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么多份圣旨,就没有一张是给我的!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大封六宫的圣旨在七月初一由顾问行领着太监们一一颁布,一时间六宫之内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如果说最得意的是进宫不到一年就升到嫔位的郭络罗纳兰珠,那么如今还和宫女们一起挤在小隔间里的觉禅氏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真是如坠冰窟。
“哟,觉禅姐姐难道是对皇上的圣旨不满意?心里觉得委屈了,何不闹到皇上面前去要个公道?毕竟,按照姐姐之前的说法,皇上最宠爱的就是您了,怎么偏偏大封六宫就会把您漏了呢?”
“哼,就她那个出身,还真以为自己能飞升指头变凤凰不成?以前就连最下等的公公都能双姐,双姐得使唤她,如今倒是还摆起主子架子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就是个奴才秧子下贱命!”
窗外的宫女们的讽刺之言尖酸刻薄又难听,觉禅双姐气得脑瓜子嗡嗡响,嘴里却仿佛被棉花塞着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说的没错,自己就算被皇上宠幸过,却也只不过是个连庶妃也算不上的奴婢罢了。只是,大封六宫,连好些许久之前入宫又无宠的庶妃们也多少得了个正经名分,怎么偏偏没有自己呢?
宫女柳儿虽然心中暗恨自己跟错了主子恐怕前途无光,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得安慰道:“主子别难过,这次大封六宫能升位份的不是曾经生育过子嗣,就是入宫年限久,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恐怕也是顾念主子得宠不久,这才……若是日后主子能诞下一位小阿哥或是小格格,还怕没有当上一宫之主的时候吗?”
觉禅双节攥紧了拳头,是了,自己不缺美貌,也不缺皇上的兴致。比惠嫔,荣嫔他们少的,一不过家室,二不过子嗣。家室无可更改,但是子嗣还不能努努力吗!
“柳儿,去把之前皇上赏赐的那一匹好料子找出来,再将我的针线篓子拿过来,马上就是七月初七,没了位份,可不能再失去了圣心了!”
觉禅主仆点灯熬油好几天,总算是在七夕之前赶出来一双做工精美的龙纹长靴。主仆两人捧着靴子,巴巴地到了乾清宫门口,却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前来回话的小太监笑容盈盈,却只是浮于表面的客气:“觉禅姑娘这可来得不巧了,皇上和顾问行公公这会子可不在乾清宫。姑娘还是请回吧——”
觉禅氏双手捏着帕子,指尖都掐白了,纵然心中万般不甘,也只得道:“多谢公公告知。”一转身,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七夕之夜,就算在宫阙重重的皇家所谓的儿女之情未免天真的可笑,但是皇上往常也会去几个得宠的妃子宫里转一转,为何今年这小太监却含糊其词的,叫人心神不安。
慈宁宫里
琪琪格才送走了一同来说话的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就忍不住到太皇太后面前大倒苦水,“难怪都说昭妃是个难相处的性子,刚才在哀家宫中,这姑娘都气呼呼的差点拍案而起!一个大嗓门,一个又只会哭,只是闲聊了半个时辰,却比去草原上跑一整天的马都要累上好些!”琪琪格接过苏麻喇姑递过来的牛乳茶一饮而尽,稍微缓了一缓,才接着问道:“皇上今儿个到底去哪里了?钮祜禄氏晌午的时候去乾清宫请安就没见着人,这才起了这么大的气性,佟佳格格午后去的时候说也没见着人。”
太皇太后手里一只不紧不慢拨动的翡翠十八子缓缓停下,淡淡的笑容中含着深意:“皇上啊——去北边庄子那儿了。好像是说之前铸造的一大批火炮□□还有罐头有一大批准备明日运到南边去,为朝廷与吴三桂的决战做准备,他不放心,所以去看看。”
这样的说辞连皇太后这样天真的直性子都不相信了,“朝廷里那么多大臣,这样运送炮火的杂事还需要皇上一个九五之尊亲力亲为?今日是七夕,皇上恐怕不是去看什么炮火,是去看完颜丫头去了吧?这样的大热天,从京城到庄子那儿可不近,就这样巴巴地赶过去了?咱们皇上都二十多了,才和那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红鸾星动呢?”
