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夫人一行人没能找到宁妩他们,他们刚进入第一重魔门,秘境突然自动解除了,他们被弹了出来。
也包括东方少卿和宁妩,还有她的侍女。
而这时距离他们消失,现实世界已经过去了快三天,秘境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东方少卿和侍女受了挺重的伤,好在及时送去原家医治,性命保住了。
出事的是最先掉下去的宁微如。
只有她一个人没能出来。
东方少卿当时已经接近昏迷,他被母亲抱起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微如被一个灰斗篷人抓走了,救她……”
“宁微如怎么会被抓走?”
“你确定没看到是谁抓走的,再努力想一想。”
“那人为什么只抓她?”
……
自从宁妩平安出来,才过了不到一天,旧事重演,又要面对宁家这帮人喋喋不休的“审问”。
他们嘴上敷衍地说还好少君平安归来,还好少君没事。
眼神却分明写着,“怎么你没事?”“出事的怎么是宁微如而不是你这废物?”
而她,自然是给出一个废物该有的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分明在场。”开口的是阴明宗宗主,宁微如的师尊,从头到尾没一个笑脸,额头的每一条褶皱里都充斥对她的怀疑。
宁妩平静地回答:“对,我在场,但我吓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她摸了摸下巴,垂着眼眸,尽显无辜情态:“而且你们这样逼问我,我很害怕,更加想不起来了。”
“你……”信她才有鬼!
何巍站起身,上前一步,面色阴沉如水,“少君,微如出事了,对你可没有好处。”
宁妩看着他。
她还记得何宗主在主君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
“何宗主的意思,是怀疑本君故意隐瞒事实,还是在怀疑宁微如出事跟本君有关?”宁妩露出一抹笑意,漆黑的眼珠仿佛凝固。
何巍噎了一下,和余下几个长老对视一眼。
这少君是怎么了?进一趟秘境,长能耐了?
他面色古怪,朝宁妩一拱手:“属下不敢。”
阴明宗背靠宁家,对即将接任主君之位的宁妩,他就该称属下。
不敢就好。
装傻是方便,可装久了她也会烦的。
就是说了也没人相信,她比谁都更想知道宁微如是怎么回事,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单单抓走她?
哦对,除了东方少卿,宁微如出事,他是真心为她伤心,在秘境里,他是拼了命想救她。
「好羡慕啊,要是有天我要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我。」
朝危月的声音响起:「孤会救你的。」
宁妩一点都不感动。
那是因为她死,他也会死啊。
才不到一天,这位皇太子又从“我”变回了“孤”,态度也变得冷漠疏离,比起来,宁妩还是觉得他刚醒来时,没有攻击性又茫然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不过朝危月不需要讨人喜欢。
哪怕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他也根本不慌。
看,他甚至还有闲心关心宁妩的心情,「你在嫉妒她?」
换其他人这么说,宁妩肯定认为是阴阳怪气,可她习惯了朝危月的说话方式。
只有看不惯一个人,又干不掉她的时候,才会选择语言攻击,比如知名毒舌男东方公子。
朝危月呢,他是不屑于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他是真心在问她是不是在嫉妒宁微如。
仔细一想,这样好像更伤人……
不过宁妩是谁?她没感觉的,完全免疫精神攻击。听他这么问,她不生气,反而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嫉妒没有,羡慕有一点,谁不希望生命里有个能托底的存在呢?」
这种能舍生忘死去救自己的人,原主没有,她一个穿书者更没有。
她只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麻烦。
「朝危月,你就算是失忆了,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你总记得吧?」
离开秘境,魔剑忽然就不见了,宁妩确认过,也不在她的神府中。
她猜得没错,朝危月醒来后,魔剑就安静下来了。
本来以为朝危月是魔剑的主人,可现在看,他们之间好奇怪,似乎存在某种微妙的敌对关系。
「他是我分出去的另一半神魂。」
宁妩愣了愣,还能这么操作吗?把自己一半神魂分出去,化为一把随时会暴走的剑……
朝危月:「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拿血来喂他。」
以为她想那么做吗?还不是拜某个睡美人所赐。
宁妩摊开掌心,那里的伤口还在,那一剑她用了力气,加上魔剑的舔舐,现在都还有疼痛感。
她才不会天真得以为他是心疼她受伤。
宁妩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他一贯的言简意赅:「因为你不想死。」
宁妩耸了耸肩,就知道他不会说,这个男人一身秘密,再问他又会说,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容易早死。
跟他聊天,真的是一件很闷的事。
「好不公平啊,你问我的事我知无不言,我问你什么你遮遮掩掩。」宁妩抱着腿,歪着头枕在膝盖上,声音带着点委屈。
他失去记忆这段期间发生的事,从新婚杀人夜,皇太子失踪谜案,再到三重魔门历险记,宁妩知道的,全讲给他听了。
只隐瞒了她的来历,和朝危月的灭世大计。
片刻后,他说:「换个问题。」
「什么?」
「随便什么,你问,孤就回答你。」
宁妩抬起头,目光被黄昏的暖色浸透,跳动着欣喜的光泽。
不得了,魔鬼向她开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又暗藏陷阱的条件。
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念头。
要是问他为什么要灭世,与全天下为敌,这个他会回答吗?
