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这是第一次来芜川,我记忆里没见过楼兰城的城主。”
江游也思索了片刻,张口。
“我也未曾见过。”
二人神情确信,禹珠低下眸,眸光愈发疑惑。
可她怎会觉得这二人有些熟悉呢。
三人暂时进了府中,江游去巡查府中情况。
姜栀:“禹城主,能否细说一下魔潮之时发生了什么?”
考虑到禹珠似乎一直待在府中连魔潮都未发觉,她紧接着换了个问法:“又或是你在府中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禹珠抿了抿唇:“并未。”
“近来两年芜川干旱,滴雨未下,百姓苦不堪言,我收到多地惨报,经常外去别地与官员商议调水事宜,直至三日前将将回城。”
“回来之后也只是在府中办公,就如你们二人进来之时一样,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
三日前……
姜栀默念了下这个时间点,正是众门派收到求助信号之时,也就是说禹珠刚回城,魔潮就爆发了。
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鉴于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孩童了都不知道,姜栀觉得从禹珠这里也问不到什么事情经过。
她话锋一转问:“城主府是有什么禁制吗?为何这里没有魔潮入侵?”
禹珠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眼睛微亮,“或许是我的夫君所为。”
姜栀一怔,转念一想她都有孩子了,有夫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不过她在城外只看到了城主府的下人,并没有看到她的夫君,所以他如今也在城中?
“我的夫君名唤燕朝生,是芜川的司祭。”
司祭,姜栀有所了解,西北境这边的风土民俗,每年特定时间主持祭祀,祈求上苍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司祭并非普通人能当的,这些司祭身体里都蕴含着特殊的天地灵力,虽不是修仙者,却也有独特的能力,可做到驱邪除祟。
“我曾在一次出城路上碰到了流窜魔物,那时便是他施为,将那魔物除去。我想仙士你说的禁制,或许就是他所做的。”
提到他,禹珠的语速就放缓了些,神情温和:“不过我经常外出,我们二人已经有两月未见,这次回来之后我也没有见到他。”
她抬眼:“仙士,请问他是否已经被救出城外?”
姜栀拧眉。
燕朝生不在府中?
禹珠问完反应过来,她都没见过燕朝生,怎知他在不在城外呢?于是领着她走到书房,毫无所觉地踩过满地狼藉,从抽屉里众多画卷抽出一卷。
一路走来,路过庭中的树。在外看上去像凶兽,现在一看枝叶舒展,西北境这边天气还温暖着,上面挂着黄澄澄的枇杷。
姜栀微微侧目,看到了枝梢上挂着块红绳系着的雕刻木牌子,借着目力看清上面刻着几个字。
「惟愿与珠珠白首同心」
禹珠和她的夫君感情很好。
姜栀想。
书房有魔力残留的痕迹,这里似乎发生过争斗。
姜栀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只蝴蝶步摇,模样有些老旧了,金珠磨损严重,显然已经戴很久了。
她抬眼一看,禹珠正摊开画卷,上面是一名男子的画像,身穿一身繁复的司祭服,站至祭祀高台,朗朗如玉,仙风道骨。
若不是知道他只是凡人司祭,姜栀险些以为他是什么修仙大能。
姜栀目光下滑,看到了右下角的落款,是禹珠画的。
她不禁扫了一眼旁边的抽屉,那里面躺着许多卷。
“这便是我的夫君燕朝生,仙士可有在城外看到他?”
如今城中魔气满盈,他的夫君一介凡人,怕不是已经喂了魔物之口。
姜栀沉默了片刻,没回答,转移话题,抬起手里的步摇问禹珠:“禹城主,这东西是你的吗?”
禹珠微愣,下意识摸了摸发髻,却只摸到了孩童梳的蒲桃髻。
姜栀见状也明白了,把步摇递给她。
“禹城主,你看看书房周围,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禹珠的簪子掉落在这里,说明当时她一定是在场的,这里发生的事大概率就是禹珠灵魂到了玥玥身体的原因。
或许,是魔修袭击了禹珠。
禹珠这才注意到书房的“异常”。
满地书籍碎成片,桌椅倒塌,连门框都歪了,但她未经姜栀提醒前却并未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劲。
禹珠手指攥着步摇看了半晌,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我记忆里只有回城以后,我在书房批阅公文。”
这厢江游已然巡查了一遍府中,回来汇报情况:“整个府中只有书房这里有魔力残留的痕迹,没有找到林岳说的囚笼,那些弟子没被关在这里。”
姜栀把自己刚刚得知的告诉了他一遍,两人互通了信息。
江游表示:“我们目前最主要的事是救人,走吧。”
姜栀同意。
禹珠的情况还是等魔潮解决后再来处理。
城主府禁制的情况尚不明晰,若是魔物突然侵入,禹珠一个人太过危险,两人便将她带上一起前行。
禹珠如今的孩童体型太过娇小,又是凡人,完全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姜栀便御起剑,让她坐在剑上,跟在身旁。
找完一处,姜栀在纸上画圈,“禹城主,你知道楼兰城的牢狱,除了这一处,还有别的吗?”
