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前小游戏的第一天,段宝银就痛失了吃烤鸡的资格。
饭前小游戏的第六个月,她因为半夜饿得受不了,去膳房偷偷找吃的,结果因为没控制好火候把灶台烧了,被赶过来的师父和段宝令抓了个现行。
饭前小游戏的第一年,她开始习得在段宝令吃饭的时候虎口夺食这一技能。
饭前小游戏的第三年,她把整个长白山摸了个遍,连哪天哪块石头旁多了朵小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饭前小游戏的第五年,她终于第一次赢了段宝令,没有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被他追上。
为了庆祝自家师妹的胜利果实、以及彰显自己训练有方,段宝令难得慷慨了一回,答应要带她下山吃顿大餐。
段宝银当然是求之不得:“我要吃烤鸡。”
“师父,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待会儿您热一下就能吃。”段宝令对师父指了指膳房的方向。
师父正对着一个九连环发愁,头也不抬地问道:“今晚吃什么?”
“您最喜欢的清蒸鱼和红烧虾米。”段宝令道,“今日做多了些,毕竟待会儿要和宝宝下山去吃满汉全席,怕您嫉妒。”
“为师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师父哼了一声,又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忘了下山的五个注意事项。”
虽然这五年来下山的次数已经不少,段宝银还是和段宝令一起又走了一次过场,将五个注意事项老老实实地背了一遍。
“宝银,别玩太晚。”师父最后叮嘱了一句,“宝令,看好你师妹。”
段宝银点头:“嗯!师父再见!”
段宝令懒懒地应了声,随即和段宝银对上目光,两人招来千山和万水,再足尖轻点就是一跃,两人各自上了自己的剑身,一站一坐地跟师父挥了挥手告别。
接着,伴随“嗖”的一声,两把长剑便载着二人直上云霄,在初春的带着寒意的渺渺云雾中远去。
因为已经对路程和御剑飞行非常熟悉,又都用了很多灵力加持,千山和万水的速度简直快成了一道残影,耳边的风声极大,两人离得又远,说话都得靠大喊大叫,所以几乎一路无言。
等快到丰雪镇,段宝银才朝向段宝令的方向,大喊道:“师兄,三月了,我想喝荔枝春——”
“你说什么?”段宝令看过来。
“荔枝春!”段宝银拔高声音,“我已经十五岁了,师兄!”
段宝令也跟她嘶吼:“再等两年吧你!”
段宝银道:“就一口,就喝一口,我保证!”
段宝令皱眉看了她片刻,然后道:“行,我看着你,只能喝一口,然后就老老实实吃你的烤鸡。”
两人商量完,嗓子都有点难受了,便默契地再不开口,直接一前一后地找了个距清梦楼近的小巷口停了下来,熟练落了地。
三月的清梦楼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除去平时的常客之外,还有不少人是纯粹来买酒的,段宝银正打算在门口跟着人群排队,却被段宝令阻止了。
“不用这么麻烦。”他直接拉着段宝银往里面带,“自己人的地盘,荔枝春随便拿,免费。”
“公子和小姐肯赏脸是清梦楼的福气,荔枝春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刚踏入清梦楼,一名身段窈窕、眼尾坠着泪痣的少女已经早早守候在门边,一楼大厅中除了她和身边几个俯首帖耳的丫鬟之外,再无旁人,连老鸨都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面前的少女在五年间变化巨大,段宝银这回却是一下子将她认了出来。
凝因。
现在的她气质跟前世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凝因相近了很多,五年前身上那股青涩、拧巴和自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落落大方的温柔,妩媚而不轻佻,美得沁人心脾。
不仅如此,从她一身的绫罗绸缎和首饰珠宝、以及发髻上簪的百花金钗可以看出,她这五年不仅过得很好,还真如段宝令所言,当上了花魁,还是清梦楼真正的掌权者。
“宝宝,叫人。”段宝令对段宝银微微仰了仰下巴。
段宝银当即乖巧道:“凝因姐姐好。”
“妹妹好。”凝因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转向段宝令,“妹妹都长这么高了。”
“还是个小不点。”段宝令这五年来估计也没少见凝因,此时一看到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熟络地和她开起玩笑,“凝因姑娘今非昔比,今日亲自来迎接我,明日你的那些爱慕者又不知要怎么编排了。”
“随他们去,谁不知我与公子要好。”凝因挽了段宝令的手臂,娇嗔道,“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阮公子自从进了丹心宗之后又难得有音讯,我一个人在这儿要无聊死了。”
段宝令挑了挑眉:“丰雪镇这么多人为你争风吃醋,还嫌不够有意思?凝因,我看你的口气是越来越大了。”
“哎呀,这不一直是公子的愿望么?”凝因也掩嘴笑了起来。
段宝令往周围那几个低着头的丫鬟身上示意了一眼:“凝因,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下去。”凝因转过头,对那几个丫鬟吩咐一句,她们便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整个一楼大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凝因,你托人传信给我说找到人了?”一片静谧中,段宝令从怀中捏出一封信来,放在手中甩了甩。
虽然段宝银听得一头雾水,但凝因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点头应道:“是,因为时间太久,再加上背后有些势力在暗中阻拦,查起来有些麻烦,所以费了点时间,还折损了些自己人,而且我怀疑现在能查出来也是因为背后的人想弃车保帅,不想再被纠缠下去,才会放出点消息来,让我们见好就收。”
十年前?
