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等方嬷嬷取回了章姨母那处的东西,姜穗也没在静心院多待,只跟郑太妃说了一声,说自己后头几日要忙,没工夫过来晨昏定省。
而外院的官家权,她方才也只是先说给章姨母听的,得等这程子料理完内务,才能腾出手来接手。
郑太妃现下对姜穗那真叫无有不应的,让姜穗不用操心那些个虚礼,只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随后拿出五百两体己银票,交到姜穗手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院的账上就那么点钱,绝对不够二百人吃用一个月的。
姜穗把银票收好,转头就回了自己屋子。
芳芷和秋兰服侍她更衣洗漱后,姜穗也没歇下,将今年的账册都分拣了出来,还摸出了嫁妆里头的几把金算盘。
芳芷看她开始忙起来了,思虑再三还是劝道:“王妃今日在外头奔波一整日,现下才拿回管家权,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再做这些事情也是一样。”
秋兰也是这个意思,“王妃还是等天亮了,再让人把府中的账房先生传到跟前,他素来做惯了这些的,免得王妃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有些事情可以缓,有些事情却缓不得。若我猜的不错,也就这几日,若我管不出个所以然来,章夫人那边可该有别的说法了。”姜穗摇头道:“账房先生确实是这方面的熟手,但这些账都是他手底下做出来的,纵然换成府里其他人来做,他们牵牵扯扯一大堆的……还得花费时间来分辨。”
芳芷还是担忧她的身体,“王妃说的奴婢们省得了,但所谓独木难支,只恨我和秋兰过去惫懒,君子六艺里头完全未涉及过‘数’这方面。”
“独木确实难支,可是我并不是一个人,况且你们俩也帮得上忙。”姜穗还是成竹在胸地笑,而后看向方嬷嬷。
上午回文昌侯府,她是想得一句老太君的准话,而后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下午入宫,虽也未和太后和盘托出镇安王府的内况,却是直接挑明了要跟太后求外援,想让她拨一位知根知底的算账能手给自己。
其实这种账房先生,文昌侯府也不缺,但到底两家只是姻亲,且一般有本事的人都只是给侯府做工,不是家仆,容易把王府里的烂摊子传到外头。
太后身边的人则没这个顾虑。
太后当时听完就笑道:“我都把人给你了,你也是个傻的,怎么还来求旁的不如她的?”
姜穗这才知道,原说太后赏了个脾气有些古怪、又和原身不相熟的方嬷嬷给她,合着人家方嬷嬷的硬本事就是算账!
人家从前就是替太后管私库的,只是后来太后一路宫斗上去,地位水涨船高,身边有了好几个专门负责管理库房的女官,方嬷嬷也年纪大了,和这些个年轻女官相处不来,这才卸任领了个闲差。
想想也是,不然以方嬷嬷这个遇事不顺心就挂脸子的性格,要真没点硬本事,太后的娘家人会让她陪着进宫?
回府前在马车上,姜穗和方嬷嬷说了自己的打算,她老人家说的“后头的事儿包在她身上”,说的是帮着算清楚账目这件事,可不是指强撸章姨母两个金镯子——那纯属她个人的临场发挥。不然姜穗当时也不会憋笑憋得嘴角发抽。
现下姜穗和俩丫鬟说着话,那边方嬷嬷已经把金镯子随手摘了,将袖子卷到手腕,把两把金算盘拨愣到了跟前。而后双手并用,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来。
而芳芷和秋兰确实帮得上忙,她们一人负责一本账册,帮着方嬷嬷翻页。
姜穗则也没闲着,拿起家中的人口簿子开始熟悉。
这名簿出自冯妈妈之手,何人何时因为何事进府,都记载的十分详细。
前头姜穗想的是把这些人中不省心的全部赶走,看完后她转变了想法。
这些来投靠的亲戚大差不差,早年都是确实遭过灾的,除了章姨母算是血缘亲近的,其余人则是都已经出五服了,有些甚至都不是姓郑的!
王府的衰败不是一日两日了,知情识趣的早就告辞。
现下还滞留的,已然在王府待了长则两年半,短则一年的时间。
章姨母上蹿下跳的,固然惹人厌烦,他们这些人难道就能干净了去?
分明就是没存什么好心,占便宜没够。
不然若只是章姨母独吞管家的油水,至于因着一对金镯子心疼成那样?
