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合照

林语身体绷紧,强压住闪躲的欲望,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跟他碰眸打招呼。

司谨川注意到林语,视线微转,落在她身上,礼貌颔首示意。

两人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林语紧绷心,心虚地看向杨浩,司谨川眸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校门川流不息的人群。

隔了一会儿,林语忍不住眼尾扫向司谨川,她眸光一顿,视线不受控制停留在司谨川脸上。

杨浩和李梓桐在旁边嬉笑打闹,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如薄雾中孤独矗立的雪松,任由身边怎样吵闹都不能惊扰他半分。

放学高峰期人流渐渐散去,停放在校门前的轿车逐渐显露面目。

他偏眸跟杨浩打招呼,“于叔来了,我先走一步。”

司谨川很少在校外吃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是家里安排的司机接他回家用餐。

杨浩看到校外那辆标致显眼的轿车,他麻溜放人。

“好。”

司谨川顺着人流走出去,林语跟着打打闹闹的李梓桐和杨浩缓步往外走,心不在焉地看向司谨川远去的方向。

宽敞的校道外,一辆通体漆黑的豪车静静停在黄色地标线旁。

司谨川走过去,驾驶座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下车,提前打开后座车门,站在旁边等候司谨川上车。

林语通过打开车门的狭小空间,窥见车里面简约低奢的真皮内饰。

与普通的轿车不同,那辆轿车的后座均用同个色系的真皮将座椅包裹,车内的缝线和针脚都非常细密,里面还设有很多闪着灯光的开关和按钮。

随着林语越走越近,她还看见里面配备了高分辨率的触碰屏幕,以及很多高科技装置。

林语对车的了解不多,认识的车只限于同学经常提的奔驰宝马,她并不知道司谨川坐的什么车。

司谨川坐进车内,轿车驶入车流,她走到校门口,看见两个男生目光流连在那辆车上,低声商讨,“这辆劳是不是新概念车展展出的那辆?”

“好像是。”

“羡慕了,兄弟,发财了记得给我买。”

林语听不懂他们的暗语,她望向驶远的豪车,默默将那个双R的标致记在心里。

温度越来越高,天气也越来越反常,林语忍着闷热的高温,在教室细致地将应援手幅一笔笔画好。

最后一副应援手幅画好,她看着上面给加油周静怡可爱的卡通形象,忽然想起那晚司谨川在教学楼前疲倦的眼神。

她想司谨川也需要加油的。

只是不需要那么大张旗鼓,世人皆知的加油。

下了晚自习,林语特意避开人走进家附近的文具店,找到方正的便利贴,选了自己从未用的天蓝色。

挑好便利贴,林语走到放水的冰柜前,目光落在堆放在角落的纯水上。

并列摆放的纯水都是她常见的牌子,两块钱一瓶。

她正要伸手拿起,忆起司谨川坐的豪车,思索片刻,林语还是决定去城北的国际超市看看。

她怕司谨川不喝普通的矿泉水。

回到家,林语穿过客厅,走进摆设简单的卧房,拿出平时存钱的铁盒子。

母亲除了上晚班,其他时间三餐都会准时给她准备好,给她的零用也就非常少,一般只有两块,偶尔会给三块。

只有上晚班母亲来不及准备晚餐或者早餐,才会多给她十几块钱。

这时候林语会点最便宜的米粉,再将剩下来的钱放进铁盒子里存起来,等需要再拿出来用。

林语打开铁盒,将里面折叠成长方条的绿色、棕色纸币拿出来压平。

她仔细数了数大大小小纸币加起来也有两百零五。

两百应该也够买一瓶进口水吧。

她正要把钱放进铁盒,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李桂芳握着门把手问道:“语语,你身上还有钱吗?”

林语不知道母亲的目的,她道:“有。”

李桂芳走进房间,问道:“还有多少,妈妈买了工作饭店的二手冰箱还差两百,你能先借妈妈垫垫吗?”

林语张张嘴道:“很着急?”

“嗯,饭店老板给的价格低,妈妈饭店的很多同事都盯着这台冰箱,老板说谁先给钱就给谁,现在晚上知道的人少,妈妈准备现在就把钱送过去。”

林语沉默抽了五张零钱,把剩余的钱递了过去,“这里有两百。”

李桂芳粗略数了数,拿着钱快步走出卧室。

“过两天妈妈发了工资就还给你。”

