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色的夜空,已经没了月影。
谢昭站在露台上,外面一片碧海,绿树重重,波涛汹涌,只有她指尖的打火机发出一点微弱的橙红色的光。她身后的落地窗大开着,白纱窗帘不停被吹得鼓起再降落。
露台是她和江慈的房间共用的,此时她盯着的隔壁外墙的通风口开始排出蒸汽。
时间到了。
谢昭熄灭了烟,开始计时。
江慈开始用淋浴间,不能确定他用多久,也不能确定她今天就能把所有资料全部拍完。
她得掌握一个大致的时间供之后两天参考。
谢昭快速地走进房间,穿过了衣柜。
她先打开一条缝从衣柜里往外看,卧室里没人,只有哗哗的水声。
环顾四周,江慈的外套就随意地铺在椅背上,东西放得很随便。
谢昭轻手轻脚地关上衣柜,穿过卧室,走到壁炉旁开始摸索密道的暗门。
江慈浴室的门正对着壁炉,倘若他现在出来就正好能看见她,但幸好浴室门是关好的。
正在谢昭快摸到暗门按钮时,江慈的手机在书桌上急促地响了起来。
谢昭祈祷他在浴室里听不见。
但铃声太响了,手机非常执着地在桌上一边震动一边大吵,非要把里面的人喊出来不可。
怎么会有人设这种铃?跟催命一样,她恨不得立刻把它掐掉。
谢昭急忙按下按钮,暗门开启。
可还没等她钻进去,浴室的水声也在此时停了。
她听见拖鞋一下一下落在地上的啪嗒声。
江慈感觉这间房间的热水器好像有点问题,水一会冷一会热还断断续续的。
他刚想关掉调一下水温,听见手机在门外响。
江慈从不和人闲聊,这么晚能把电话打进来一定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随意地套上浴衣,决定先接电话。
推开浴室的门,他直觉房间里有点不对劲。
窗帘刚刚微微飘荡了一下,可他明明把窗户关好了,哪来的风呢?
江慈仔仔细细地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连床底都看过了,没有人。
往好的地方想,可能只是闹鬼呢。
他放下心,拿起手机。
“你还在做无用功吗?”检察官威廉劈头盖脸道。
江慈提出要调查谢昭,是遭到检方办公室一致反对的。
没有人认同谢昭和以撒的内幕交易案有关系。
因为她与以撒共事期间虽然表面还算和谐,但私下经常争吵,两人谁也不服谁。
高兴的时候,以撒称她这位伙伴为金钱蟒,因为她会吐金子。生气的时候,他也称她金钱蟒,眼里只有金钱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
自从谢昭离开以撒的对冲基金后,这两人之间就更是只剩下血海深仇了。
谢昭背叛了自己的前东家,她在以撒公司最危机的时候叛逃,自立门户,并且撬走了以撒最重要客户以及骨干精英。
不仅如此,她还跟SEC联系,暗示以撒曾经确有内幕交易,怂恿他们进行民事起诉,想彻底把他逼退出行业。
以撒多次公开痛骂她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谢昭杀人诛心,以撒也不甘示弱,他的穷追猛打逼她签竞业协议,永远不许成立对冲基金。
谢昭转而成立私募股权基金后,以撒依然没放过她。
谢昭投资的传媒L公司,他掘地三尺调查,查出该公司有财务造假,于是大举做空。
这场集中做空,让L公司即将被破产清算,会让谢昭血赔。
没人不知道这两个人斗起来等于拿刀互砍,刀刀致命,都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这样的一对死对头怎么搞内幕交易?都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两人出现在同一空间。
但恰恰是这场以撒要把谢昭置于死地的做空,让江慈直觉很有问题。
L公司被做空后股价暴跌,所有报道都预判它要破产了。
在这危急存亡之秋,本来只有百分之十股份的谢昭,出面表示为了股东利益,她要全面接手进行收购。
谢昭以管理层涉嫌财务犯罪为理由,清理门户,血洗了管理层,把创始人洗出局。
创始人奋力反抗,但因债务问题,他之前的股权质押被强制平仓,又遭到谢昭的毒丸计划,彻底丧失了控制权。
而谢昭为解决危机,一面与SEC谈判交钱达成和解,一面与之前债权人和谈。
最后她又把之前创始人被托管清算的股票全买下,彻底完成了对L公司股份的绝对控制。
自此谢昭由原本的百分之十股份摇身一变,成了L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离奇的是,这家本来差点破产的公司就此在谢昭手上起死回生了,现在股价甚至高过了以前财务造假时期。
所以这场看似凶险无比的做空,最终以撒和谢昭却是双赢。
那么以撒得到的做空报告里的一些内部内容从哪来?是否有可能作为董事和股东的谢昭当初就透露了部分重大非公开信息给他?
她一开始投资时就想图谋收购?
江慈想,就像擅长杠杆收购的KKR,也许谢昭也是一样在围猎那些管理层出问题但价值被估低的公司。
当然所有同事都对他的看法嗤之以鼻,说他缺乏基本常识,叫他少看点地摊阴谋论。
“你没有任何证据,全是臆想。”检察官对他说。
“以撒对她发火的视频里,手部动作和声音都不同步,这是虚假的演出来的愤怒。”
“显然我们在法庭上不能因为监控里有人鼻子眼睛动了就去指控一位金融大亨。”
江慈把电脑里以撒和谢昭这两个人的名字拉了一条红线圈在一起,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尽管检方无人相信他,但他相信自己。
这两人如果有什么勾结,一定会被他逮到!
