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灯闪烁一下才亮起来。
老城区老房子的通病,一遇到风雨便电压不稳,施诗心想。
可是她没有更多积蓄,租比较高端的公寓。她靠着拿低微的津贴、做英语笔译兼职,赚取房租和生活费。
唯一一次消遣,是到好朋友家试玩内测的全息乙女游戏,可惜她对玩游戏没有兴趣,尤其是没有意义的恋爱游戏。
现在深入研发干细胞项目,她相信能再写出一篇收录进SCI的论文,再发表两篇到科学期刊,毕业的事就稳了。
研发基地每年发放屈指可数的编制名额,她必须争取到。
这是她的生存计划。
窗外依旧暴雨倾盆,偶然电闪雷鸣。
闪电的白光与白炽灯的灯光,笼罩坐在窗户旁边的施诗。
她在更衣室睡得很足,此刻精神饱满。
她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托着笔记本电脑蹭邻居的WIFI上网。
旁边的WIFI接收器亮着幽幽的蓝光。
天空的乌云仿佛降临到狭窄的老房子,昏黑的阴影填满卧室与卫生间。
闪电的白光闪过,镜子的冷光像是睁开的眼睛,偷窥客厅中可口的美人。
她正在浏览器搜索“坎山村木乃伊”。
出现的搜索结果,大部分是疯狂村民自相残杀的新闻报道,警方严密封锁“木乃伊”的消息。
她只好换一个搜索关键词:捆成木乃伊的神。
其中一条搜索结果吸引她的注意。
“古老的神明在地底沉睡。祂们是双生子,极恶或者极善。哥哥拥有触手组成的身躯,弟弟则没有具体的形态。由于弟弟过于混沌,喜欢干涉低等生命的进化进程,哥哥把封印它长眠。然而它已经拥有低等生命的种族作信徒,信徒会召唤它,同时害怕它,使用符咒限制它的行动……”
施诗头皮发紧。
肩上的长发被不易察觉地拨开,露出她羊脂玉般的肩头。
恍惚间,头顶的光线,汇聚成扬起微笑的嘴。
她专注地盯着屏幕,再搜“如何摆脱邪神”。
搜索结果五花八门。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与窗外的雷鸣交叠,闪电的白光掠过施诗吓得惨白的脸。
柜子上的一盆芦荟,无缘无故掉落。花盆四分五裂,泥土四溅。
可怜的芦荟晾在地上。
施诗没敢动弹,心脏像不断被敲打的鼓。
柜子上的另外一盆小仙人掌好端端,靠墙放置,而且门窗关严,她不信有风刮倒。
这屋子果然有东西!
她从不信鬼神,现在不得不正视那一晚,她召唤了“神”的事实。
静待片刻,除了雨点和狂风拍窗,屋里没有别的动静。
空气宛如凝固的浆糊,凝结了时间,使周围的家具牢牢地粘在这个空间。
施诗慢慢地放下笔记本电脑,探头观察地上的碎片一会儿,才开始打扫。
傍晚,雨消云散,清凉的风送进湿润的气味。
施诗换好衣服,准备回去值晚班,接到导师的来电。
“小施,你今晚不用回基地值班。”
“为什么?”她握紧手机,眼皮直跳。
“小张她刚才想给样本取样,发现样本高度腐烂,现在基地的A区需要全面消毒,我们明天中午才能回基地。”
施诗悄然松一口气。“高度腐烂会产生尸臭,师姐他们之前没有发现吗?”
“据说是突然进入高度腐烂的阶段。这不符合生物的腐烂进程,说法毫无科学根据,我会彻查。”
“师姐她现在好吗?”
那边的导师沉吟片刻。“看她需要多长时间恢复状态。”
施诗心不在焉地挂线。
师姐被吓着,导师的语气很焦躁;施诗十分不安。
有价值的研究对象,只剩昨晚她取下的皮肤样本。
夜幕降临,没心情做饭的她,决定出门吃快餐。
她把一根不起眼的卷发丝夹在门缝,然后反锁。
“神”的存在违反自然规律,违反一切物理定律,在亲眼看到它之前,她更担心有不法之徒入室盗窃。
“可恶!”住在对门的少女也在这时外出。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反锁出租屋的门。“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禽兽偷走我的内衣裤,我一定锤爆他的鸟儿!”
施诗忍不住回望少女。“你丢了内衣裤?”