林语顿了一下,李桂芳发工资的时间是每个月月中,如果月中当天是周末就会轮到下周一。

这月月中是周末。

李桂芳周一才发工资。

周五晚上林语再次回到那家文具店,站在熟悉的冰柜前,犹豫良久,用剩下的钱,在一众2元一瓶的水中,挑了一瓶宣传相对较好的水中贵族。

她拿着那瓶隐隐散发寒气的矿泉水回到家,摆在书桌上。

等寒气散去,她拿出前天买的便利贴给司谨川写加油语。

持笔间,忆起司谨川那张白皙棱角分明的脸,凝出墨珠的水笔如游鱼般,一气呵成画出司谨川优越的脸。

林语看着便利贴上散发淡淡倦意的司谨川,她看了片刻,不舍地撕下,放进书桌抽屉的合页笔记本里。

画手的风格再变换还是有相似之处。

周静怡的应援手幅大部分都是她画的,如果给司谨川的加油便利贴也留下画,她怕司谨川认出她。

撕毁几十张便利贴,从矫情的加油到长段的加油,最终林语什么修饰都没有加,只用左手执笔留下加油两字。

隔天清晨,林语背着书包早早来到约定的校门。

林语以为她已经到的算早了,没想到还有一群人来得比她更早。

她们画着淡淡的妆容,穿上明令禁止的热裤,穿搭潮流地拿着周静怡的手幅,兴奋地探讨司谨川的事。

赵玉燕也来得很早,她热情挥手道:“这里!”

林语走过去,赵玉燕看见她还背着书包,疑惑问道:“你怎么还背着书包?”

刹那间,林语好像感受到书包里矿泉水沉甸甸的重量,她笑道:“部长跟我说,等会儿社员不需要应援手幅,让我回收回来集中处理。”

赵玉燕虽然不在火箭班,但课业也忙的厉害,这两天空闲时间不是在帮忙做应援手幅,就是在补作业,有两天都没有去开会。

她应道:“好,等下我跟你一起回收。”

学校距离大剧院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学生会会长组织她们一起到公交车站坐公交赶过去。

到达目的地,大部分没有见过世面的社员都发出一阵惊呼。

“哇,这剧院做的好现代高科技啊。”

林语手里拿着应援横幅,也盯着大剧院发愣。

新建的剧院占地12万平方米,主建筑呈现M型交叠深扎地底,像极科幻片中外星球的高科技建筑。

建筑前还建有一片四五公分的水池,阳光折射下来波光粼粼与剧院相映生辉。

会长也被剧院的建筑惊艳到,他站在宽阔的剧院前,严词说着注意事项。

“我知道你们有不少人虽然手上都举着周静怡的首富,但都是为了给司谨川加油而来,我先提醒你们,进入会场要时刻谨记是来给谁加油的,我不希望在你们嘴里听到司谨川的名字,要不然下次再有类似活动,我会率先把你们刷下去。”

有人小心翼翼问,“一句都不可以吗?”

会长斩钉截铁道:“一句也不可以。”

赵玉燕在林语身边窃窃私语,“怎么搞得这么严格啊?”

林语挥了挥手上精心制作的应援手幅,她俏皮笑道:“我们是来给谁加油的?”

赵玉燕垂眸看向手幅上周静怡加油五个打字,自己都把自己给说笑了,“周静怡。”

“那就是呀,这里的女生大部分都是冲着司谨川来的,到时候场面不可控都在喊司谨川,你让周静怡怎么想。”

况且司谨川清冷的性子本就不喜欢搞得这么隆重,他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也会有淡淡的不适。

赵玉燕笑语,“你说的对。”

剧院门前驶来一辆校车,她看见身穿妥帖黑色西服的司谨川从车上下来,转瞬间林语队伍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小声尖叫。

司谨川听到动静微微偏头,林语微愣,下意识侧身避开他的视线。

她不太想让司谨川看见自己在这里。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司谨川便收回视线走进了剧院。

周静怡紧跟司谨川的步伐下车,社员通通放开自己高声朝周静怡高呼,想要透过洪亮的声音吸引走在前面的司谨川的注意。

林语透过矗立在剧院前的银色旗杆,看向司谨川挺拔的身躯,目光落在他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

他真的很吸引人,连后脑勺都看得迷人眼。

进到剧院,里面大的更加让人咋舌。

林语紧跟在队伍后面,眸光不断扫视剧院的构造,注意到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往另一条通道走,明白那是候演室。

等所有人在剧院落座,学生会长起身往外走,林语也借着上厕所往外走。

她循着记忆走到刚才的通道,在拐角的时候看见司谨川跟一位美艳的妇人站在一起。

司谨川与世隔绝地站在一边,目光淡漠,一言不发。

美艳妇人穿着干练,柔软的发丝一丝不苟盘在后脑。

她优雅含笑,目视前方,熟练地用英文跟她前方的人客套,“Professor Jackson, Long time no see,How have you been?”

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像极中世纪英剧里的男中音。

“Great.How about you?”

林语不敢太探头出去看,只能勉强看见司谨川和美艳妇人的脸。

林语英语还算不错,听了两句都是美艳妇人在跟前方的人寒暄,她没有再多听,转身走向候演室。

候演室都是独立的,每个候演室都贴了参赛学校的名字,敞开门,等候参赛选手到来。

时间还早,进候演室的人寥寥无几。

林语找到育才学校的候演室,里面安静如鸡空无一人。

林语不敢多看,扫到放有司谨川名字的座位,她掏出买好的水中贵族,贴上加油便利贴放在座位中间。

做完一切,林语背上书包毫无留恋地走出候演室。

走出刚刚的通道,林语忍不住再次往拐角方向看去,刚刚的男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司谨川和美艳妇人相对而站。

美艳妇人没了刚刚的和颜悦色,她眼尾微挑,眼眸严肃。

“谨川,不要给妈妈丢人。”

林语愕然,司谨川的母亲怎么会说这种话。

她疑惑看向司谨川。

他像是对母亲的话习以为常,他眼眸平淡,神情淡漠,“知道。”

那一刻,林语莫名有些伤感。

沉默片刻,她放轻脚步快步走向候演室,撕下加油的纸条,重新写了一张贴上去。

林语回到剧院观众席,赵玉燕疑惑问道:“怎么这么久?”

