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姜穗心里清楚这是该起身为婚礼准备了,但实在困得不成,眼皮子似有千斤重。
且时下又没有电灯,屋里点了蜡烛,那昏黄的烛光配上外头漆黑的天色,越发使人睡意盎然。
稀里糊涂被抱了起来,手里又被塞了根蘸了青盐牙粉的柳枝木牙刷,姜穗开始刷牙。
等刷完,丫鬟上前帮忙擦了嘴,姜穗再次被抱到圆凳上坐稳。
一条热巾子盖到了她脸上,盖了大概半刻钟,姜穗觉得憋闷的时候,热巾子被揭开。
接着就只听几声细响之后,脸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微痛。
这一痛,姜穗彻底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张粗眉黝黑的方脸,跟一屋子各有特色的美貌丫鬟格格不入。
姜穗醒了醒神,才想起来这是太后赐到自己身边的嬷嬷。
婚期前的年节上,姜穗进宫给太后拜年,免不了陪着太后说上一程子的话。
她老人家已经不纠结姜穗于寿宴上临阵换新郎这桩事,只说瞧着她好像瘦了,是不是近来身子还不好?上次拿走的补药都吃完了没?要不要让宫中的御医帮着瞧上一瞧?
姜穗有条不紊,搬出和在家里时一样的说辞,“劳您关怀,府里大夫瞧过好几次了,之前的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力气,人便也有些恹恹的。想来后头多休息就好了。”
这话听到太后耳朵里,多了另外一层含义。
在家中待嫁的新娘子,没病没痛,任事都提不起兴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无外乎就是担心成婚后的日子。
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亲娘走得早,继母再好,到底隔了一层,对嫁到夫家后的未来感到彷徨,再正常不过。
后头太后还要接见其他外命妇,也没和姜穗多说什么,只说让她先回家好好歇着,稍后会送个人到她身边服侍。
为此姜穗惴惴了好几日,生怕太后把常嬷嬷送来。
自然不是常嬷嬷不好,恰恰是因为常嬷嬷对原身太好,太熟络——府里丫鬟都能从细枝末节处看出她和原身的不同,常嬷嬷那样看着原身长大、火眼金睛的人精子能瞧不出?
好在,太后送来的并不是常嬷嬷,而是眼前这位姓方的嬷嬷。
方嬷嬷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和从前的太后一样,是个一点就着的爆炭脾气。
只是后来的太后学会收敛了,这位方嬷嬷却没有,似乎在宫中还惹出过不少麻烦来。
太后顾念旧情,想着方嬷嬷家中也没人了,便没有把她放出宫去,但也不敢给她指派差事了,就让她在慈宁宫当个闲人。
方嬷嬷人也傲气,没差事也不去主子跟前乱晃争宠,渐渐地便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了。
虽说方嬷嬷在处理人际关系等等方面远不如常嬷嬷,但姜穗得知是她来,还真是松了口气。
脸上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姜穗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只见方嬷嬷从托盘里取出一根细线,一头咬在嘴里,一头在手上拉紧绷直,迅速的在姜穗脸上绞弄,口中还能十分清晰地念念有词:“一绞短,二绞长,隔年就是娃家娘。一观金,二观银,领来小孩成大群……”
姜穗莫名想笑。
虽然绞脸唱喜是个固定的流程,但这祝词到她这儿也太喜感了。
她嫁的是昏迷不醒的镇安王,这要真是来年多了几个娃,不得把人吓死?