不对,是他回答了,接下来她会怎样?
她以前爱看一些疑案解密的节目,专家说,凶手犯案时,要是蒙着面还好说,要是光明正大的露着脸,那就是没想留活口。
现在她已经知道灭世者的长相和名字了。
要是连他的犯罪动机也知道了……
室内十分温暖,从淡粉色纱窗透进来徐徐晚风,吹拂她额前的头发。
她把冲动咽了回去。
朝危月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不问吗?那算了。」
「问!当然问……」宁妩可不会傻到放过这个机会,「我想问,你想不想换个地方?老待在里面很闷吧。」
「我没有赶你哦,你别误会,就是你这样……挺不方便的,对吧?」
老是不穿衣服这么泡着,他自己也不自在吧。
宁妩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可以,孤有办法。」
宁妩眼睛都亮了,她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有如天籁之声。
他接着道:「需要你去找一个人。」
「东方少卿。」
东方府,清竹院。
原家的医者来给东方少卿看过伤,刚走不久,房门又被人敲响。
东方少卿还当又是哪个没眼色的弟弟妹妹,不耐烦地赶人出去:“本少爷不想见人,走走走!”
“少主,有客人来访,想要见您……”
不等下人说完便被打断:“本少爷谁也不见,让他走。”
是外人,那他更懒得见了。
他素日清高,不少人暗地里讨厌他嚣张,只是碍于他东方家的背景,大部分人又打不过他才对他假装客气。
这两天,动辄有人来瞧他,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美其名曰探病,实则是想看他受伤的丑态,拿出去当笑柄。
一个个的,都说把他当朋友。
搞笑死了,朋友?他脾气这么臭,嘴又刻薄的,有几个朋友他心里没数?
这辈子,他就两个朋友,一个死在了两年前,被鬼雾包围的那个夜晚。
一个生死未明,他没能把她救回来。
下人挨了骂,却知道自家主子嘴硬心软,犹豫了下还是说:“少主,来的是宁家少君,她说带来了一样灵药,能治您的内伤。”
“……”
他嗤了一声。
灵药?她宁家又不是原家,哪儿来的什么灵药?
不想见。
……但还是得见。
其实宁妩她人已经在他院里了,她放出神识,甚至听到了这段主仆对话。
这次她没被发现,不知是她稍微变强了一点,还是东方少卿受伤才降低防备。
但她见好就收,将神识控制在这小院内,不然可能会被东方家其他高手发现。
她被请进会客厅,东方少卿穿戴整齐,一身月白色长袍,束冠佩玉,脸上略带病容但精神尚佳。
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颓废。
真不愧是他,遭受再大的打击,都不影响他端着少爷架子,挺好,这说明他还没放弃,一定还想要救宁微如。
那就好办了。
东方少卿眼尾轻扫,下人识相地退出去,他双腿交叠,把玩手中折扇,朝宁妩倨傲的抬起下巴:“你要怎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可是针对过宁妩,她要么是来看他笑话,要么是有所图谋。
在秘境中,她救过他……一想起那一段,他被宁妩捏着下巴喂药,他就浑身不舒服,就跟被人留了把柄一样。
憋屈。
宁妩能出府一趟不容易,她名为少君,实则太不自由,这次她说出门来看东方少卿,府里才松口。
可她时间也不多。
宁妩神色悠然,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不怎样,只想找少君借一样东西。”
果然是拿着他的把柄要挟来了……东方少卿不悦地挑眉:“先说说看。”
他恨不得立刻还她这个人情。
不论他态度如何,宁妩还是笑眯眯的:“我想要东方府特制的灵魁一具,这个不难吧。”
不难。
但是很奇怪。
东方少卿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了几分,问:“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宁妩:“有用。”
废话。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宁妩笑得明媚甜美,他看了却不舒服:“你这是威胁呢,还是拜托呢?”
“是交易,不对——”这两个字从她舌尖滚过,味道不对,她换了个词,“交换。”
东方少卿上下打量她,好笑,“凭什么?”
宁妩回:“就凭我能帮你找到宁微如。”
这一下东方少卿彻底无法淡定了,他站起身,扯到伤口,痛得眉心一跳,他急切到眼中似有火光:“怎么找?”