禹珠思索了一下,忽的脸一白,嗫嚅了下,“有,就在前方,再走两里就到了。”
姜栀觉得她语气有些不对:“怎么了?”
“……”
禹珠停顿了片刻,似是难以启齿,终于开口:“楼兰城每两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典礼,祈求风调雨顺。”
“而那里是……关押祭品的牢笼。”
姜栀手中画圈没停,“祭品是什么?”
“一对年轻的少男少女。”
姜栀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到了禹珠羞愧的神情。
用活人祭祀?!
江游搭着眼皮,冷哼了一声。
禹珠缓慢道:“我接任城主之后才知道祭祀的真相,我和刚成为司祭的夫君一起,不顾反对取消了这条条例,所以那牢笼已经荒废好几年了。”
“前些年还好,这两年大旱,又有人蠢蠢欲动,趁我不在想在今年的祭祀上用活祭,还好被我夫君抓走了。”
姜栀啧了一声,转头问江游:“江少爷,你怎么看?”
江游掀起眼皮,冷淡吐出几字:“见识短浅,目无法纪。”
“这么想祭祀,不如把他们自个儿当祭品。”
姜栀点头认同:“说得好。”
禹珠弱弱出声:“两位仙士,这怕是不行了。”
两人眉头一皱,正觉得她行事未免太过软弱,就听她继续说。
“这一干人前些日子都已被擒,我正发愁如何处置,刚巧有一位来芜川采药的修士,听闻了此事后,将他们讨走了。”
姜栀:?
她疑惑:“讨走做什么?”
禹珠依言答:“那位修士给他们喂了延年益寿的丹药,须得经得住千刀万剐锤筋锻骨的痛苦三百六十六天。”
“最后要是没挺住药力就当她的小花园的花肥;挺住药力活下来的,痛苦也会延续,她会接着喂硬骨丹,让其动不了,也无法言语,一辈子几百年只能待在她的花园当稻草人。”
姜栀:“……”
江游:“……”
姜栀附耳悄悄问:“你说,这位热心道友是何许人士?”
她靠近江游的动作突然,脸侧险些贴到肩上的黑猫小脸,无聊发呆的黑猫悠然摆动的长尾一滞。
江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他修行不过二十多载,忙于修炼,哪有什么功夫认识他人。
“到了。”
禹珠所说的地方,原就是楼兰城的祭坛,至于囚笼的位置,在祭坛的地下。
循着通道进入,黑雾弥漫,完全不可见路,据说还是个地下迷宫。
不过还好禹珠认识路。
姜栀收了剑,让江游打头阵,她殿后,禹珠走在中间。
中间她又跟禹珠聊天,了解了一下祭祀的信息,老是听她叫仙士,姜栀也觉得不好意思,让她改掉了这个称呼。
“姜姑娘,我的夫君是不是没出城?”
禹珠紧抿着唇,忽然又问了一遍。
姜栀怕影响她情绪,神识不定在这魔潮里万一出什么事,直接否认三连。
“当然出城了,现在好着呢,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待她再问,姜栀再次转移话题:“对了,我看你那簪子用了这么久都没换,是你夫君送的?”
禹珠脸色微红:“嗯,成亲那日,他为我戴上的。”
禹珠低头,手指摩挲着蝴蝶步摇,上面的珠子少了一颗。
好像抚摸着残缺的步摇,她的记忆也被一点一点捡回。
她慢吞吞的回忆着:“我好像想起来在书房发生的事了。”
“那时是晚上,我在批公文,燃的灯要灭了,我正打算去添些油,我的夫君走了进来。”
禹珠轻轻笑着:“他帮我添了油灯,站在我身边,为我磨墨。”
姜栀:“然后呢?”
禹珠目光忽然有些涣散,“他问我,他说,说……”
他问了她什么?
她又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记得了……”
她慢慢抬起那支蝴蝶步摇,目光追随着蝴蝶翕动,像是要飞回遥远的过往天空。
禹珠抿唇笑着:“那时我步摇没戴好,他拿起这支步摇,然后……”
像往常一样温柔帮她簪好,说她怎么忙起来连自己都顾不得了。
记忆忽然不可控制钻入脑海。
她微微张大瞳孔,看到了模糊的红色,逐渐变得清晰,最后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蝴蝶断掉了翅膀。
骤然坠落。
她喃喃出声。
“……捅进了我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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