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湘湘跟随皇太极他们终于来到了努尔哈赤出事的地方。
首先迎上来的就是被一直跟在努尔哈赤旁边的二大贝勒阿敏。
他是舒尔哈齐的儿子,是努尔哈赤的子侄,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努尔哈赤的信任无疑是因为他已经被排除在了候选名单里。
阿敏和皇太极诉说了老汗王从出事到殡天的情况。
“七月二十三日大汗自觉身体不舒服,特意前往清河温泉处,八月一日还让我主持祭祀,希望先祖能保佑大汗逢凶化吉,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件事。四贝勒,节哀!”
说罢便领着皇太极去努尔哈赤跟前,看着皇太极磕了三个头。
事毕,二人回到外屋。
阿敏低声说道:“汗王生前有交代,让大福晋从殉。”
摆放努尔哈赤遗体的屋子里早已哭成一片,胡湘湘隐约看到了一个柔弱的身影,是阿巴亥,她蜷缩床边一角,眼里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清初女真对与生殉这种恶俗是普遍流行的,因为这个时候他们还处于奴隶制社会。他们认为当男子死后,必须有一妻妾从殉,被定殉者不得违抗,应该身着艳装坐于炕上,受家里主妇的叩拜,随后则用弓箭将之勒死,完成从殉流程。如若对方不从,则会有一群人将其制服帮你完成“体面”。
贝勒们马上都到齐了,为了不耽误时间,阿巴亥被请到了另一个屋子里。
皇太极为了让他们母子四人做最后的道别,怕多尔衮和多铎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便说:
“君山,跟着两个阿哥。”
“是。”
胡湘湘抱拳。
尽管她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甚至有些反胃,开始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咬着牙跟在他们后头。
阿巴亥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边走边哭。
这是她生的儿子,两个未来只手遮天的王爷。
本来可以庇佑母亲一生,现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以这种惨烈的形式走向死亡。
与此同时,阿敏对此好像习以为常,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平静的对皇太极说:“四贝勒,不瞒你说,老汗王走时一直惦记的人只有你和大贝勒,论声望和能力,除了你们又有谁能接替这个位置?”
皇太极:“二贝勒说笑了,我哪里敢和大贝勒比。这位置本来就是大贝勒的,我们以后只要像辅佐父汗一样辅佐大贝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敏:“你说的没错,大贝勒毕竟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年长最有资格的,由他来当大汗我相信所有人肯定都无话可说,只是……”他故意停顿,小心的观察着皇太极的表情,然后道,“只是大贝勒之前就一直与我们不合,之前他就曾和汗王说过我们三个想要图谋害他,一旦让他上位,我们几个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皇太极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屋内的胡湘湘身上。
两人对视,就好像交流了千言万语。
早在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就把大金改成了八和硕共议制度,所有决策都需要通过八旗贝勒拍板决定。而且八旗的旗主分管自己旗内的事,其他旗主不得出手干预,包括汗王。
说是大汗,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发言人,不能独断,不能一言堂,如果不听从其他人的建议,其他人还有权利将他踢出去换一个新的上来。
费力不讨好,还处处受限。
说白了就是一个傀儡。
没了努尔哈赤这个主心骨,现在所有人想的更多的是什么呢?
分家!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大金会发展成什么样,只想着干一票就走,反正自己有一旗,再回以前的女真老家随便找个地方当着一部落长就行。
是的,阿敏之所以过来和皇太极套近乎,想利用皇太极上位这件事来和他谈条件,就是希望在皇太极成为大汗后,阿敏能够完成舒尔哈齐的遗愿带着镶蓝旗的人离开这里。
他本来就是局外人,一直游离在努尔哈赤这一脉子孙之外。当初他和自己的兄弟一起支持父亲舒尔哈齐出去单干,要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优秀,被惜才的努尔哈赤专门留了下来,怕是坟头草都长了。现如今他蛰伏这么久,终于等到努尔哈赤去世,心想着也算是熬出了头。如果这个大汗是代善来当,他想离开怕是还有些难度,但如果是皇太极,这个年纪声望都不如自己的堂弟来当,那么他的目的就是指日可待了。
可是如果开了这个口子,势必会有连锁反应,一旦明朝那边再施压,不光阿敏,就是其他贝勒也会纷纷提出分家外出,到那时候大金就会分崩离析,这大汗也相当于名存实亡了。
胡湘湘很快就接收了皇太极的意思。
他对于这个大汗之位有着很强的欲望。
而这欲望,胡湘湘相信绝不是因为他一个贪财贪权的人。他只不过是希望能带领大金的子民越来越好,而不是把一切都断送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上。
对于胡湘湘来说,因为她知道待会大贝勒代善过来就会推选皇太极,知道代善才是那个能改变格局的人,所以她笃定的选择了和阿敏撇清关系。但这个时候没有上帝视角的皇太极是不知道的,那么现在摆在皇太极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选择相信胡湘湘,按兵不动,不表态,看其他人的反应。还有一个就是选择和阿敏合作,毕竟他是四大贝勒之一,比其他小贝勒更有话语权,有他说话皇太极会更有优势。
胡湘湘不知道皇太极会怎么选,她只能摇摇头,示意他务必要忍耐。他现在实力悬殊,需要对抗的人太多,实在不宜在这时候直接和阿敏识破脸皮,先隐忍,等后续发展。
另外也不要给阿敏留下什么话柄,一旦对阿敏表露出自己非汗位不可,以后就会处于被动,时时刻刻都会被他牵制。所以胡湘湘让皇太极不要轻举妄动。
皇太极边听阿敏的话边在心里思考着。
很显然,最后他采纳了胡湘湘的建议。
这边,阿巴亥抱着两个儿子做最后的告别,马上,她就要去追随努尔哈赤了。
多尔衮和多铎哭得跟个什么似的,但也没有上前劝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巴亥一步步走向死亡。
在行刑前,阿巴亥穿戴着她平日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头上戴着无数珠宝首饰,她一向爱美,死之前也想自己能一直美下去。
但是死亡的恐惧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才37岁,她还有两个未长大的孩子,这些身外之物即使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不!她还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她大叫了一声,想要冲突人群找寻出路。
可是这条生路已经被这些人完全堵死了,就算逃出这一关,外面还有很多关,阿巴亥已经无处可去。
趁着外面一圈人围上来之前,一只手拦住了阿巴亥的去路。他冷漠的对她说:“大福晋,大汗还等着您一起回沈阳。”
阿巴亥看着胡湘湘先是一愣,然后她迅速调整情绪,生气的怒骂道:“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敢拦在我的面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湘湘依旧冷静:“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大福晋还是赶紧回去,以免酿成大祸。”
“啪!”
