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小明啊,姐姐也知道你因为被爹抛弃在外,性格才会如此别扭,容易感到不安,也容易瞎想。”

萧云走过来坐在床边,拍了拍他断裂的肋骨,力道不大,但足以令他神色巨变。

“但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与你三哥也都才从鬼门关前逃回来,没有精力安抚你,你也懂事一点,不要让姐姐生气,知道吗?”

换做是没有失忆前的夜无明,就是被打断全部的肋骨,也不会低头。

而现在的他还算惜命,想活下去探究自己的过去。

所以在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后,他用自己唯一完好的手将被子往下压了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颇有些可怜的味道:“是,姐姐。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云打断他:“这会儿跟我卖可怜了?我跟你说,你现在毁了容,以前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了。”

他:???

男主震惊,怀疑,不可置信。

又因为脸上贴着的一段绷带而逐渐相信一切。

这年头的男人比女人还要爱惜自己的容貌,他虽然才十二岁,称不上男人,但依然因为这件事情感到难过。

在原著中,男主甚至因此自卑,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男人向女主献殷勤。

萧云回顾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差不多得了”,现在只想笑。

男主好半天没有说话,再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比之前更可怜了:“姐姐能跟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吗?我很担心你和兄长。”

萧云:“倒是难得听到你说这话,往常是再担心,出了再大的误会,你也不肯张一下嘴的。”

古早文特有的患有间歇性哑巴症的男主与女主,原著也没有逃离这个魔咒。

夜无明:“……”

不问了,回头抓一个人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问。

不过是养伤期间一无所知罢了,他能等。

然而萧云却涌现起了旺盛的表演欲。

“看在你现在这么老实,也作不了妖的份上,我就跟你讲讲吧。”

她回忆了一下墨衣给她整理的杨家档案,清了清嗓子便说:“我们这辈不算你这个养在外头的就有十二个男丁,女儿呢,就更多了。”

“兄长是指和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我在姐妹中排行第八。你呢,跟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你母亲具体是谁我们也没有见过,只是我们母亲会时常来看你,我们便也将你当做弟弟。”

夜无明对这样的家庭状况没有惊讶。

因为有钱人普遍能生,儿女搞小团体的情况也很多,同胞兄弟都未必齐心,何况是同父异母。

听这形容,他们的母亲定然是收了好处,又因为他没有母亲,才对他有几分关心。

“母亲于年初过世,来这里照看你的人便成了我,京城有乱军闯入,这里离城门不远,原本在宅子里照顾你的下人便都吓得逃走。”

“你想出来找我,却被乱军追赶,情急之下躲进了外头的水缸里,我带着人找了你许久,昨夜更是砸坏了整条巷子的水缸才将你救出来。”

夜无明的眼神暗沉下来。

原本照顾他的下人全都跑了,也就是说他即使抓住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问对方,对方也不能告诉他什么。

毕竟他是“养在外面的孩子”。

他闭了闭眼睛,又找回缓和的语气:“那兄长和姐姐是怎么回事?”

萧云将刺杀太子的一系列事情艺术加工了一下,告诉他。

最后说:“殿下心善,也明察秋毫,在认定我们只是别人利用后便一直帮我们。没有他,你姐姐我连杨府都待不下去。”

夜无明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装乖的技术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萧云有点想打他一顿。

幸而这会儿有侍者来报,说有人上门拜访。

“访客?”

萧云挑了挑眉头。

“是,对方自称是御史大夫谢大人的侄子,暂住在隔壁府上,过来拜访。”

原著的作者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大约是在看秦时,也想炫耀一下不存在的文学功底,没有整丞相尚书那一套,而是设置三公为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其下为九卿。

这位御史大夫谢大人来头不小,不仅自己位及三公,家族里还先后出过两位数的三公,在朝堂上的势力可能不如丞相,但就声望来说,吊打家里没多少底蕴的苏丞相。

云穆谢氏,世家中的门阀。

只是近年来在朝为官的子弟并不多,御史大夫也有混日子等退休的意思,皇帝要立国师的弟子为太子,他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劝过几句。

无论是从细节中分析,还是从原著后续发展来看,这都是谢氏要放弃宗室的意思。

萧云是不太想放弃谢氏的。

因为人家有钱有名望,也有人才。

男主能三年灭盛国,谢氏要占上一半的功劳。

“我需要梳洗一番,请他们先在客厅等候,之后再请去花厅。”

客厅更为正式,花厅则更为风雅。

她之前在太子府花厅见杨虞,是对方见不得人的意思,今天则是表示亲近和友好。

萧云从夜无明的房间离开,回到主卧。

对着镜子开始仔细上妆。

姓谢的都是人精,门第也高,保不齐有见过太子真容或是私下得到过她画像的,得拿出整容级别的妆容来。

桌子上的化妆品品种很多,甚至有千金一斛的螺子黛。

她用螺子黛画眼线以改变眼型,又用不同的口脂将唇画得更加立体和丰润,再使发丝垂过脸颊两侧修饰脸型。

最后选了会令人看起来柔弱纯洁的白裳,披上青色大袖,率先端坐在花厅中,来掩饰自己在女子中较高的身高。

完美。

“去请两位公子来。”