少女一身酷黑,刷街装扮,两个手腕缠着绷带。“你也丢了吗?我们住五楼,一般的变态不敢爬这么高,我猜是楼里的人干的。而且门窗没有撬坏,我怀疑……”
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虽然施诗没有丢内衣裤,但对楼里的治安同样不放心。
“嘿,你很少回来吗?我没怎么见过你,我叫何乐乐,你呢?”少女露出贝齿,粲然一笑。
“我叫施诗,工作比较忙。”
何乐乐靠近她低声说:“如果你不常在出租屋,更要注意一点。最好准备防狼喷雾剂之类的在包包,也要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楼里不只有我们丢了内衣裤,楼上的姐姐不但丢了内衣裤,还说觉得屋里除了她有别人在。”
施诗暗自惊愕。
两人边聊边下楼。
身后,施诗住处的门,自行无声无息地解除反锁。
半小时后,吃完晚饭的施诗独自上楼。
楼里的路灯昏黄暗沉,狭窄的楼道像一条死气沉沉的黄泉路。
施诗停在住处的门前。
门缝夹的长发没了踪影。
门前的猫咪地毯稍微移位。
她轻轻地靠近门,贴耳倾听门后的动静。
不可思议,她听见门后有人的呼吸律动。
当警察和保安闯入屋里,抱着女士黑色内衣裤的房东双腿发抖,双目惊恐地圆瞪,地面留下一滩黄色液体。
他仿佛见识到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面无血色的房东扔掉黑色内衣裤,扑通地双膝跪下。“对对对不起……请你们快点抓我去警局……我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请你们快点带走我!还有这些钥匙,你们快拿走取证吧!”
一圈满满的钥匙掉落地上,施诗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坚决反对她安装密码锁或者刷脸锁。
从没见过罪犯主动要求进局子,警员警惕地质问:“你承认你非法进屋,以及盗窃吗?”
“承认承认!我给施小姐磕头!你们快点抓我走啊!”
看着房东用力磕头,额头磕出血,施诗反而发怵。“房东,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为什么这一次主动认罪?”
匍匐磕头的他咬紧打颤的牙关。“玛德死三八……不是不是,美丽的施小姐,请你原谅我!我不想死!警察救命啊——”
他飞扑过来之际,身手敏捷的警员抓住他的胳膊,反擒他的胳膊到他的背后,然后为他戴上手铐。
保安上前捡起一圈钥匙,交给警员。
围观的左邻右里,朝着惊魂未定的房东指指点点。
“施小姐,房东出来后可能会报复,你最好换锁或者搬走。”保安小伙子好心提醒。
施诗有苦难言。“我会的,多谢提醒。”
“需要我帮忙清理吗?”他瞅一眼屋里的地面。
“不用劳烦你,我自己清理就行。”
“好,施小姐保重。”
她背靠关严的门,凝视地上的一套黑色内衣裤。
混蛋!
弄脏她的内衣裤!
她很想直接扔了。
犹豫挣扎半晌,她查看银行卡余额的短信。咬咬牙,在网上下单一套比较便宜的内衣裤,才扔掉脏了的一套。
清理至夜深,紧闭的卫生间传出沥沥水声。
门下方的排气孔,飘出温热的水气和馨香的气味,兴许是沐浴露的气味,兴许是她的体香。
夜阑人静,做完笔译兼职的施诗,锁门睡觉,右手插进枕头的底下。
严丝合缝的窗帘遮挡对面楼的霓虹灯光,黑暗像襁褓,严实地裹住合眼的施诗。
转动的二手风扇,吹出阴冷的风覆盖薄被。
空气多了一股黏黏的触感。
浓浓的暗影慢慢地卷上她的脚踝,彼此一黑一白,格外夺目。
顷刻,大片暗影覆上薄被,像一张黑色的被子,盖着她的身体。
她的两条白皙手腕,被浓稠的暗影缠绕。
人类的心跳声在黑暗之中砰砰作响,对它而言,是碳基生物的一个细胞进行周期活动而已。
人类不会关注一只蚂蚁,去做什么或说了什么,想踩死就踩死;同样地,它也不会关注一个细胞在分裂还是分化,但这个细胞是唤醒它的信徒。
难以置信的是,这个细胞不需要它的帮助,靠自己微薄的力量生存,与细菌斗争。
就像今晚,它能轻易地帮她逮住一只细菌,任由她处置。
但她居然没有感恩的心!没有呼唤它的念头!
它很愤怒,它要让这个细胞见识到至高无上的存在。
黑影越压越低,几乎紧贴施诗的薄被。
数不清的菌丝比发丝更细,在她的紧闭的双眼前蠕动,尖细的末端几度想触碰她单薄的眼皮,想覆盖她嫣红的嘴唇留下神之印记。
它们扭动,狂怒,无声咆哮。
没多久,粘稠的菌丝纠缠成一双眼睛,瞳孔浅灰,充斥愤怒的火焰。
【向我祈求!】
嗡嗡的低鸣震荡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施诗睁开眼睛,与一双愤怒的灰瞳对视。
灰瞳怔了一瞬。
喘息间,她抽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刺进其中一只灰瞳眼睛。
一股强大的吸力,吸附她手里的水果刀。
她见机松开手,看着水果刀被蠕动的菌丝卷走,黑沉沉的影子飞快地退到床尾。
水果刀被它卷食到体内,它扭动庞然的身躯,胡乱挥舞一缕缕黑色菌丝,像一团发疯的发菜。
脸色惨白的施诗抱着薄被壮胆,蜷缩在床头等那个怪物消失无踪。
卧室恢复平静良久。
施诗心有余悸地打哆嗦,遍布躯体的鸡皮疙瘩宛如蔷薇的荆棘,刺激大脑作出警醒:
那个怪物一直藏在她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