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看着皇上脸色过日子的。
当天瞧见皇上怒气冲冲从翊坤宫出来的人不少。
虽说宫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只看过了那么些天,乾清宫的人一个个还跟吃了哑药似的缩着头,连顾大总管都脚步匆匆,悄没声儿的,就知道皇上这火估计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虽说惹怒皇上的,可能是翊坤宫现在唯一住着的小主纳喇格格,但宫里人多有眼色啊,可不想当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所以这些天几乎所有人都自觉夹起了尾巴过活。
小主们不敢串门子了,姑姑嬷嬷也不敢高声呵斥了,连宫道上补墙修瓦的都轻手轻脚地,生怕吵着隔了‘八百里远’的皇上。
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弄明白这里头的事后,也是无奈得很,忍不住和苏麻喇姑念叨:“吉鼐,哎,我都不想说她了。”
苏麻喇姑给太皇太后递了盏茶,宽慰道:“您该说的早都已经说尽了,福晋愣是听不进去,您又能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她这是痰迷了心窍,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太宗、世祖两朝的前车之鉴还不够明显吗?
怎么这些女人就非要在这上面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太宗那么宠爱姐姐,福临也恨不得把董鄂氏捧在手心上,可这碍着他们宠幸其他女人了吗?
没有。
哪个不是阿哥格格一个个地生出来?
爱新觉罗家是出痴情种子,可爱新觉罗家的皇帝不能只是她一个人的痴情种子。
非要对一个皇帝存着不该有的痴念,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姐姐和董鄂氏都是吃了这个亏,一面受着皇帝的‘偏爱’,遭着六宫的嫉妒;一面又巴望着不可能实现的‘独爱’,最后生生把自己给折磨死了。
多明显的例子,马佳氏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太皇太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怎么一个个的都非要……”
巴望着一个男人的‘爱’过日子呢?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当年太皇太后就劝宸妃,想开点,好好调理身子。她这么得宠,孩子还会有的。不要老是多愁善感,太宗一去别的地方就伤心难耐。
她不听,结果……
到了董鄂氏,这姑娘知书达理,性子也好,虽说来头有点不名誉,但放在草原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皇太后其实对董鄂氏没什么意见,她和儿子的矛盾委实是因为政见不合,他宠爱哪个女人太皇太后根本不在意。
董鄂氏人不错,儿子喜欢就喜欢吧,别昏了头就行。
谁知后来儿子犯了轴,这姑娘眼瞅着竟也走上了姐姐的老路。
现在又来一个马佳氏,太皇太后都要无奈了,怎么这样的姑娘都让自己给碰上了呢?
而且玄烨和他阿玛、玛法比起来可要理智克制得多,对后宫虽说不上薄情,但也绝不是个专情的人。
这些年虽说盛宠马佳氏,但也没断过宠爱别的女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给她的错觉,让她以为皇帝能只爱她一个呢?
苏麻喇姑一边给主子揉肩,一边道:
“格格,您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去猜她们,她们都是指着爷们儿过日子的人,整日心里想着的就是那点儿事。所以一旦入了巷,生了痴念,这再想走出来啊,就难了。而且女人么,有时候明知道不可能,可就是会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找证据,自己说服自己,时间一长,可不就着了魔了么。”
像马佳福晋,和皇上相识于幼年,又数年盛宠,就自觉着最了解皇上了,能做皇上心坎儿上的人了。
可这么些年下来,皇上早不是十数年前在慈宁宫陪她荡秋千的小少年了。
皇上的世界越来越大,她的世界却越来越小。
马佳氏越觉得拽不住皇上,就越想拽得再紧一些。
可现在的皇上哪还是她撒个娇、哭个鼻子就能拽回来的人呢?
太皇太后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了。好歹她现在又有了个阿哥,皇帝既取了名字叫长生,只盼着这个真能好好站住了吧。有这么个念想留着,将来真有那一天,她也不至于没了主心骨,活不下去。”
怎么说也在自己跟前儿伺候过几年,又是她亲自挑给皇帝的,太皇太后还是不忍见马佳氏下场凄凉。
苏麻喇姑劝道:“格格放宽心,奴婢瞧着,咱们皇上也不是个无情凉薄的人,不会叫福晋没有下场的。”
“但愿吧。”
至于那个被玄烨拿来作筏子的纳喇格格,太皇太后说都不想说她
——连眼色都不会看,有什么好提的。
想起玄烨这几天还不定怎么憋气呢,太皇太后就心疼。
这孩子打小懂事,即位又早。时时刻刻把‘克制’二字记在心里,生了再大的气,也习惯性自己忍着。
这一次不舍得怪罪马佳氏,对着纳喇氏一个孕妇又不好发大火,可不就得自己憋着了吗?
太皇太后:“我记得前些日子听人说,最近皇帝新纳的格格里,有一个好像颇为受宠?”
