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丝竹声不绝于耳,姜穗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说:“姐姐,到你了。”
姜穗前一天夜戏拍到凌晨,回到酒店睡了三个小时又来开早工,这会儿还困得不成,眼睛半睁不睁地嘟囔说:“跟导演说一声,给我十分钟醒醒神,我这就来。”
身侧的人愣了一瞬,惊讶中带着几分焦急道:“什么导演,姐姐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一只柔软的、带着陌生香气的手覆到了额头,姜穗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睁开了眼。
眼前跟她说话的,并不是她的小助理,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陌生少女。少女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髻上各簪一支珍珠银簪,翠眉朱唇,杏眼瑶鼻,下巴尖尖,五官本已经十分出挑,组合得还恰到好处。
小小年纪、不施粉黛的一张脸,便已经美的十分出众,而比起美貌更吸引人的,是她楚楚可怜的气质,我见犹怜。难以想象等到长成后会是如何的姝色。
饶是见惯了娱乐圈美色的姜穗,都被这张脸惊艳得恍了会儿神。
几息工夫后,姜穗回过神,视线从少女身上挪开,再看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红木案、碧玉觞、金足樽、白玉盘……随便一件都能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四周更有宫女太监垂首而立。察觉到她的目光,宫人都回以恰到好处的、恭敬得体的笑。
姜穗掐了把自己,痛感十分明显,便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
她先是说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话,又是到处打量又是掐自己的,很快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
姜穗的另一边,是一对眉眼极为相似的母女,妇人见状便温声道:“穗穗,你这脸色确实有些不好,可是身上还难受?还是怪我,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冷汗浸湿了姜穗的后背,多年的演员素养使然,姜穗垂下眼睛,很快就掩住了翻腾的心绪,尽量表现的不动声色,“不碍事,我就是睡糊涂了,醒会儿神就好。”
说话的工夫,姜穗开始接收原身的记忆。
原身和姜穗的名字十分相似,唤作叫姜穗宁,乃是文昌侯的嫡长女,亲母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文昌侯隔了一年续娶,现在坐在姜穗左手边的母女,就继母柳氏和继妹姜柔宁。而一开始喊她醒转的,则是庶妹姜姝宁。
原身的生母陈氏家世不显,很小的时候就进宫当差,去到许太后身边服侍,等于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格外得太后的宠爱。
即便是她去世之后,许太后也没把她生下的女儿忘到脑后,三不五时就会关照一番。
原身得了太后关怀,又继承了亲母的好相貌,长了一副雪肤花貌,更是从小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教导着长大,琴棋书画、女红烹茶,无一不精。再加上继母性子绵软,姜父对原身又比对别的子女多几分宽容和宠爱。长到现下,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若按着这个发展,她往后的日子必然也是花团锦簇,让人钦羡。
然而回忆到这里,还在闭眼假寐的姜穗不止没有松口气,反而眼皮子发抽。
因为结合原身的记忆,她知道自己不单是穿越,而且还是穿书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名叫《摄政王的冷情弃妃》的古早虐文。而在这本书里,原身姜穗宁并不是女主,甚至连恶毒女配都不是,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原文的故事开端,已经是姜穗宁和男主婚后三年,男主前往江南办差,彻查贪腐,被当地盘根错节的官商体系暗算,身受重伤流落在外。
而这本书的女主也不是别人,就是刚才用美貌把姜穗都惊艳了一把的侯府庶女,姜姝宁。
彼时文昌侯府的老太君病重,姜姝宁作为孙辈陪着老太君回江南老家养病,意外救下了男主。
随后二人在相处过程中顺理成章地暗生情愫,彼此倾心。
然后还不等两人表明身份,休养好身体的男主收到了皇帝密诏,接着去办差,想着等办好差事,就风风光光地把女主带回京城。
而女主则是不久后收到了家中急信,说嫁入皇子府的长姐因为担心丈夫的安危而病重,也着急忙慌地赶回京城。
后来嘛,男女主在原身这原配的病榻前相见,这才知道彼此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
经过一番他追她逃的感情拉扯后,男主不以为意,不改初心,仍要把女主迎进家门,许出了侧妃的位置。
女主虽是庶女,但出身侯府,更知道礼义廉耻,知道了倾心的男人是自己的姐夫,那是决绝地就要同他一刀两断,此生不复相见。
然后原身的重头戏就来了,知道丈夫无恙、身体康健起来的她亲眼目睹了两人的爱恨纠葛后,是一点不肯闲着,自发自觉地当起了红娘,对着女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夸男主如何如何年轻有为,又说自己嫁人三年无所出,地位迟早不稳云云……总之就是恩威并施,磨得女主态度软和下来。再无数次制造机会,让男女主单独相处,让男主有机会强行和女主发生了关系,使得女主总算答应嫁给男主为侧妃。
虐文嘛,男女主婚后照样虐身虐心,一会儿是男主身边多了个美人,一会儿是女主身边多了个大佬追求者……
但甭管什么情况,后头男女主感情稍有不顺,男主跑到原身那里摔盘子、掀桌子,说什么“姝宁都吃不下饭了,你居然还有胃口吃饭?”,继而让女主知道,和男主矛盾更深;
女主生病了,男主骂她管家不力,女主知道了更是病情加重,差点流产;
等到女主生子差点难产,男主以为是原身从中作梗,想去母留子,更是掐着她的脖子,差点要了她的命,让女主知道了差点就一尸两命……
总而言之,就是女主有事,她顶缸。两人吵架,她挨打,有其他妃嫔、妾室使手段,她这正妻更是首当其冲!而女主也会因为同长姐感情深厚,和男主的关系更差,然后再次鬼打墙似的,男主再来找原身的麻烦。
都这样了,原身居然还乐此不疲,没有生出半点怨言。
直到故事的最后,男主从皇子、王爷、摄政王一路扶摇直上,最终登基为帝,坐稳了皇位,原身才功成身退,说自己多年来不能为男主生育个一儿半女实在惭愧,已然勘破了红尘,就自己落发,在冷宫里的小佛堂里过上了青灯古佛的日子,顺利成章地把皇后的位置给女主腾了出来。
而历经波澜的男女主自然是愉快地HE了,女主还生下了一个小女儿,起名为“念穗”,以此来纪念长姐对他们的好。
以至于原身到死之前还在感叹:虽然她这一生无儿无女,也没了丈夫,可她见证了一对有情人的真爱,还有了一个跟自己有关系的孩子!