谢昭在江慈开门前钻进了密道里。
刚进去空气很浑浊,她差点打喷嚏,但听见江慈走出来的脚步声,谢昭捂住了嘴。
她小心地确认了一下暗门关好后,打开了手机照明。
依然是潮湿狭窄的路,她弯着背快速走。
江慈接完电话应该会再回去淋浴,但她回去的时间点得控制好,千万不能撞上他从浴室里出来。
走到一半,她的屏幕上出现了未知号码。
是以撒打来的,他打电话一定是急事。
谢昭点了接听,很多的杂音和异常噪音。
她看手机信号满格却有杂音。
“有事跟你说——”
以撒仅仅说了四秒的话,谢昭立刻切断了。
他们的通话被窃听了。
仅仅四秒也没用,她的这部手机被窃听了,她与以撒联系的事实一定也被窃听者发现了。
谢昭当机立断先关机。
现在不能后退,只能前进。
时间紧迫,她必须快点拿到保密协议里的证据。
失去了光亮,她只能摸黑凭着之前走过一遍的记忆往前走。
没了视觉,听觉被无限放大,密道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虫子。
她希望自己千万别摸到。
里面九曲十八弯,但她还好脑海里有正确路线,谢昭在黑暗中摸到了书房的门。
又回到了密码锁前。
已经输错了一次,再错两次警报会响起来。
谢昭想了想,按下了第一个键。
江慈按下了结束通话。
检察官对他私自开展对谢昭的调查极其不满。
谢昭也许和以撒一起涉嫌内幕交易和操纵股价。对于江慈的这个怀疑,得到的只有嘲笑。
“我们聘用的是专业人士,不是灵媒。”
检察官认为他的想法神经兮兮,莫名其妙,像要大战风车的唐吉可德。
毫无证据就去私下调查一位金融巨鳄,有很高的法律风险,倘若被谢昭发现,可以立刻起诉他们。
“请你确保这是个人行为,当你站到被告席不要连累其他人。”
检方在此事上和他划清界限,也拒绝共享资源给他。
江慈把手机轻轻抛到床上。
没有人支持他,没有人信任他,如果他不能查出谢昭真的涉嫌内幕交易,他的职业信誉将彻底扫地。
“最后一遍警告,先生。你想和风车大战就去吧。不过如果最后你不能证明风车是怪物,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这是检察官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慈心中有些烦乱,他打开电脑,戴上耳麦,调出谢昭的视频重新分析。
耳边放大了她一字一句说话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
他绝不会后退,后退的路也已经被自己封死了,他已经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就在此时,陈董发送了一段监听音频给他。
监听内容来自谢昭的手机。
江慈本不该接收的,这种手段获取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应。
但他还是点了接收。
四秒的音频,以撒只对她说了毫无信息量的几个字。
江慈一下就坐直了。
尽管只有四秒,尽管无法从这半句话解读出他们有什么图谋。
可的确证明了谢昭和以撒这两个人确确实实有联系。
江慈的头脑飞速地转动。
晚餐时谢昭有两次说谎,她在瑞士的投资峰会期间和以撒是符合在同一段时间进出同一家酒店的。
还有曼哈顿的会议期间,以撒公开宣布已经做空乐乾,那个时候谢昭撒谎自己在瑞士度假。
她分明不在瑞士,那她在哪?
视频里以撒正对着谢昭大发脾气,但他的整个肢体却全然向她倾斜。
亲密得很,江慈冷笑,演得也太过了点。
红线圈起的这两个名字,他们很大可能不是敌人,正相反,是同谋。
他的猜测并不是臆想,是需要去论证的事实。
就在江慈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时,露台的门突然被敲响。
江慈戴着耳麦,本没注意到敲门声。
外面的人急促地敲了一会,不耐烦了,发现他没锁露台的门,竟直接推门进来。
“表弟。”陈彬浩突然站到门口。
江慈抬眼一惊,一阵手忙脚乱,笔记本电脑还没来及合上。
“你,怎么不走正门?”
“抱歉表弟,我吓到你了是吧?”陈彬浩连连致歉,“我本来是来找谢总有点急事的,你们两的露台连着,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他为什么要从露台上来找谢昭?
江慈想,一定是因为露台有些监控死角,陈彬浩肯定要和她密谋什么,怕从正门走被监控拍到。
“本来想既然来了,和你打个招呼,但你好像在忙——”陈彬浩表情尴尬。
江慈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他的电脑屏幕没完全关掉。
而屏幕上全是谢昭的照片和视频。
一个男人,电脑里全存了一个女人的照片和视频。
很糟糕。
一个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觉,不开灯,在看一个女人的照片和视频。
更糟糕。
“看不出来啊。”陈彬浩干干地笑,神色复杂。
江慈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跟踪狂,心理变态。
“表弟,没事。我明白。”
你要明白,那就糟了,江慈心想。
“你暗恋谢总是吧?”
啊?
???!
江慈奋力挣扎想否认。
但他的嘴张了半天,最终只是认命地挤出几个字:“你不会说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离谱的爱情线要开始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