苏麻喇姑想了想:“是听下头人提起过,叫乌雅氏,是这次小选出来的。宫人都道这位格格生得十分貌美,听说皇上最近有几次心情不好,也都是召她去伴驾。”
“乌雅氏?哪家的?”
“他玛法是以前的内大臣额森。”
太皇太后一愣,笑了:“原来是他家的,难怪了,额森人虽说滑头了点儿,惯会想些讨主子好的巧宗儿,但也确实生得好。我记得他媳妇儿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当时在盛京还传过一阵儿呢,说是俏小子找了个美婆娘,不定要生出怎么个俊娃娃呢。”
额森在盛京的时候伺候过太宗,后来还随军立过功,得过爵位。他又是宫里数得着的美男子。
盛京旧宫没那么大,也没什么严苛的规矩,额森当膳房总管的时候,当时好多芳心暗许的小宫女为着能见这美男子一面,都争着抢着去给主子提膳呢。
想起年轻时在盛京自在的日子,太皇太后不由一笑:“只盼额森这孙女有他一半的精明,能哄得皇帝开怀啊……”
*
储秀宫里,终于被上头大佬知道了的沈菡,最近日子过得却十分平静。
不管是前些日子宫里的继后风波,还是这些天引人关注的‘宠妃’马佳福晋产子,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虽说沈菡现在也勉强能称一句‘新宠’了,但实际上却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沈菡刚得宠的时候还担心过这个问题。电视剧里,妃嫔一得宠,各种找茬、陷害、下毒、打胎就会纷至沓来。
但是那么久过去了,沈菡既没路遇过拦路找茬的,也没哪个傻帽儿把她叫到宫里折辱一番。
除了旁边混得更差的几个小姑娘来过一次,连个上门拜访的都没有。
更别说特别针对她来一套阴谋诡计了
——想太多。
沈菡后来闲着没事就研究这个问题,终于在汇总了紫芙和青衿打听来的各种后宫妃嫔履历、消息后,研究明白了。
归根结底的原因——‘康熙爷’现在的后宫里受过短期、中期or中长期宠爱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青衿是找自己在关防衙门的教引姑姑打听的,她现在伺候着‘新宠’乌雅格格,在外面打听点不要紧的事儿,人家一般都会给面子。
教引姑姑是这么说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上大婚以来,得过宠幸的小主子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了。有那刚得幸就被扔到脑后的,也有皇上宠过一两个月转眼忘了的;得宠半年以上的都不多。谁要是能被皇上记着一两年,那都是天大的福分了。除了马佳福晋,我还没见哪位小主能一直被万岁记着呢。哦,有了阿哥格格的小主,许是境况能好点儿,不过啊,”
教引姑姑凑近青衿低声道:“这有了,不代表能一直有。若这阿哥格格能站住,那皇上还会记着多关照关照。像延禧宫的乌拉那拉福晋,现养着大阿哥,哪怕不侍寝了,皇上三五不时还要去坐坐,任谁也不敢小看了不是?可这要是没站住,那转眼可就不知道被忘到哪个犄角旮旯儿里了……”
所以,像沈菡这种一没有家世,二没有子嗣,三还不知到底能受宠多久的‘新宠’,大家除了背后讨论两句,真心换不来太多关注
——说不定还没等想好怎么针对她,这人就自己失宠了呢?
等她混成下一个马佳氏再来关注不迟。
沈菡:......
虽然职场氛围比想象得好一点,同事们被老板逼得都“佛系”了。
但老板很难搞,事业发展前景很渺茫,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们这么多,实在让人压力山大啊!
所以,沈菡最近一直在努力提高自身‘职业技能’,研究皇上的喜好,以及应对皇上各种需求的方法,力争在本职工作上取得优异的成绩。
这研究着研究着,沈菡就发现她最近好像有被迫转职的倾向。
皇上这几次召她不像是以前单纯为了侍寝,更像是拿她当消防员了。
一有不高兴就找沈菡去陪着解闷儿,她越来越像个专职灭火的了,ps:怒火。
就连一向带点儿高冷范的顾总管,最近见她态度都更亲热了。
今天他一见沈菡,脸上更是破天荒给了个笑容:“格格您可算来了,皇上这都问了您两回了。”
沈菡客气道:“顾总管辛苦,怎么敢劳动您亲自来迎呢?”
沈菡今儿一来,见顾问行竟然在昭仁殿宫门外等着,吓了一跳,这待遇可是头一遭。
顾问行半弓着腰,放下袖子,抬起手臂:“格格这是哪儿的话?您是主子,奴才伺候您是应当应分的。”
沈菡心里略一犹豫,但很快面色如常地把手搭了上去
——宫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呢,不能下顾问行的面子。
顾问行小心地扶着沈菡往里走,到了正殿门口,沈菡放下手,微微一福身:“总管可是皇上的贴心人,真是偏劳您了。”
顾问行避过了礼,但面上的笑更真诚了:“不敢当格格的礼,格格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