哦,多么圆满的一生呐!
姜穗:……
这叫什么?这叫庙里空荡荡,菩萨在人间!
而且还是兼冤种、圣母、伥鬼和工具人属性于一体的“菩萨”!
天知道将姜穗当时看完这段剧情有多难受,跟生吃了一块肥肉一样恶心,以至于这么多年还对本小说记忆犹新!
就这种光挨打、捞不着半点油水的工具人,让她来看真的是狗都不干!哪怕是总裁文里的“好久没看到少爷这么笑过了”的管家和总是深夜被叫醒的家庭医生,甚至是古早□□里,时刻准备给男女主烧洗澡水的粗使丫鬟……都比这种别人虐恋、她买单的冤种工具人强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来的时间点还算早,云英未嫁,还没和男主搭上关系呢。
想到这儿,姜穗稳住了心神,听到身边的宫人终于耐不住开口道:“姜大姑娘可醒过神了?不是奴才存心催促,而是真的到您了。”
姜穗已经彻底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知道现在这场景是太后的寿宴,而原身则是本来要御前献艺的。
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姜穗借口身体不适,直接霸演——太后她老人家宅心仁厚,对她又素来亲厚,想来也不会过于责难。
然而方才继母柳氏言语之间含有愧疚,就是因为原身日前感染了风寒,发了场高热,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本来可以辞演的,是原身性子要强,坚持要表演。现在突然罢演,未免惹人怀疑。
加上她排演的节目并不是单人才艺,而是一个和两位世家贵女一起的群体才艺。原身负责弹奏古琴,另外两人负责唱歌和舞蹈。
这节目三人排演了许久,已经培养出了默契。这要是没有个曲子,另外两人临时哪里去找个有默契的人来奏乐?势必是成不了的。
就像眼下,宫人刚说完那话,另两位贵女就已经齐齐起了身,看了过来,等着姜穗一道动身。
她们两位家世还更在原身之上,都是跟宫里沾亲带故的。
委实是兹事体大,怠慢不得。
一个愣神的工夫,姜穗已经被宫人搀扶着起身,坐到了场地中央。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姜穗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某个古装剧的角色,学过一点古琴的皮毛,而原身又是性情稳妥、不喜欢争抢出风头的性情,所以选择的曲子十分的中规中矩,乃是传承到了现代的名曲《流水》。
《流水》是难度较高的曲子,在现代的时候,姜穗试着弹过,还把琴谱都背了下来,但表现并不尽如人意,眼下这状况自然是不够的,只好在原身幼年学琴,弹琴于这具身体而言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有惊无险,一首曲子演奏完毕,姜穗出了一额头的汗,也收到了其他两位贵女幽怨的眼神——
姜穗也是无辜,她真的是已经倾尽全力了,发挥得比她在现代的时候好多了。但到底只恶补了几个月的皮毛,只求在镜头前表演个花架子,怎么能跟原身这琴棋书画学了十来年的相提并论?曲调没弹错就很不容易了,也不能要求每个拍子都那么精准。
这要是换个一点皮毛都不会的人来,这场表演才是彻底砸了卦呢!
她只能对着两位合演的贵女无奈地笑笑,算是赔罪。
都知道她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加上姜穗脸色略有些发白,额上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一副身体不适、强撑着表演的模样,两位贵女也就没说什么。
姜穗再次对她们二人颔首致歉,正准备悄默声儿地退回自己的位子,就听上首珠帘后的太后发话道:“不错,歌声婉转,舞姿曼妙,琴声……琴声也可圈可点。你们三人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后寿宴上献艺的各家闺秀,没有上百,也是几十,能被太后叫到跟前说话的,那是少之又少。
这才是真正露脸的机会,两位贵女对视一眼,那点不悦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妥帖的矜持而自豪的笑意。
跟她们的轻松笑意不同,刚呼出一口长气的姜穗突然面色一凛——
原书剧情里只提了一嘴,说原身和男主的婚事是在太后的寿辰上被赐婚的,难道就是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虽然没赶上暑假,但是好歹赶在了今年结束之前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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