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要怪就怪她当初落笔太狠,尽是让这么美艳的少年就此陨落,陆宛衣迟疑说道,心底生出一丝担忧来,“我可是诚心邀请,你不愿就算了,我也未有强迫之意。”
可那黯淡也仅是轻然一掠,瞬息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随之被笑意覆盖。
“郡主还是要……多保重玉体为好,”他拂动云袖,转身欲离去,行了几步,忽然停了下,“那金丝燕窝便赏给下人吧,郡主今日不宜膳用。”
不明了这话外之意,她正想追问,发现他早已走远。
这人的脑回路她实在想不明白,冥思苦想过后,她仍然不解其意。
虽然对这手下极是不信,但她还是将手中的燕窝放了下,遵照他的话语赏赐给了一位婢女。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这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她也好避上一避,如今日日如履薄冰,倒是令她疑神疑鬼起来。
想了几瞬,她忽然感觉手腕传来灼热之感,低头一看,玉镯竟然在泛着光晕。
有危险?可她来这世界,根本就还没吃过东西,哪来的危险……还是说,这幄帐里暗藏刺客,又或者,那熏香被下了毒……
再这样下去,她过不了几日,就要逼出被迫害妄想症来了。
她正谨慎地张望着,顿然看见一将士快步前来禀报,说那婢女口吐白沫,已是倒地身亡。
这是她头一次感到恐慌,浑身不觉震颤了一会儿,惧怕猝不及防地从心底蔓延起来,渗入骨髓,令她直冒冷汗。
之前洒脱归洒脱,可真正面对危境时,她终究会心有余悸。
金丝燕窝……那毒下在了金丝燕窝……
原主就是尝了这陛下所赠的滋补之品,才在途中殒命。
而他,知晓万分。
她不知此人为何要告诉她,也不知这毒究竟是何人所下,她只知自己刚才九死一生,逃过了生死一劫。
将自己蒙于被褥内,慌乱久久不能平息,陆宛衣停止了思考,尽是大气不敢出。
她不免抱怨起系统来,这玲珑玉镯也太劣质了吧,难怪是被挑剩下的,这危机播报……有延迟啊!
不行,她定要找那伪善的人责问一顿,不然她怨气缠身,以后还怎么与他共处。
镇定了好些时刻,陆宛衣起身理了理袖衫,走出了帐外。
草色青袅,天似穹庐,陆谦尧正在浩渺草原上练着弓弩,见一抹明艳走出,将拉满的弓弩又放了下。
他定睛一看,原本伤愈不少的阿姐却在这个时候生出了一丝憔悴来。
“阿姐,你面色怎么看着这般苍白?”他有些困惑,关切问道。
望着这满容关怀的弟弟,她淡然回着:“去帮我唤先生来。”
陆谦尧将眸光飘向一旁,不解更甚:“先生的幄帐就在阿姐旁侧,阿姐自己去寻便可。”
想不到此人竟离得如此近……
她故作淡定地回以微笑,侧过身向他所示方向走去,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对,谋士居于郡主身边,以方便谋划战术,随时分析战局,出谋献策。
她在帐外停了许久,发现并没有人去通传禀报,才记起他是自己的属下,便随意地掀帘入了内。
帐内摆设极简,唯有一方卧榻和一处书案,墨香隐隐,分明是再简不过的陈列,却因这风华如月之影徒添万般雅致。
端坐于案前的清瘦身影正执笔落于书卷,望向她的霎那,兴许是恰巧书写终了,轻盈搁笔,直身向她行作揖礼。
“属下拜见郡主。”
陆宛衣回过神来,想起那有惊无险之事,满怀幽怨道:“你知道那金丝燕窝被下了毒,却不一早告诉我!”
听眼前女子所说,他好像也微而一滞,眼眸中透出的依旧是安之若素般的平静:“不为知晓,属下只是猜想。”
到这境地竟然还不承认,还能说出这么荒唐的“猜想”一词,他显然早就知道那燕窝有异样,不然原主又是如何嘎的?只不过这一次他破天荒地将此事告诉了她,她才化险为夷。
心底升起怨念不断弥漫,她连忙反驳:“哪有人猜想猜得这么准确,那燕窝是陛下赏赐的,陛下又怎么会害……”
说到这里,陆宛衣抬眸,直直地撞上静如止水的眸光,转瞬间满目惊诧,万千思绪翻涌而至。
等等……这金丝燕窝是皇帝送的,而他之前也有说过,他是那当朝皇帝派遣到她身边的谋臣。所以……
所以要谋害她的人,不是这眼前十恶不赦的反派。
而是……而是当今圣上!