好在这个疼痛而喜感的流程很快结束,接着便是梳头、上妆、更衣。
同样是不用姜穗自己动手,方嬷嬷率领全福妇人、丫鬟、妆娘齐齐动手,没多会儿就给她鼓捣好了。
姜穗初时是有些抗拒照镜子的,毕竟换了张脸,即便是对着略显模糊的铜镜,也有些不习惯。
今日却是不同,上妆的时候方嬷嬷根据姜穗现下的气质提了不少意见,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一改动,姜穗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少了几分原身的端庄,多了一些明媚,再配合上鲜艳美丽的、用金线缝制的嫁衣,还真跟她上辈子的模样有了几分相似。
姜穗十分满意,坦坦荡荡地对着镜子照了好几回。
晨光熹微的时候,姜穗收拾妥当,和家人道别。
老太君和胖爹都还好,柳氏虽有泪意,却也知道收敛,只默默流泪,温声叮嘱。
冷不丁的,姜穗听到了一记响亮的抽泣声儿。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憋泪憋得脸都涨红了。
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柳氏所生的儿子,姜晓风。
年前白鹭书院刚休沐,姜晓风就和堂哥姜兰舟就马不停蹄往家赶。
半个月的路程,两个半大小子五日工夫就走完了一半。
却也不巧,半路上就遭遇了一场雪灾,不止没赶上过年,还差点没赶上姜穗出嫁。
所幸兄弟俩都平安无虞,前一日才到家。
原身和这弟弟同样接触不多,没想到这小子此时居然这么伤心,哭得这么厉害。
姜穗不禁弯了弯唇,正想出言宽慰一二,就听这小子吸完鼻子就嘟囔道:“怎么就不能晚些时候去书院呢,非得过完今日就动身?我还没见过传说中的战神王爷呢,还想着过两日去拜会一下王爷姐夫呢……”
得,这小子纯粹是厌学加上见不成偶像才哭的!
果然弟弟什么的,就是没有妹妹那么招人喜欢!
姜穗无语了半晌,懒得再瞧他,转头一手一个,拉上红了眼眶的柔宁和姝宁,温声劝慰她们别哭坏了眼睛,来日接她们到王府里玩。
天光大亮,花轿临门。
姜穗坐上的花轿,带着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嫁妆和送亲队伍,前往镇安王府。
前头柳氏就提过,说镇安王府和文昌侯府同在朱雀大街。
只是镇安王府的位置更好一些,在离皇宫更近的地方,而文昌侯府靠近街尾。
两家相距不远,脚程快一些都用不了一刻钟。
是以前头的花轿才刚来到王府附近,后头的嫁妆还没抬出文昌侯府的大门。
但两家早有安排,这桩喜事是太后娘娘钦赐,绕着皇城走上一圈,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致谢感恩。
姜穗也不知道自己在花轿里头颠了多久,只知道花轿停稳,喜娘牵引自己下轿的时候,照在身上的日头已经十分暖和。
镇安王府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宾客的祝贺声不绝于耳。
隔着一层红盖头,姜穗看得并不真切,被人接引到了喜房。
古时婚礼通昏礼,拜堂还得在黄昏时分才能进行。
起了个大早的姜穗此时只觉得又困又饿,东珠冠子压的脖子生疼,别说坐直身子,就是抬头都十分困难。
这档口,门边传来脚步声,方才离开了一阵子的方嬷嬷进了来。
她也不多话,将一碟子牛乳香糕放到姜穗手边,然后教芳芷和秋兰站位,让姜穗既能靠在丫鬟身上歇口气儿,又不至于弄乱了身上的装扮。
牛乳香糕切成半个麻将牌大小,正好一口一个。
姜穗靠在丫鬟身上吃了半碟子糕点,舒服地喟叹出声,和方嬷嬷道谢。
方嬷嬷却并不领功,只淡淡道:“不是老奴做的,是太妃那边的妈妈命人做的,老奴只是从灶上端过来罢了。”
姜穗还是坚持谢过她,“嬷嬷若不想着为我弄吃食,怎么会去灶房?所以您和太妃都值当我的感谢。”
方嬷嬷不出声了,听响动是自己搬了个杌子坐下歇着了。
姜穗干脆闭眼假寐。
黄昏时分,姜穗再次被人搀扶起,便知道这是去拜堂了。
这会子她才猛得想起一桩事,镇安王还在昏迷,手足兄弟要么是天子、是王爷,要么是昔日夺嫡失败后被□□的囚犯,无人可以代替他行礼。
自己难道要跟电视剧里演的那般,跟只公鸡拜堂?
作者有话要说:“一绞短,二绞长,隔年就是娃家娘。一观金,二观银,领来小孩成大群。”引用自网上流传的绞脸喜诗,原作者不可考。
猪头作者闪现(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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