这一声吸引了外面几个贝勒的注意。
刚才代善一家子也已经来到了这里,还有莽古尔泰、德格类他们,如今他们都等着阿巴亥咽下这口气,他们好把尸体运回去。
阿巴亥看着这群踩狼虎豹,他们各个都厌烦的看着自己,生怕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呵呵,自己的命真是不值钱,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想要救她。
她想大叫,想要发泄,反正都要死了,难道还不允许她这样吗?
但就在这时,一旁的胡湘湘横在了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这么做。
阿巴亥因为正好找不到撒气的地方,便是用手抽了胡湘湘一巴掌。
一道五指印清晰的印在了胡君山的脸上。
他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阿巴亥恶狠狠的说:“狗奴才,让你挡道,看我不打死你!”
她现在是逮着谁就打谁,谁要胡君山刚好撞上了,算他倒霉。
胡湘湘:“如果这让你好过,你想打就打吧。”
阿巴亥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刚要动手,就被人拦住。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四贝勒皇太极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我们有多少做的不妥的地方,大福晋自可以对我说,何必和一个下人过不去。”语气虽轻,但气势逼人。
他哪里能忍得了自己的手下被人这么打。
阿巴亥一口气出不来,又不能公然和皇太极对着干,只能硬生生的把气憋回去。
瞪了他们一眼就走进了屋子里。
皇太极看到胡君山脸上的伤,眼里都是怜惜,他说:“家里有药膏,回去去我那拿。”
然后二人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听到三贝勒莽古尔泰说:“这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在这样的场子里还这么闹,我看还是别耽误时间,直接送这娘们上路。”
莽古尔泰这人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忌讳,他这张嘴没少得罪别人。
皇太极看看代善,想知道代善是怎么想的。他几年前就因为和大福晋暗通款曲,已经在父汗那得到了最重的惩罚——失去了储君位置,还失了民心,现在他即使还是最有希望竞争汗位的那个,也多少有那么些尴尬。
那么面对这么一个女人,代善会怎么做呢?
他会为了阿巴亥忤逆父汗遗命吗?
皇太极说:“这事,我们都听大哥的。”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附和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代善身上。
胡湘湘在这之前还对代善有那么一丝期待,觉得大金这群男人里难得有几个正常人,心想代善名声在外,不至于太过离谱。对于阿巴亥,他怎么样都会有些犹豫再做决定吧?
很显然,胡湘湘的期待落空了。代善对于阿巴亥的情分还到不了那个地步。
他好色不假,但也不至于昏了头。
有了权利地位,有什么女人没有?
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旦他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他们这群人还不把屎盆子都往他脑袋上砸啊?
他又不傻。
所以他大手一挥,便轻易决定了阿巴亥的命运。
“恭送大福晋!”
这话一出。
阿巴亥的哭声从屋子里传来,绝望,无助,真真哭到了每个人心里面。
这种灵魂的拷问,只要有良心的人都会被震撼到。
但可惜,这群妖魔鬼怪,没谁真正会把她放到心里去。
没过多久,她停止了哭泣。
阿巴亥就像是瞬间了悟了一样,她遣散众人,只留自己一人在屋子里。
她说:“我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不想把丑陋的一面留给世人。你们都出去。等我真正走了,你们再进来。”
这个要求不难,大家都没有拒绝。
门关上之后,阿巴亥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众贝勒,我于12岁嫁给老汗王,如今已有二十六载,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由我照顾,他一走,我自然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的,所以我待会也会陪他去地下,二人继续做夫妻。我的两位幼子,希望你们能恩养之。”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齐声表示:“我们一定会对多尔衮、多铎视如己出,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阿巴亥低声的说:“我去了,随你们的汗王去了……”
这话说完,就听到屋子里凳子被踢的声音。
众人齐齐跪下。
以最体面的方式送走了这位大福晋。
……
对于几个贝勒,选出大汗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阿巴亥一死,她的尸体就和努尔哈赤放置在了一起,和大部队一起启程去沈阳了。
临走之时,胡君山去阿巴亥自缢的房间里巡视了一番,他盯着屋子里的衣柜很久,好像还能闻到阿巴亥临死前身上喷的那股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