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非薛溯乌鸦嘴。
而是这处山林本身就是幻觉。
山林是幻觉,妖兽是幻觉,毒瘴是幻觉,沼泽也是幻觉。
江寻真趴在薛溯背上闭了闭眼。
这里只有她和薛溯是真实的。
薛溯这时候没有继续走动,前面是泥沼,身后是毒瘴,已经是没有路可以走了。
江寻真出声道:“薛溯,闭眼。”
薛溯有些疑惑:“闭眼?”
江寻真道:“这里应该是个幻境,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她抬手遥遥指了下远处断了半截的树:“那棵树是刚才遇见妖兽,我布杀阵波及到的。我记得很清楚,它断了一半,上面剩下三根树杈。你已经背着我走了这么远了,按理说它不该出现在这,除非我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薛溯对幻境不太了解,他好奇道:“那路上我们看见的景物算什么?”
江寻真说:“妖兽毒瘴和沼泽,它们会出现是因为你觉得它们会出现。路上看见景物变换,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在往别的地方走。”
在幻相幻化出来的那一刻,这些相已经可以伤害到他们了,就像刚才的妖兽。
只是当时江寻真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是个幻境。
否则根本不必废那么大功夫,只需要闭上眼不看虚相,那些妖兽就会自己消失了。
薛溯突然扭头看她:“那为什么幻化出来的都是我脑子里想的东西?”
他短促笑了下,觉得有点意思:“稀奇。你什么都没想?”
江寻真懒懒散散:“我需要想什么?”
薛溯耸耸肩,闭上眼:“行行,你什么都没想,知道啦。”
他拔高声音道:“坐稳了,我往前走啦。”
江寻真继续分析:“这里所有景物都在变,只有那棵断树没变,但它藏在沼泽后面。”
她道:“通常破除幻境的方法是找到制造幻境的东西,可能制造幻境的就是那棵树。它里面有什么邪祟也说不准,你闭着眼,什么都不要想,我们走过去看看。”
夜色里,她语调轻轻的,撇去了平日散漫,难得的认真。
声音慢慢落在薛溯耳际,因为贴得近,她鼻息也微微蹭过,像柔软的羽毛打着旋坠落,最后轻轻剐蹭了下薛溯耳骨。
薛溯背着她往前走,周围有点冷,但他隔袖抓着她胳膊的手有点微微出汗。
好怪。
这深山老林虽诡异,可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害怕,薛溯不明白自己突然在紧张什么。
他忽然有点庆幸,他的手和她的腕之间隔着两层袖子,这样不会让她察觉到他手心那点细微的潮湿。
因为闭上眼,看不见虚相,薛溯走出去的第一步很稳。
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而非软绵绵的沼泽。
他这才缓慢应声:“嗯。”
这一声和刚才说话隔得太久了,久到江寻真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应什么。
她问:“你在嗯什么?”
薛溯说:“不是你刚才说的么,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啊。”
江寻真语调平平:“哦。”
四周又安静下来,薛溯再一次往前走。
江寻真倒是没闭眼,她既已知这是幻境,心中也没甚杂念,自然是没有闭眼的必要。
此时,四周所有虚相在她眼中都消失不见,只有那棵断树还在。
她目光停在断树身上。
断树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幻境失效了,树上几根枝条扭动起来,似乎有点愤怒。
随即,它开始说话,声音直传进江寻真脑子里,似乎在笑,笑声非常尖细,像有人用指甲来回在砂纸上刮:“我可不信你们真的能什么都不想!”
它的几根枝条都对着江寻真,似乎很兴奋:“我美味的食物——”
江寻真眉梢抬了抬,似乎觉得很无趣。
这表情触怒了断树,它身上的枝条猛然暴涨,像蛇一样舞动起来,直直朝着远处薛溯和江寻真身上袭过来。
薛溯闭着眼,只感觉起风了,好像有气流朝着他袭过来。
耳侧破风之声杂乱。
他下意识要睁眼。
人闭着眼睛的时候,其余感官会被放大,因为看不见,想象力也会达到巅峰。
风声扰了人心绪,似乎危险近在咫尺,薛溯似乎下意识开始警惕。
与此同时,与他脑海中的担忧一致,地面也开始震颤,甚至裂开好几道缝隙,四周毒瘴又悄然而至。
江寻真察觉到,一只手立刻抬起来,捂住他眼睛,另一只手抓着断剑,快速斩断袭过来的枝条。
手掌覆在他眼睛上,掌心微微凉,反衬得薛溯眼睛处的皮肤有点发烫。
这次没有隔袖子。
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之下血肉和筋络微微跳动。
薛溯原本脑中一根弦紧绷着,突然来这一下,那根弦骤然收紧,绷紧到极点,然后啪一下断了。
连呼吸和心跳都跟着停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