宁妩微微讶异,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怀疑她说谎,真是关心则乱。
她摇摇头:“宁家的秘密,抱歉不能告诉你。”
她云淡风轻,反而让东方少卿更相信,这些世家,都有各自的秘法,宁微如也是宁家的重要人物,或许宁家真有手段能找到她。
非要追问,就显得很不上道。
可他心中仍有疑虑。
“你为什么要救微如?给我一个理由。”
东方少卿不是第一次怀疑她对宁微如居心不良的人,她懂,要说她多喜欢宁微如,多么担心她的安危,别说这些人,她自己都不信。
宁微如就像太多小说里白月光的存在,她美强惨三要素全占,拥有原主所没有的鲜花、掌声、赞誉和爱情,就像是一个对照组的存在。
在记忆中依稀有几个零碎的画面,宁微如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不像现在那么温和亲切,而是凌厉骄傲,又不甘示弱的。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有些人你就是知道,跟她做不了朋友。
可是宁妩要帮忙救她,与喜不喜欢她无关。
就像宁微如不一定喜欢她,可那天,她也奋不顾身出手救她。
只是这一刻,宁妩垂下眼眸,感觉心里怪怪的,像是有什么空了一下。
她是真的有点羡慕宁微如。
好烦啊,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么不舒服,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在害怕什么?」朝危月的声音离她很近。
宁妩不禁怔忡,害怕?她这是害怕吗?
可她明明不该有这种情绪才对。
「已经说了,孤会救你,不用担心没人给你兜底。」
宁妩黯淡的眼眸飞掠过一抹流光。
一个打算毁灭世界的人,说会救她,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地狱的甜言蜜语了。
可是他的声音低沉得很好听,还特别的有耐心。
宁妩的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差点以为朝危月又上她身,可是没有,这就怪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他却知道。
世界上竟然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如果他要与你为敌,那你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人敲门来通禀,东方夫人来看东方少卿了。
“我考虑考虑。”他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请吧,宁少君。”
宁妩见好就收:“一天时间,不要跟别人提起。”
他冷哼一声。
出门后,宁妩问朝危月:「他会答应吗?」
他淡定答复:「当然会,否则以他的性子,会当场断然拒绝,只是顾及面子而已。」
宁妩抿抿唇,心想他可真是洞悉人心的高手。
坐上飞辇,她又问:「他会把这件事跟东方夫人说吗?」
虽然要个灵魁没什么,但她做贼心虚,不想惹到什么不必要的关注。
他还是那么笃定:「不会,他是个聪明人。」
说得好像她不聪明似的。
宁妩不太服气,有些故意抬杠的意思:“他聪明,可是他也很谨慎。”
比起宁妩,他肯定更信任自己的家人,为求不被坑,他难保不会告诉他母亲。
朝危月低低地笑了声:「那就看看。」
看什么?
不等她发问,忽然,宁妩脑中出现了一段画面。
就在刚才的会客厅,东方少卿面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宁妩见过,是东方夫人。
这是……实时直播?
不知道朝危月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某种法术,挺厉害的,东方家的各种禁制不比宁府少,阮筠也是一等一的修士,竟能让她毫无察觉。
“母亲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在至亲面前,东方少卿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
阮筠笑容中透着担忧:“这次的事太诡异,你父亲又还在闭关中,我们还没查出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作乱。”
东方少卿避过母亲的视线。
醒来后,他就说出了在秘境里的经历,但出于一些原因,他有所隐瞒。
阮筠目光温柔:“娘很想查清楚,帮你找到微如,那姑娘……哎,本来打算明年就替你去提亲。”
“母亲!我说过了,我跟她是莫逆之交,没有儿女私情。”
这画面,这声音,仿佛身临其境,宁妩看得认真,连东方少卿拧紧眉头时,他眉间的一丝极细的伤痕都能看清。
太近了。
宁妩想离远一点,却发现自己后退了一步,撞上了东方夫人,却像个影子,从她身上穿透而过。
她呆了呆。
这不是看直播,而是真人VR?打破了幻境和现实的通道,是真·身临其境,只是他们看不到她。
这也太神奇了。
「朝危月,我想学这个。」她说着,突然好奇,打算伸手碰碰东方少卿,看他会不会发现。
突然,她的手被定住,在离东方少卿一指距离的时候。
「别碰他。」
得,控制手柄在人家那里。
转瞬她被放开,宁妩这回很乖,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阮筠对此毫无察觉,她看着儿子沉默的侧脸,语气严肃几分:“卿儿,现在我以镇雾阁暂代阁主的身份问你,这件事跟朝危月有没有关系?”
宁妩呼吸一顿。
她都知道了什么?
东方少卿猝然抬头:“母亲为何这么问?”
“最新密报,皇太子……要被废了,”她的口吻带着惋惜,“所以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瞳孔震了震,在母亲严肃的目光下松了口:“那天抓走宁微如的人说,他的主上……”
“不许你提半句对朝危月不利的话,否则我杀了你。”
“这次是威胁。”
这道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开,梨汁般清甜的女声,却像是裹着毒药的催命符。
一道沉重的威压忽然袭来,他不能动弹,喉咙犹如被死死扼住。
这感觉是……那把魔剑!
作者有话要说:宁妩:这次我护夫,你咋就不定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