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热意

林语不好拒绝,她更不敢暴露自己发呆,迟迟没有落笔的原因。

她顺手把摊在桌上的练习册移到张梓桐桌边,她指向刚刚笔停的笔名,无声道:“这里。”

司谨川略微扫了一眼,片刻没有出声。

林语随着司谨川的视线看去,认真过了一遍自己指的题目,发现自己问的是一个很基础的物理题。

怕司谨川多想,她镇定自若地看向题目,无论如何都装傻到底。

司谨川轻声道:“物理书给我。”

林语不敢动,她的物理书整面整面的都是笔记,司谨川拿到书不可能不知道她会。

正当她迂回地要抽出张梓桐的物理书时,下课铃声及时响起,楼梯走廊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关在教室里的学生,像是恶龙出笼般,拿着碗筷快步跑去食堂抢饭。

林语班里住宿的同学也坐不住,匆匆合上练习册就往外跑。

林语手停住,看向司谨川。

司谨川神色淡雅,礼貌询问她,“急着回去吗?”

林语是走读生,食堂抢饭跟她没有关系,她指尖搭在张梓桐物理书上,道:“不着急。”

林语把物理书递给司谨川。

司谨川目录都没有看,像是雷达般,精准定位到题目所在章节。

张梓桐的书也有笔记,但笔记都是潦草两笔,例题下面还写了一个大大的看不懂。

司谨川略过张梓桐的笔记,将书摊开在张梓桐面前,瓷白的手指指向课本上的公式例题,一一拆分用最简单的方式说给她听。

司谨川的思路不同于老师,老师会根据例题走,但司谨川却是拆碎了一步步引导她自己去理解问题。

林语沉浸在司谨川的声音里,用另外一种方式更深刻地理解了这道题。

林语听完题,按照司谨川的思路做好笔记,等她再抬眸周围零零散散站着几个女生看着这边。

司谨川像是没看见这些视线般,收起课桌上的书准备离开。

林语瞄了几眼,那本黄色的书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一串英文。

她只看清了“linear”直线这个单词。

林语收好东西,也准备出去吃饭,今天母亲晚班,她需要在学校外面解决晚餐。

司谨川的动作比林语快,林语收拾好东西刚好走在司谨川后面。

司谨川的背很直,像山间屹立不倒的雪松。

夏日单薄的校服贴在他背上,隐隐能看清他流畅的身体线条。

走到楼梯口,他们正巧跟张梓桐和杨浩碰上。

张梓桐空着手脚问道:“你们也刚刚出来啊?”

司谨川听张梓桐多加了一个们,他转头向后看,林语没来得及躲避他的视线,正巧跟他撞个正着。

林语捏着钥匙的手略紧,她移开视线,看向张梓桐回道:“嗯。”

“司谨川刚刚帮我讲了一道题。”

张梓桐蹦蹦跳跳从楼梯上下面,一把抱住林语的胳膊,笑道:“这叫什么,这叫共赢啊!咱俩再也不需要自己埋头研究这操蛋的物理数学了。”

说起这个,张梓桐的话就滔滔不绝,“为什么初中的物理那么简单,到高中我就听不懂了,上课完全是听天书啊,脑袋一片空白,只看见物理老师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发出声音。”

林语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张梓桐还在吐槽,杨浩拿着张梓桐的那一叠书,眼里满是无奈地看向司谨川。

“相遇和追及的问题我跟她讲了八百遍,讲完了她说听懂了,换个题目稍微变换一下又不会了。”

司谨川翻过张梓桐的书,大约也知道张梓桐的水平,他接话道:“做题做少了。”

不论是哪个科目,只要大量的刷题,熟知大部分题型,都能应付学校发的习题册和考试。

如果变形就不会,基本是刷题没刷到位。

张梓桐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学文,高二会考后就不用学理科,应付应付就得了,没必要像你们那么专研。”

张梓桐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她自豪地跟林语寻找认同感。

“林语,你说是吧?”

林语嘴角含笑没有说话。

张梓桐没得到回应,她以为林语顾及司谨川和杨浩不敢说,她安抚道:“林语,不要怕大胆说,不用看他们的眼色。”

林语偷偷看了司谨川一眼,她酝酿着话语,委婉道:“现在我们才高一,理科是要跟文科合并计算总成绩的,学校排名也只排总成绩。”

家长看到的也是文理总成绩。

如果只是应付应付,在家长那里根本过不了关。

再者高二会考理科及不了格,补考又没考过,拿毕业证都会受影响。

张梓桐一下泄了气,她成绩偏文科,如果不算理科,她文科成绩在班里拿倒数,但在年纪排名还是靠前的。

如果算上理科,那她成绩不仅在班里拿倒数,总排名也在成绩单后几页。

她理科及格都是百年难一遇啊!