谢攸和谢衡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因下人说过“女公子照顾受伤的小公子一夜未眠,需时间梳洗”,他们并没有不耐。

两人一见到等待花厅的女子,具是有些惊讶。

倒不是看出来她跟太子的相似。

事实上在大家的眼中,太子目前还重伤不便见人,即使昨天进宫和什么“致命伤一夕消失”的传闻,他们也只当是逢迎皇帝的把戏。

他们以为她会依然戴着幕篱,或是隔着珠帘与他们交谈,没想到是这种坦坦荡荡任君打量的态度。

在片刻的惊讶后,谢攸带着弟弟与其见礼。

“云穆谢攸与弟谢衡,见过小姐。”

萧云神色一顿,低下头掩住眼中过度的惊讶:“没想到公子竟然会主动告知身份,小女子昨日胡乱猜测,冒犯公子了。”

“小姐也不算猜错。谢某与幼弟来京只为探亲,未免其他人猜疑才低调行事,不欲太多人知晓我们的身份。今日上门拜访,自是应该坦荡些。”

“你们的小心很有道理。”萧云表示理解,“要是早几日被诸位皇子知晓,谢公子怕是要被扣下来给他们当军师了。”

谢衡有点想笑。

因她所言确实是他兄长担心的事情。

谢攸面色不变:“姑娘谬赞。”

“我乃治粟内史杨谷名下八女,名杨环,公子可以此相称。”

谢攸礼貌地喊了一声杨姑娘,并无意外之色。

将昨日的交谈与邻居的主人家相联系,杨八小姐的身份很好确定。

正如他一般。

所以才有这番“坦荡”的交谈。

被请到座上品茶后又闲聊了两句,谢攸才说出此行的来意:“不知杨姑娘昨夜可听到什么异响。”

萧云:“没错,是我喊人砸的水缸。”

谢衡一下子忘记“少说少错”的嘱咐,惊叫一声:“你砸人家水缸干什么?”

她将头压得更低,话语中三分愧疚七分无可奈何:“乱军入京,小女子的弟弟走失,托先生占卜,先生说能在朱鸾巷的水缸里找到他。”

“我一时着急,就叫人把水缸全砸了。各府门前都无有人居住的痕迹,我本以为只有我们住在这里,没成想,打扰了二位公子好眠。”

“今日会让人将各府门前的水缸补上,再一一上门道歉。”

谢攸他们在这儿少说住了十天半月,门前的灰都没扫,显然是住在后院。

不然她也不会收到这里没住人的消息。

谢攸先表示理解她救人心切,再关注了病人的情况,最后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挨个去每家主人的府上道歉,未免兴师动众,也影响小姐的清誉。”

“此事既与乱军有关,若有人问起,不若假称是乱军打碎了水缸,您今夜回府见邻里的水缸无一幸存,便派人尽数换作新的。”

谢衡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这简直不像是他兄长能提出来建议(虽然本人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但给别人的建议总要更漂亮和磊落一些)。

萧云:“……”

你小子,合着是昨天晚上就在门后边听我说话是吧?

腹诽了句对方说话促狭,她心中又生出更大的警惕来。

在她面前的,不仅是家世不凡的年轻公子,还是男主几度相邀都不肯出仕的未来谢家家主。

谢家之所以站在身为夜国皇子的男主那边,有两个原因。

一是当时的宗室没一个能打的,整个盛国都很混乱,需要有人来平息。

二是谢家家主的弟弟谢衡,是男主的军师。

少年期的谢衡瞧不出来多厉害,但谢攸身上已经可以看出他远超旁人的心境与谋略。

“身无一官半职却有翻云覆雨之能。”

他对得起这个评价。

得想个办法得到他,然后让他一个人干一个小组的活。

萧云想着,不由更温和了两分:“公子的主意甚好,就这么办吧。不知您和令弟打算在此住到何时?我家弟弟与他年纪相仿,能交上朋友也说不定。”

谢衡又震惊地看向她,没想到她连推拒都没有,直接采纳这个意见。

京中的淑女已经可怕到这份上了吗!

谢攸淡淡一笑:“小姐昨日相邀,盛情难却,我们再住上一月。”

让守城官一月不放人的某人神色惊喜:“如此甚好,公子即便已经见过京城的风物,对京城的人物估计也知之甚少,不若多接触接触,也好与翰州的英才有个比较。”

云穆在翰州,而翰州多才子。

“好。”

……

谢衡全程没说几句话。

刚开始是因为被叮嘱,后来是因为被“弟弟读了些什么书,识得多少字”“在族学中的成绩怎么样”“跟先生的关系好不好”“有没有小姑娘放话说日后要嫁给你”等问题问沉默了。

萧云:“谢衡弟弟为什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谢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