“呵~”太皇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哀家也看不透。可能皇上就是心血来潮,偏偏要和清清白白的臣子一块儿过七夕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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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烨顶着夏末秋初的烈日一路策马赶到了火炮庄子,这会看门的小太监没在认错人,忙不迭地把这位“钦差大人”迎了进来,但是玄烨却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幼清身边一直服侍的宫女见了突然到访的皇上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慌乱,一边领着玄烨进了幼清院子的西厢房,一面解释道:“最后这一批物资数量多,门类杂,姑娘不放心所以和南怀仁大人,唐江公公一起,再最后将所有的火炮□□以及罐头在清点核算一边。庄子里没有安排客房,皇上先在西厢房歇一会儿,里头的书架上有姑娘闲暇时翻译的西洋画本儿,奴婢这就去给您上茶。”
幼清不在,玄烨看着庄子里穿梭而过忙忙碌碌的宫人匠人们却觉得心中一空。自己本来也是来监督物资装运情况的,幼清这样兢兢业业,亲力亲为,自己分明应当开心才对,但是……
玄烨听到自己恍若无意地吩咐顾问行:“这天儿热得很,让栗果儿备茶的时候别忘了给幼清也准备一份清热解暑的绿豆汤。还有,还有朕一路跑马过来风尘仆仆的,问问栗果儿这边有没有浴房热水,朕、朕先沐浴一番。”
幼清和栗果儿名义上是主仆,但却把幼清当自己的亲妹妹疼,不用玄烨另外吩咐也早早就准备好了姑娘爱喝的各色冰镇饮子。只是这沐浴嘛——庄子里当然有统一的浴房,但是栗果儿可没有胆子请金尊玉贵的天子委屈在那儿,只是皇上嫌弃南怀仁身上洋人味道奇怪,唐江公公那儿就更不合适了,最后还是另换了一个崭新的浴桶,就在幼清的西厢房中支了个小屏风遮挡,才解决了玄烨的沐浴问题。
顾问行能在御前大总管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快二十年深得皇帝倚重,自然最是细致妥帖,皇上临时起意来庄子上一趟,连换洗衣裳都特地准备了两套。一套玄色,一套月白,都是料子名贵但是纹样低调,最适合皇上微服私访的穿着。但是今天的玄烨却格外挑剔,捏着玄色长衫的衣摆嫌弃上头的花纹早就不时兴,又觉得月白色的那一套配着神色的墨玉蹀躞腰带过分奇怪。
院子里只有两支瘦弱的小树苗在阳光下尽力地伸展着自己的枝叶,想来是三月份的来信中幼清提到的那两位小院新成员,只是纵然有了两棵小树,主人不在整个院子还是显得空空荡荡。室内的顾问行和栗果儿一个比一个低眉敛目,一个比一个大气不敢出,玄烨这样从来被诸事缠身觉得没有一日不劳累,没有一日不烦恼的帝王,居然在此时此刻觉得有些孤独无聊!
他随手从栗果儿说可以随便翻阅的书架上抽下了一本书,封面是用最普通的宣纸简单包裹,上头写着书籍的名字——《罗密欧与朱丽叶》
玄烨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总不是太爱看西洋的故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西洋人的名字无论是对于满人还是汉人来说都太奇怪,太过于佶屈聱牙。但是这本故事书本身却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所用的词句就和所有的西洋故事书一样是含蓄惯了的华夏人难以想象和习惯的热情奔放。出生于两个敌对家族的少男少女在宴会上一见钟情。少年人的爱赤诚热烈,即使家族之间仇恨隔阂如同鸿沟,还是在夜色月光之下偷偷相会,诉说爱意。
莽撞!糊涂!玄烨心中第一时间蹦出来这两个词,家族仇恨在前为了儿女私情不顾一切,实在是不识大体……但是心中却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告诉他,对于书中描写的如太阳一般炽热,像月光一样美好的——“爱情”,他也同样是好奇而又向往的。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情感,男欢女爱,阴阳交合,除了姣好的容颜,曼妙的身材,门当户对的家室,相敬如宾的夫妻,难道真有这种心心相印的感情存在?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柔和的夕阳光芒之下,少女精致的面庞突然出现在了玄烨的眼前,那一双清亮飞扬的眼眸,像是一把小锤砸在了玄烨的心中,引起了只有一人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被他嗤之以鼻的西洋书籍中的句子此刻却在耳边回荡“仅仅是爱的影子,已经给人这样丰富的快乐,要是能占有爱的本身,那该有多么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在女鹅没来的时间里,玄烨已经洗白白打扮好一条龙~
只有干净帅气的好皇帝才能得到未来爱人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