张梓桐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林语身上,林语缓缓补充道:“不是要你多专研理科,是现阶段要平衡好文理科。”

张梓桐贴着林语的衣服点点头。

来往的人越发多,杨浩将那叠书递给张梓桐,“去把书放好,我请你吃饭养养神。”

张梓桐有气无力地接过,应道:“好。”

她知道林语今天也不回家吃饭,她道:“还要请林语。”

5班火箭班只有张梓桐是找关系进去的,其他同学知道她的成绩,多少有点不爱搭理她。

只有林语不嫌弃张梓桐的成绩,好好带着身边,耐心地教她题,带她打入那群优生之间。

久而久之,张梓桐对林语也越来越好,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她象征性地问了问司谨川,“司谨川你要一起去吗?”

司谨川淡淡道:“不了。”

“那好吧。”张梓桐转头跟林语道:“你俩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林语点了点头。

下楼的人多,她挑了一个相对不那么挤的地方站着。

司谨川望了眼挤在一起下楼的同学,他静默地选择了楼梯中间旋转的地方等待人流散去,杨浩跟上司谨川的脚步,站在了他的另一侧。

杨浩看了眼来往的人群,随意地跟司谨川聊天。

“阿姨没有为难你吧?”

司谨川轻描淡写道:“没有。”

林语跟司谨川隔的比较远,楼道走动的声音又比较大,林语听不清司谨川在说什么。

下来的人群时而会涌到林语旁边,林语借着这个机会换了位置,走到司谨川不远处。

她还没来的及听两句,杨浩就停了话,不再继续说。

司谨川望着远方的篮球场也没有再说话。

在校外吃饭时,张梓桐偶尔提到司谨川,她跟杨浩感慨,“司谨川的大脑是什么构成的?为什么他能这么厉害,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还让不让我们普通人活了!”

杨浩经常跟司谨川黏在一起,虽然司谨川很少提他家里的事,但他还是从父母嘴里能够知道点细枝末节。

“司谨川的家教很严。”

张梓桐没有听懂杨浩的画外音,她八卦地凑过去,连声问道:“什么意思,司谨川读书厉害跟家教有什么关系。”

杨浩神情神秘,弄得林语好奇心也提了起来,她放轻动作,耳朵不自觉竖起来听有关司谨川的事。

杨浩显然不愿意多提,他用勺子吃了口蛋炒饭,催促道:“你吃快点,等会儿再给你补习补习数学。”

张梓桐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就放过,一直哼哼唧唧让杨浩说。

杨浩嘴风严格,不再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

林语歇了心思,不再探听,她仔仔细细咀嚼张梓桐跟杨浩说的话。

她想起了司谨川没完没了的补习,想起了司谨川那晚疲倦的眼神,也想起了比赛那天司谨川母亲冷淡的话。

司谨川家教很严,说的是司谨川父母一直在给他压力,让他学习吧。

隔天,第八节课下了,张梓桐刚离开教室杨雪就拿着一张物理竞赛卷过来。

她小心翼翼问道:“林语,第九节课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林语有些愕然,杨雪害怕林语拒绝,连忙把手中的竞赛卷递给林语看,“我有一道物理题一直没有弄懂,我问程鹏,程鹏说他也不会做,所以我想问问司谨川,看他会不会。”

“如果下课问他的话,我怕花费的时间太多,耽误了他。”

程鹏跟座位跟林语隔了两个过道,他老远听到杨雪的话,有些羞愧地对林语说道:“物理不是我的长处。”

“那套题目有些难。”

蒋玉芳拿着包辣条解馋,她听到两人的对话,走过来拿着杨雪的试卷看了看。

蒋玉芳物理成绩还算不错,但这套试卷她也没能做出几个来。

“你那里找来这么难的题?”

杨雪面色有些窘迫,她随意糊弄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语,“林语可以吗?”

杨雪的动作弄的周围的同学都盯着她,林语垂眸收拾书本淡声应道:“可以。”

谢新洁有些看不惯杨雪莲里莲气的模样。

她逛书店的时候撞见过杨雪,正巧看见她在书店老板娘要最难的物理习题,杨雪到底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懂。

她放下喝水的杯子,转头故意看了一眼试卷,帮着林语说话。

“哟,这不是之前的物理竞赛卷真题吗?杨雪你什么时候对物理这么感兴趣了,都开始做起物理竞赛卷来了,怪不得程鹏都没有做出来哦。”

杨雪有些难堪,她找理由道:“之前物理老师说我可以多找点物理题做做,我也不知道这是物理竞赛卷子。”

谢新洁步步紧逼,“啊?我怎么看见你上次在书店跟老板娘要最难的物理卷?老板娘好像有说这是物理竞赛卷吧?你没听清楚吗?”