林语脱下书包抱在身前,目视前方随意编了一个理由,“上大号。”

司谨川跟母亲分别,独自往候演室走去,找到育才高中的门牌他推门进去。

抬眸间,注意到黑色大理石板桌上贴着便利贴的矿泉水,他略微愣怔,缓步走过去揭下便利贴。

上面工整地写了一句话。

“司谨川,加油!你是最棒的!不论输赢你永远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紧随感叹号后,还贴了一个肌肉贲张牌大屌萌妹。

司谨川轻笑一声。

临近比赛开始,剧院的观众席坐满人,聚集在休息室的评委逐渐走进剧场前排。

六个评委里有五个都是有着欧洲面孔的外国人。

赵玉燕低首跟林语耳语,“哇,评委居然都是外国人!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见外国人总数的天花板了!”

林语静静凝视评委席的外国评委,这可能也是她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不是外国评委的出席,观众席都异常的安静,生怕惊扰了他们。

等到比赛正式开始,各个学校的学生开始上场。

林语耐心地聆听每个学生的英语演讲。

站在演讲台上的学生英语实力都十分扎实,演讲的稿子也由专业老师精修润色过。

他们的临场反应和口音虽各有不同,但整体区别并不大,评委给的分数也很相近。

轮到司谨川上场,白皙优异的相貌立刻引起一阵低呼热议。

“这是哪个学校的啊,长得好帅?”

“不知道,但有一说一确实好帅,秒杀学校一片男生!”

司谨川站上特意仿制欧美国家的演讲台,他微微倾身凑近话筒,红润的唇微张,纯正的美式英语瞬间从他嘴里流利而出。

清冷的声音像是清晨山间凉风,瞬间让人沁人心脾,提神醒脑。

英语演讲的层次也瞬间被他拔高好几个度。

观众席下刻意压抑的惊呼热议声更多,不过片刻,这阵热议又迅速消失。

大家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不约而同举起手机录像,沉浸在这场听觉盛宴。

“Thanks for your listening.”(感谢大家的聆听)

清冷的声音落下,精炼的五分钟演讲结束,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场演讲的余韵里出不来,隔了两秒,剧院才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

司谨川礼貌俯首,转身稳步朝台下走去。

台下再次响起热议。

“他音色好好听啊,文章也写的振聋发聩,发音都是纯正的美式英语,没有一点口音,这次的第一非他莫属了吧?”

随着热议攀升,评委席打出97的高分,观众席都爆发出一阵欢呼。

林语的目光不由地追随司谨川,看见他站在舞台右侧,姿态轻松地拿起一瓶矿泉水仰面喝下。

林语心绷紧,目光定定地盯着那瓶矿泉水。

那好像是她周五晚上花光身上最后五块钱,特意给司谨川加油买的水中贵族。

林语眼角不由地有些热,嘴角也溢出丝丝不由察觉的笑意。

有了司谨川的惊艳出场,剩下所有参赛者的演讲都变得索然无味,分数一低再低,就连周静怡也没有力挽狂澜,在评委那里拿到高分。

这场演讲比赛司谨川毋庸置疑的拿到第一,

比赛结束,所有参赛选手在舞台拍照,学生会会长提议以他们为背景,也拍一张大合照。

林语没有反应过来,帮忙拍照的路人已经拍下了第一张大合照。

“有好几个人没看镜头,照片也拍糊了,再来一张。”

林语害怕被司谨川看照片发现她的存在,路人按下拍摄键的那瞬间,她借着整理背包,俯身下去躲开拍摄。

路人同伴在叫,他把相机还给会长。

会长粗略扫了眼,看见倒数第二张所有人都糊了,只有林语站在镜头前,跟远处白的发光的司谨川乖巧目视前方。

他抬眼看了眼林语,翻到倒数第一张照,没看见林语。

他想要找人帮忙重新拍照,但成员已经分散开来很难聚集,他匆匆补拍了两张照片都没有拍好。

会长不知道林语的名字,他走到林语身边,歉意喊道:“同学,这张合照没把你拍出来。”

他切到林语跟司谨川的那张合照,还有补拍的照片。

“我觉得这两张照片拍的很有感觉,我把这两张照洗出来给你怎么样?”

会长将两张照片换来换去给林语看,林语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张拍毁的合照上。

照片里她傻愣愣的看着前面,周身的人都糊成虚影,站在舞台上的司谨川却清晰明了,像是心有灵犀般陪她一起目视前方。

林语心中悸动,朗声应道:“好。”

她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