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被风吹的微微摇曳的红灯笼为丰年村的傍晚,增添了几分生气与热闹。
黎夜和张一轩简单的碰面之后,得知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没什么收获。
不管他们说什么问什么,村民们就是不开口,有些更是干脆当作没听见,直接回屋锁门。
村民这样的态度,意味着从他们嘴里得不到任何线索。
不过两人也不算太失望,他们之前就有猜测这里的村民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舌头。
两人也讨论了陆丰昨晚见到的舌头鬼。他们目前还没弄明白同样都是没有舌头,为什么有些是村民,有些却成了鬼怪。
而村长作为这里唯一能说话的成年人,这个局说不定能在他身上破开。
两人前后去找了村长,但都没见到人。从阿谨那儿得到的消息是村长病了,暂不见客。
村长的回避的态度,让两人都感到了奇怪。
两人的调查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你也试过了吧?”张一轩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黎夜。
“整个村子完全被大雾包围,除了这儿,我们哪儿都去不了。”
“嗯。”
黎夜和张一轩分开不久,就去了村口,入眼的便是漫天的浓雾。
她站在村口并没有考虑太久,就钻进了进去。
里面和普通的雾气没多大区别,空气潮湿,能见度很低。
走了一会儿,雾气渐渐变得稀薄,她加快了脚步,印入眼帘的却是那块醒目的写着“丰年村”的巨石。
她又回到了村口。
黎夜收回思绪,看向脸色从见面起就不算太好的张一轩,“晚上还有个人跟我们一起行动。”
对方却只是挑了挑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连那人是谁都没有问。
黎夜多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和她单方面的交易。她只是跟着我,你不用理会。”
她偏头看了眼张一轩的手臂,轻皱了下眉头,“你的手…”
张一轩撩开衣袖,“异化的速度比我之前预测的要慢一些,算是个好消息。”
裸露出来左手手臂上已经长满绿色的幼苗,连原本狰狞的伤口也被幼苗覆盖。
好在将近一天的时间也只是从手臂内侧蔓延至外侧,胳膊的位置目前并没有波及到。
异化意味着痛苦,硬生生从血肉里生长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体,想想也知道会有多疼。
“你怎么样?”黎夜难得的关心了一句。
张一轩勾了勾有些发白的唇角,“撑的住。”
简单说了一下晚上需要准备的事项,两人便分开了。
有微弱的亮光从院子里透出来,黎夜看到村民们忙碌的身影,也闻到了熟悉的食物的香气。
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之前心里被各种事情缠着没太多的感觉。
这会儿五脏庙被香味勾引着,隐隐有了想要造反的势头。
她揉了揉有些抽痛的胃,加快了脚步。
刘强家的院门敞开着,有浓烟从房顶的烟囱里飘散出去,在昏暗天空的映衬下,变成了不详的黑色。
隔壁的房间和厨房里都有人。她走进院子,瞥了窗户上映出的人影,黎夜停下了脚步。
她在心中默数,“1,2,3,4,5,6,7,8,9。”
多了一个。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婶看到门口的黎夜明显一愣,苍白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她以为黎夜饿了,便指了指身后的厨房,意思是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黎夜点头回了个笑,走之前瞥了眼窗户上随着油灯摇曳的人影。
7个。
多出来的那个已经不见了。
眼花了么…
黎夜的房间屋门敞开了条缝,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
油灯已经被点亮了,她快走了几步,看了看里面的灯芯,比昨天的要长一点。
她看了眼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拿出了一枚铁片和一把的旧镰刀。
黎夜穿过大雾时捡到了这把镰刀,手柄上有很多细小的裂纹,刀口虽然被她打磨过,但看上去仍旧锈迹斑斑。
她把铁片放回口袋,将镰刀藏在了枕头下面。
没一会儿,刘婶一手拿着水杯,一手端着食物进来了。
仍旧是昨晚的那个搪瓷碗。里面的东西换成了两个白软的馒头,两个金黄的小圆饼,和两个煮熟的土豆。
送走了刘婶,黎夜拿起矮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看着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食物。
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在邻居家看过的一部动画片《千与千寻》。
里面的千寻父母因为吃了供给客人的食物变成了猪,千寻则是因为没有吃那个世界的东西差点消失。
而现在的自己,她看着碗里的食物,她不知道选错了会怎么样,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了解。
张一轩的秘密比她想的还要多。他的神情那样严肃,告诉她只能吃保留食物原样的那个。
她拿起了煮熟的那颗土豆,拨开那层薄薄的皮,露出了里面金黄的瓤,轻轻咬了一口,口感软糯,回味香甜。
她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孩子的想法既简单又让人好笑。她那时候就曾幻想着如果她也能像电视里的千寻那样救了妈妈,她是不是也会像千寻妈妈爱千寻那样爱自己。
黎夜又咬了一口土豆,连带着那些封存许久的记忆,一起被吞到了肚子里。
两个土豆很快就被吃完了,黎夜看着剩下的食物,没有再吃的意思,拿起桌上的空杯子,起身去了屋外。
回来的时候,她手上拿着杯水和一些破布条。
布条是问刘婶要的。
她拿出枕头底下的镰刀,开始一圈一圈的缠在手柄上,她可不想武器挥到一半,刀头就已经自己甩出去了。
房间油灯散发的光亮渐渐变得昏暗,黎夜也给镰刀打上了最后一个死结。
她靠在椅子上,握着镰刀闭目养神。
“哧”地一声,油灯灭了。
黎夜睁开了眼。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握着镰刀,扶着矮桌摸索着向门口走去。