杨雪面红耳赤,她站在林语课桌旁,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细声挽救自己的脸面,“老板娘的声音有些小,书店外面有点吵,就没有听清。”

害怕谢新洁逮着机会又怼自己,她连忙道:“竟然这是物理竞赛卷那我就不做了吧。”

林语被谢新洁的仗义出言弄得心情舒畅,她叫停杨雪,“既然都买了,你要问司谨川的话,还是问问吧,别浪费了试卷。”

她拿起手中的课本往杨雪的位置坐,杨雪停顿半刻也在林语的座位坐下。

上课铃打响,司谨川照旧迟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进教室,他看见林语课桌上换了一个人脚步微顿。

杨雪的位置是第一个,且靠近教室门口。

林语一抬眸就看见司谨川好看的喉结,司谨川垂眸撞到林语的视线,微微有些讶异。

林语指了指杨雪的方向,把在纸上早已经写好的话举给司谨川看。

“杨雪想要问你几个物理题。”

司谨川收回视线朝杨雪看去,随后走进教室。

林语看了一眼司谨川,不经意间看见谢新洁和杨雪都在看司谨川,她收回视线不再看,继续刷刚才的数学题。

整整半节课,林语都没有听到后面传来细语声,她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往后看,等到下课铃响起,才不急不慢地起身往后看去。

司谨川的表情很淡,他收好桌上的东西,便起身往外走。

倒是谢新洁一脸坏笑的看着林语,分享八卦的欲望十分强烈。

司谨川路过林语礼貌跟她打招呼,“我先走了。”

林语点点头,“好。”

司谨川离开,杨雪也颓败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林语不明所以坐回自己的位置,谢新洁立马回过身趴在她高叠的书上,笑道:“林语你给了杨雪机会但是她握不住啊。”

林语疑惑问道:“怎么了吗?”

谢新洁笑得不行,“我瞥见杨雪看了司谨川好几次,每次想要问司谨川问题又不敢问,等到想要问了又下课了,司谨川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起身离开。”

这次张梓桐下楼下得早,谢新洁还没有离开教室,她又绘声绘色跟张梓桐说了一遍。

张梓桐心里不爽的厉害,她也看不惯杨雪。

林语为人比较好说话,有人拜托事情只要不过分都会接受,杨雪就是看中林语这一点,逮着林语薅。

张梓桐没好气地给了杨雪一个白眼。

经过杨雪的事情,没有人再来跟林语换位置,每次第九节课都会跟司谨川同桌。

但司谨川每次都是后半节课才会来教室,有时候甚至不来。

林语不敢逾矩去问,她每次都是默默地看着司谨川来,下课铃到了跟司谨川浅语两句,又看着他离开。

临到考试两天,张梓桐没有再跟司谨川换位置。

她抱住林语,笑道:“是不是很想我?”

林语爽朗应下,“是。”

考试前一天,考室的座位表才出来。

育高的考室分布都是按照总成绩来的,一个班有五十个座位,她上次月考排名数学超长发挥,刚好在第五十名。

如果她没有算错,她应该在1班50号。

张梓桐比较着急自己的座位表,老秦在讲台贴好座位表她立马冲上去看自己的座位号。

她第一眼瞄见拍在前列的林语,她朝林语高声喊道:“林语,你在1班50号!”

林语心里松了一口气。

心里有些小庆幸。

她可以跟司谨川在一个考室了。

她应道:“好,我知道了。”

程鹏听到张梓桐的话,他隔着两组课桌问林语,“你也在第一个考室啊?”

林语笑应道:“嗯,上次月考好像还考的不错。”

程鹏邀请道:“那明天可以一起去考试啊。”

林语没有拒绝程鹏的邀请,欣然答应,“好。”

考试当天,林语来的很早,但住宿的同学比她来得更早,很多同学都在临阵磨枪,继续看单科考试的书。

临到考试半小时前,大家才陆陆续续上厕所,去对应的考场走廊外候考。

每次考试的1号考室,都是由(1)班开始,林语跟张梓桐道别后,跟程鹏一起往(1)班走。

走到(1)班走廊外,这里的氛围跟其他班级天差地别。

其他班级外面都是熙熙攘攘一片,(1)班走廊外却是没有几个人。

林语朝(1)班教室内看去,里面只零星空了八九个位置,其他同学都稳若泰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林语下意识朝司谨川看去,他桌面摊开了一本书,林语看不清内容,但透过黄色的封面也知道那不是有关语文考试的任何书籍。