这些躲在暗处的人更恶心,才是内宅不稳的根本原因,若不把他们齐齐送走,今儿个有个章姨母,明儿个还有个王姨母、李姨母。
而且还必须得快,一百多张嘴每天可都要吃喝的!郑太妃给的五百两经费每天都在燃烧!
第二天,在厢房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姜穗开始分批接见几十个府中的下人。
该说不说,这些人的整体素质超出姜穗意料的好。
细问了,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镇安王府开府的时候,容慎亲自挑选的。
他们对府中乱象不满久矣。原先他们也不过要伺候府里两个主子,现下内宅住了一百来号亲戚,个个都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可想而知增加了多少工作量。
看姜穗这王妃名正言顺地开始管家,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并没有冒出什么刺儿头,需要杀一儆百的。
如此过了七日,方嬷嬷在双手并用的情况下,对完了王府今年的账目。
合上最后一页账簿,她呼出一口长气,道:“明面上不对劲的账不多,三个月也就合计出三百两左右的错漏。但肯定不止这些,还需要查查暗账。”
所谓暗账,说白了就是货不对板,价格虚标这些。
比如采买的是普通的小鸡蛋,造册的时候就写是大鸡蛋。
东西是同样的东西,价格却能差出一两文钱一枚。
鸡蛋这种东西,在农家算是好东西,在王府里那绝对算不上稀罕物,王府里那么些张嘴,一天就能消耗掉数百上千个。
一个月光这这一项,就能相差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可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又怎么去翻旧账呢?也只能在所剩的东西里去查。
而且就算从剩下的鸡蛋里差出货不对板,又怎么咬死说前头的鸡蛋都是这样?万一章姨母说只是这次采买上没当心呢?
姜穗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听。
冯妈妈这几日也时常出入主院,帮着姜穗尽快熟悉府内人员和事务——前头姜穗去静心院请安那日,冯妈妈看着郑太妃还在被章姨母牵着鼻子走,差点气出病来,第二天就告了半日的假出府散散,谁成想休假回来,就知道姜穗这王妃把章姨母手里的权给夺了个干净!
之前冯妈妈对着姜穗恭敬妥帖,那是出自和郑太妃一样的歉然内疚,现下更是多了信服和期盼。
现下冯妈妈想了想,主动帮着分忧道:“吃食上头不好查,还可以去查查旁的。人活在世,也不过是衣食住行四个字。”
住和行暂且不论,王府的账簿上,每个月购置布料也要花费不少银钱。
这倒是不怕无从可查,只是太琐碎了,等于是得抄捡库房,从堆积如山的布料里找不对劲。甚至有些布料都已经分发下去,进了那些人的箱笼。
这工作量就越发大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跟“快”字不搭边了。
是以冯妈妈说完,她自己连同屋内其他人都蹙起了眉头。
姜穗转过眼,看到众人又替自己愁上了,这次倒是没忘了和几位得力助手说自己的想法。
“你们觉得,为何我能这么顺利拿到管家权?”
冯妈妈道:“自然是因为王妃智珠在握,运筹帷幄。”
姜穗也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接着发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为何能这么长时间寄居在镇安王府?”
方嬷嬷哼声道:“还能因为个啥?他们脸皮厚呗!不然若是知道要脸的,看着王府被他们坐吃山空,早该各奔前程了。”
那些人到底是郑家的亲戚,冯妈妈虽一肚子的不满,还是强行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但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姜穗不徐不疾地点着内宅的名簿道:“这王府姓容,他们姓郑。婆母是太妃,我是太后亲自指婚的王妃,而他们则几乎都是普通白身,便是我今日什么都不解释,直接把他们赶出府去,他们难道还敢编排皇家的是非?阖家上下有几个脑袋可砍的?所以,棘手的从来不是这些人,而是……”
而是郑太妃的优柔寡断。
前头夺权这么轻松,就是郑太妃忍住了为章姨母说情,不然她这太妃婆婆夹在其中,事情还真不会这么简单。
可难道后头姜穗想赶走一人,就吓唬郑太妃一次?
姜穗没有那么硬的心肠。
“所以查账只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一个引子罢了,后头不用再查了。我们得来一招‘釜底抽薪’。”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给他们一起送走(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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