明。
他早就有所猜测,能够收服诸多能人异士在客栈当伙计的掌柜,绝非常人。果不其然,方才小露一手,便已经是绝顶的轻工了。
只是温以微感到奇怪的是,为何她的伙计们也像是第一次发现般,看起来格外吃惊?
温以微垂下了眼眸,他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时间。
趁着客栈内这一小会儿的凌乱,他一手一个,飞快地扯走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并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我滴娘诶,小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不能讲话是这么的难受。还好小爷够机灵,在巨大的压迫之下力挽狂澜,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办法来。”
江平深的嘴巴从哑穴被解开后,就一停不停:“这不,你一下子就得到小爷的暗示了。”
他洋洋自得地说着,还不忘“啪”地一拍手,异常兴奋地炫耀。
但下一刻,金朝醉嘲讽的心声就有如一盆冰水,直冲冲地泼在了他的头上。
【嘴皮子不能用,但屁|眼子能用是吧!】
【明明只是点了哑穴,却跟全身都不能动弹了似的,打个手势不好吗?满脑子只剩下了屁|股,真是有够机灵的呢。】
江平深……江平深瞬间涨红了脸。
他嘴唇嗫喏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又做出一副含羞欲死的模样干什么?哦!长孙兰在这里,他一定是觉得当众放屁这件事,在长孙兰面前丢脸了。】
【嗐呀,这些个爱恨情仇哦,啧啧啧。】
江平深不想赔钱了。
他拉着温以微就要夺门而出,然而拽了两把都没能拽动。
“你不会是……”信了吧?
“我真没有……”觊觎长孙兰!
江平深只敢把话说一半,但他自信以他们多年兄弟的情谊,温以微一定能看懂另一半。
温以微是看懂了,但他扭过了头。
他还没有探听到有关于另一位妇人污蔑长孙兰的缘由。
于是,尽管江平深百般的不情愿,还是留了下来。
席宛吉也没有离开,他在听到金朝醉说要放倒那四人后,就陷入了沉思。
一直到夜幕降临,后厨传来了饭菜的香气,席宛吉才回过神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他的眼神里面再没有半点的彷徨和迟疑。
并且第一时间就是冲到了大敞的窗畔旁。
金朝醉正披着件大氅,懒洋洋地半倚在藤椅上看话本,面前还烤着两个火盆。
“掌柜的,我思来想去,觉着不管我师妹如何对我,毕竟是我师妹,我得帮帮她。”席宛吉很直接地表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你不会是想放倒他们三个,把你师妹救出来吧?”金朝醉有些意动地坐直了身体,“像你这般沉稳的人,肯开口,一定是有了详实严密的计划,说出来听听。”
不知为何,席宛吉觉得掌柜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他,过脑子一想又不太像。
但他没有深想:“我觉着得让他们把住店的钱和打坏了客栈的钱留下,然后把他们丢的越远越好,就比如天王寨,完全可以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甚至都不用担心他们的报复。”
天王寨?
金朝醉立马合上了话本,上身前倾,极感兴趣地点了点头,追问“然后呢?”
【席宛吉这招学以致用,当真极妙,比我想的还歹毒。】
【不过这三个人明显都是练家子,内功在江湖上也属于中等了,哪里是张三胖能比的。要想将他们困死在山寨里,必须还得下重药,又或者,废了他们的武功。】
干净利落,不带半分犹豫的心声在客栈里响亮地回荡着。
一瞬间,二楼客房的两扇门就相继打开。
“小二,爷的饭菜可是备好了?”江平深边说着边往楼下走,手上还拿了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邴飞昂到底在客房里放了几个火盆,居然都把人热的要扇风了?这可都是钱,下次不能让他放这么多了!】
【这次的房钱里面,取暖费必须翻倍。】
【诶?怎么就江平深一个人,另外三个呢?】
“你的方法虽好,但不够一劳永逸,瞧本掌柜的!”金朝醉用话本拍了拍席宛吉的肩膀,起身朝着江平深走去。
【我瞧着那温以微一心只想破案的样子,应该挺想知道琼州城剖腹血案的真相的,我可以说我手上有一封血|书绝笔,乃一过路行商亲眼所见,险被灭口,幸好有天王寨的人路过,他才混入其中逃到了客栈。】
【但温以微还是有些谨慎的,不好骗,不像眼前这个江平深。】
【正好趁着温以微不在,我把世间仅存的证物,卖给江平深五千六百两,应该不过分吧!】
江平深又一次红了脸。
这回是气的,他咵咵加大了扇扇子的力道和速度,正欲为自己“正名”一二,楼上吱嘎一声。
“二弟,方才我翻看了长孙兰的认罪书,发现有不对之处。”被惦记的温以微踏着着急忙慌的步子,很大声地说话,“你瞧这一处,还有这一处,前后对不上。”
他抖着一张纸,有模有样地和身旁的陆承渊商计着。
“这……”陆承渊拿过认罪书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眉头逐渐紧皱,“确实存在些不一致的地方。”
【不是吧,同一份认罪书,之前的生平里可不见得你们有发现错漏啊?】
【虽然那妇人的话确实有漏洞。】
金朝醉内心的挣扎全部被心声一五一十地暴露了。
于是,急于摆脱自己“不大聪明”评价的江平深,也跟着添了把火:“要不我们回去琼州城,另行彻查一遍算了。就算有人用钱财买通,也只能买通一时,总有几个胆小的,被吓一吓,就屁滚尿流地全撂了。”
【唉唉唉情况不妙!我要再不把血|书拿出去,可就得白白浪费那一碗鸡血了。】
“三位要是真的有彻查此案之心,而非为了应付上头的差事而敷衍抓人,那我手里,有一份证言。”金朝醉迫不及待地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并且,我还知道泥人陈之妻小产滑胎的来龙去脉。”
泥人陈之妻,就是那另外一个妇人。
温以微他们不曾提起过名字,所以金朝醉才特意点明。
果然,温以微立刻就是一脸的紧张:“你是怎么知道泥人陈的?”
“我不仅知道那妇人是泥人陈之妻,我还知道那泥人陈在琼州城的名声并不好听,易怒,爱打妻子,还总是夜不归宿。”
“泥人陈之妻三天两头地被气回娘家,还说要同泥人陈和离,可每每泥人陈好声好气地前去岳家接她,她就又会软下心来随泥人陈回去。”
金朝醉并未直接将那一套编好的来龙去脉吐出,而是学着那些算命大师,十分平静地叙述了一段“生平”。
温以微虽然早就见识过金朝醉的本事,此刻还是配合地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热切地上前了两步:“确实如此!”
“可眼见的并非真相。泥人陈夫妇二人的真实面貌并非如上所言,而是正正相反。”
温以微闻言,右眼皮重重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补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