程鹏早已对(1)班不同与其他班的现象感到习以为常,他在旁边解释道:“(1)班的学生成绩都比较稳定,成绩下降掉出前五十的少之又少,他们不用换教室,常常在临考前十分钟左右换位置。”

林语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和程鹏站在教室走廊外,将手里的语文古诗词小册子放在廊台上,继续背诵加深对古诗词的印象。

距离考试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开始走进教室,(1)班的人也开始起身陆陆续续换位置。

等到教室的骚动消失,林语和程鹏才跟着其他几个人走进(1)班教室。

司谨川的考试座位是第一个,杨浩的座位是第二个。

林语走进去,司谨川看见林语有瞬间愕然。

林语不好在考场上跟司谨川打招呼,她微微示意就走向了最后一个位置。

她坐的位置很干净,没有一丝丝划痕,没有贴什么乱七八糟的贴纸,也没有刻在桌上的励志语录。

林语抬眸扫向司谨川。

考试的座位是按S形来排号的,她跟司谨川的距离隔了一个最远的斜直线。

林语收回视线时,发现周边有人频频回头看她。

林语不明所以,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让人一见钟情,眼神黏在她身上离不开。

考试开始,终于没有人回头看她,林语扫了眼司谨川。

他拿到试卷眼睛扫过卷面,就开始做题,林语渐渐有了压力,她收回视线也开始迅速做题。

她不想高中时代,只有这一次跟司谨川同考场。

考试铃响起,林语将作文最后一个字写完,她呼出一口气放好纸笔,等到监考老师收试卷。

楼下响起跑动声,监考老师也收完了试卷放行。

林语缓慢的拿起纸笔,思考要不要跟司谨川和杨浩打个照顾再下楼。

她抬眸看向司谨川的方向,见司谨川简单地拿着一支水笔朝她走了过来。

林语心脏收紧,她狐疑地扫视周围,没发现有人在等司谨川,她身后也没有垃圾筐。

林语心中渐渐升起小火苗,她定定地看着司谨川,心里越来越紧张。

等到司谨川走到她面前,林语忍不住率先道:“考的还好吗?”

司谨川停下脚步,试着回想了一下刚才的题目,礼貌回道:“还好。”

林语挨着考试的课桌,绞尽脑汁想话题,“作文写完了吗?”

司谨川站在旁边配合地回答林语,“写完了。”

说完,两人都没有话再说,林语看司谨川还站在她面前,她又继续说道:“这次考试,诗词背诵好像还考了选修的文言文。”

司谨川应道:“嗯。”

教室里的人都散去不少,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教室看他们,林语实在找不到其他好的话题,她停顿了很久道:“那我先下去了。”

司谨川眼眸微抬,轻声说道:“下午考试加油。”

林语听到这句加油,身上顿时充满了力量,她沉声应道:“好。”

林语转身从后门离开(1)班教室,走到拐弯处,林语没忍住回头。

她看见司谨川在自己刚刚坐的位置坐下,顺手又从课桌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

林语脸顿时爆红,原来司谨川不是过来跟她打招呼,只是回自己的座位拿水喝而已。

想到刚刚还有他同学盯着他们看,林语越想越羞愤。

不知道司谨川的同学会怎么想她,估计又当她是司谨川不要脸的追求者吧。

林语回到教室,脸已经烫的能煮熟虾。

程鹏比林语后一步走进教室,他看见林语已经回教室,他不好意思地道歉。

“林语不好意思啊,刚刚有个熟人拉着我讲话,我看见你在跟司谨川说话,我就跟他多聊了两句,没注意你先下来了。”

林语脸上的热度还没有下去,她热着脸道:“没关系。”

张梓桐在旁边发现林语耳朵绯红,她好奇道:“林语,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林语羞愤不已,她老老实实地跟张梓桐叙述道:“我坐在司谨川的位置考试,但是我不知道,考完他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以为他要跟我打招呼,我礼貌地多说了两句。”

“后来才发现那是他的位置,他要等着我离开。”

张梓桐笑的不行,“你以为司谨川要跟你打招呼,其实他只是想要坐回自己的位置?”

林语热着脸正要点头,抬眸间她却看见司谨川和杨浩站在她们教室门口。

林语耳尖再次冒红,脸上的热度也再次腾升。

她此时此刻恨不得立刻钻进地里把自己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