“你是说,陛下……”她忙抬手捂住唇,害怕地不敢再说下去。
皇帝忌惮这宁阳郡主的兵权势力,见她屡获战功,朝中威望愈发高升,怕来日威胁到皇权,便想着将她除去。
而谢商临是皇帝的耳目亲信,表面上看着是为她出谋划策,实际是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他为何有意无意地对她提点,让她知道危机所在,她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明白这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属下可只字未言。”在愣神之际,她又听见那清越的嗓音响起,如月华般轻柔落下。
这才是此人的可怕之处,分明对陛下一字未言,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引向了这道思绪。
目前为止,透露得不着痕迹。
“宛衣不必心慌,”他柔声轻语,微然倾身,在她耳畔说着,“有属下在,无人敢将宛衣伤着。”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朝这向来漾着笑意的双眸看去,眸底像是藏着深不可测的淡漠疏离。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凉意袭来,在心上荡开颤栗般的涟漪。
“你对自己倒还挺有自信,”扯唇强颜一笑,她努力平复着汹涌的心境,似乎能渐渐感受到此人的强大之处,“话说回来,你当真没有一次决策失误?”
“未有。”他毫不避讳,直言而答。
怪就怪她给这反派的金手指开得太大,算无遗策,任何事都可以谋划得天衣无缝,并且全身而退,独善其身。
陆宛衣轻扬丹唇,想着方才所经历的场景,自嘲地笑了笑:“万一你刚才未猜想到,我此刻是不是就含笑九泉了……”
“未有万一,”目光微凝,他沉声轻言,“属下不会让宛衣身陷险境。”
若无其事般直了身,他眼含笑意,仿佛所道的这一切从未发生,似一缕轻烟飘散得荡然无存。
深知他的话语一个字都不能信,陆宛衣随即附和着,不想在这里久留,决意离去:“那我就先记下了,看你这话作不作数。”
当朝皇帝派一谋士前来监视她的行踪,而这人却将底细全部告诉了她,她忽觉着有点意思,这反派竟然扮演的是碟中谍……
她了然于心,这谋士将会起兵谋反,皇帝对他的所有信任,都会沦为一场笑话。
随后,她想了一整晚,既然在反派面前哪条路都行不通,她便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能够凭她一己之力保护住主角二人组,强大到无人敢伤及她!
她要在这书中世界认真搞事业,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来。
可这宁阳郡主的事业在她手上算是废了,她不会武,也对上沙场不感兴趣,所以她只能弃武。
至于从什么事业……她还要再酝酿一番。
隔日之时,令她较为头疼的事摆在了眼前。陆宛衣望着万千兵马已备启程,如她所愿,回往燕京。
可她懊恼的是,她不会骑马……
这常年上沙场的人又怎能不会骑马,她这身份该不会就此暴露了吧……陆宛衣欲哭无泪,默默瞥向那一旁拉着缰绳的,松形鹤骨般的身影。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好像只能向他求助……太丢人了啊,救命啊……
虽然她对他特别不信任,可眼下只有这一人知晓内情。
好在谢商临理会了她,轻缓示意着。
她顺着眸光望去,发现他竟然提前备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属下真贴心。要不是要时刻将他提防,防他别有用心,她肯定要好好奖赏他一顿。
陆宛衣跃上马车,撩开帷幔欣赏着湖光山色,近处平川沃野,春风得意,远处重峦叠嶂,绿意盎然。
望了青山远黛一会儿,她无心再去观赏沿途的风景,心思全在回瑄阳王府上。
躲过了回城途中被毒害一劫,她如今想的,是怎么面对那素未谋面的爹娘。
昨日急着回城,是怕再遭人谋害,现在如愿归京,过了第一道难关,她便要去想,怎么过这瑄阳王府第二道关。
“小临临,宁阳郡主的脾性如何?”
只要过了这两关,她就可以安心阻止反派的恶劣行径,给男女主一个甜到爆的结局。
可要论这郡主是什么样的性子,恐怕没有人会比这位谋臣更清楚,故而她喊了喊身旁随行的将士,将那不远处宛若游云般的先生唤了过来。
见他来到轩窗旁,对她所问的话迟迟不答,陆宛衣瞥向近在咫尺的城门,央求道:“我怕我等会儿一眼就被识破了。”
“飒爽英姿,性烈如火。”
谢商临仅道了这几字,她就明白了自己与原主差距有多大。
烈性女子……她最不会扮演的就是这种角色,凛若冰霜,傲骨嶙嶙,让人望而生畏,也难怪这郡主能成为巾帼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