“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连带着整个房间都震动了一下。
黎夜攥紧了镰刀,将手放在了门上。
“别…别开门…”
她推门的动作一滞,是张一轩的声音。
黎夜靠近门边,蹲下身,没有吭声。她听到了门外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隐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低低地吼叫声。
“外…外面全是怪物…”门外的张一轩极为费力地挪了一下身子,痛哼声被他压抑在了喉间。
“黎夜…千万…千万别出来…”他靠近门缝,像是压制着极大的痛苦在和黎夜说话。
她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漆黑的瞳孔比起黑夜还要深邃。
她握住了镰刀。
蓦地,门外响起了一声声尖利的嘶吼,如同在为发现猎物即将饱食一顿而感到兴奋,震的她耳膜生疼。
门外张一轩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被撕咬和咀嚼的声音淹没了。
喷洒的鲜血溅到了门窗上。 血腥味顺着门缝钻进来,黎夜看到了窗户上洒满了比夜色更浓的斑驳痕迹。
她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犹豫,直接将门狠狠一推。
随着“吱呀”一声,屋外闭眼的光线直直透了进来,撕咬声、咀嚼声瞬间消失不见。
黎夜踏出房门,身后的屋子就那样消失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没有狼藉一地的尸体,没有形容恐怖的怪物。
只有溪流潺潺的水声和一群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
怎么…回事?
“欸,你们晓得吧?村长的那个大儿子今天要从城里回来了。”
“哪个能不晓得嘛,说是那边要留他给城里边的娃娃上课咧。那句话咋说的嘛,肥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是个有良心的,说是要回来教咱们的娃儿读书。”
“你送你家大丫去读书不?”
“大丫想去,读书也没啥不好的,再说了,村长不是说不花钱的嘛!”
“女娃子有啥好读的呦…要我说,女娃子嫁个好人家比啥都强!”
“哎,要不把你家闺女也送去上学呀,听说人还没娶亲呢,说不准就看上了呢!要成了,那可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儿嘞!”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手下洗衣服的动作不停,嘴里的话也不停。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然出现手里还握着镰刀的黎夜。
她收起镰刀,往那帮妇女身前凑了凑,“请问…”
没人搭理她。
不对。
是她们根本就看不到她…
这算是什么,情景重现?
黎夜还没来得及细想,画面突然一转。
她出现在了一间教室里。
这里一看就知道由堂屋改造的,一张张小桌子小凳子整齐的摆在里头。
桌椅的前方挂着一块儿涂满了黑漆的木板。一张算不得正规的讲台立在当中,上面还放着几本书。
黎夜刚伸手想翻一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磕磕绊绊的读书声。
她一回头,教室里坐满了孩子。有的几岁,有的十几岁的,他们坐在一起,表情兴奋又认真。
黎夜看向讲台,一个20多岁的年轻男人一身白色长褂,拿着书,认真地听着他们诵读,时不时的还会纠正几句。
男人长相清俊,眉眼柔和,说话时自带三分笑意,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放松和亲近的感觉。
他是谁?
她盯着男人,试图将他和自己见过的人做对比。
没一个能对的上。他身上的气质很特殊,如果自己见过不会认不出来。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严老师!”
年轻男人回头。
女孩的脸红扑扑的,有些害羞地将书递到年轻男人面前,指着其中一段。
男人指着书上的内容耐心地给女孩儿讲解。
但那女孩儿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时不时地就要偷瞄男人几眼。
黎夜蹙眉,这个女孩儿怎么那么像刘婶?!
画面又是一转。
两个男人正在油灯下看书。
其中一个是严老师,另一个男人同样英俊,只是眉眼间微微蹙着,透着淡淡的疏离,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
“最近来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了。”严老师放下书,他按着眉心,神色担忧。
“嗯。”男人看向严老师,神色变得柔和,“最近村里状况不太好。民以食为天,地里收成不好,孩子们也无心读书。”
严老师犹豫着开口,“我那还有些钱,要不去城里换些粮食?”
男人神色冷了下来,“你帮的了他们一次,还能次次都靠你?人心最是贪得无厌,你帮他们是情分,他们可不一定那么想!”
“那件事都过了那么久了…”
话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断了,男人眉头微皱,“这事用不着咱们操心。”
严老师还想说什么,男人走过来,将人拥进了怀里。
“还有3天,等给你爹守完孝,我就带你离开。”
严老师眉眼间有些不舍,“咱们真的要走么?那些孩子…”
男人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响。
“谁?!”
男人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黎夜跟在男人身后,眼前这两个人明显是关键。
她先前就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动,但她只能看着,根本出不去。
屋外什么都没有。男人看向沉沉的夜色,脸色越发地难看。
男人的侧脸让她突然有种微妙的熟悉感,这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走到男人面前,对着男人的脸仔细打量。
眼睛,鼻子,嘴…
黎夜心跳猛的加速。
他竟然是…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