段宝银想了想,在她已经很模糊的童年回忆中,十年前只有一件事值得留意。
就是师兄将她留在长白山,独自下山去找师父的那一个夜晚。
“人现在在哪?”段宝令的笑容落了下去,“问出来什么了?”
“一伙会点二流子法术的寻常贼人而已,现在就关在奚公子那里。”凝因的脸色也很凝重,“他们只说当年有一个人临时加入他们,要带他们去劫点好东西,却连那人的面目都没有丝毫印象,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一口咬定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段宝令冷笑一声,“真有意思。”
凝因觑着他的脸色道:“奚公子不敢擅动他们,一定要我来问你,公子,那现在......”
“继续好好问,告诉奚唯不用顾忌,拿出点本事来,他不是最擅长这个么。”段宝令淡淡道,“问不出来就全杀了,让姓奚的自己处理,别惊动其他人。”
段宝银心下一凛,师兄怎么这么熟练?
虽然段宝令前世本来就无法无天,但那也是在拜入仙门之后才被自己发现的,原来这些事情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凝因也不见怪,只颔首道:“是,我稍后就派人知会他。”
段宝令点了点头,又问:“其他几个地方最近还好吧?”
“回公子,一切顺利。”凝因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去,“纸醉坊、珍味馆、太平客栈在各行中都是遥遥领先,不服的都让底下人收拾了。另外,这一月来收集到的各种资料也一并在这里了,还请公子过目。”
段宝令接过香囊,从里面抽出一张被折叠得扁平的纸来,一目十行地略略扫过上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段宝银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些啥。
各种资料?
段宝令除了要查十年前师父那件事,还要干什么?
但看段宝令的样子,显然并不打算告诉自己,于是她也就没问,只是保持着沉默,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不然以后若他跟自己反目成仇,第一个要灭的就是知道的太多的自己。
段宝令看完就将纸留下,香囊则是还给了凝因,脸上重新浮起笑容:“凝因,干得好。”
凝因接过香囊,语气中带了点羞涩:“五年前收了公子那么一份大礼,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然在所不辞,再说,我也是心甘情愿。”
“你说的对,丰雪镇还是太小了。”段宝令笑盈盈地看着她,“半年后,你就和奚唯一起去会宁城,如何?”
会宁是整个辽东最大也最繁华的城镇,也是明寒宗的所在。
说起离开丰雪镇,段宝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一切如前世的进展,三个月后,会有一大帮堕魔逃亡至此,最后在这里与仙门中人发生一场大战,整个丰雪镇几乎无人能幸免。
“哥哥,下个月就让凝因姐姐去吧,还有其他人也是。”段宝银插话道,“我最近时常梦到丰雪镇要出事,有些害怕。”
他们俩师兄妹同修鬼道,通魂魄之术,在梦中有所预兆也并非不可能,她说这样的话来,段宝令又珍惜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不可能不重视。
果然,他闻言顿时一怔,随即对凝因严肃道:“凝因,一个月之内,想办法将所有人、所有财物、产业转移到会宁城,我在那边已经提前打点得差不多了。带不走的就全部毁掉。”
凝因愣住,有些不敢置信道:“公子,这只是妹妹做的梦,是不是......”
“我妹妹在做梦一行上是个乌鸦嘴。”段宝令道,“不可掉以轻心,明白了?”
段宝银:“......”
凝因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道:“公子吩咐的,我一定办到。”
“那先这样,有什么再给我传信。”段宝令看向旁边桌上那些一坛一坛排列整齐的荔枝春,对段宝银道,“宝宝,说谢谢凝因姐姐。”
段宝银便欢快地抱起一坛荔枝春:“谢谢凝因姐姐!”
“不客气。”凝因笑道,“妹妹有空再来。”
两人与凝因告别之后就离开了清梦楼,一路沿着街道往珍味馆走去。
走着走着,段宝银趁周围没人注意,靠近了段宝令,唤道:“哥哥。”
段宝令转头看她,段宝银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段宝令便弯腰俯身照做。
“师兄,你能联系到小川哥哥、留云哥哥和借月姐姐吗?”段宝银说,“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近半年不要来丰雪镇?”
虽然他们三个前世没什么事,但不代表这次也能幸免于难。
把认识的人全都叫走并不现实,而且也容易引人怀疑,但一来阮川和霍家兄妹现在本来就很少在丰雪镇,二来他们跟自己前世关系都不错,段宝银至少想保证他们的安全。
段宝令这回却没有立即应允,而是用打量的眼神瞥向她:“可以,不过宝宝,你得先告诉师兄,你到底为什么知道丰雪镇会出事。”
段宝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假装没听出他的质疑:“不是知道,是梦到的。”
“宝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难道我还能看不出来?”段宝令轻笑一声,“跟师兄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