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听见温苒苒的声音忙不迭擦擦手,喜滋滋地迎将上前搭手帮女儿推车。她边推车边往车里瞄,早晨走时装得满满的两个大盆现下干干净净连个葱花都没有,那摞饼也是,半个都没剩下。
她眸中顿时满是喜悦:“竟真的半点都没剩!”
“是呢!”温苒苒拉着沈氏,眼眸亮晶晶的,“不一会儿就都卖光了,还有好些排了队没买上的,都说明日还来!”
沈氏欢喜得紧,直把闺女揽在怀里揉了揉,满面骄傲自豪:“苒苒真是能干!”
梁氏与孙氏在一旁斜眼凝视良久,嫉妒得直咬牙。
全家人本是一块吃苦受穷,他们三房可倒好,扭头做起买卖来了!瞧这模样还赚了不少,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平。
梁氏默默注视着温苒苒,那双眼睛直往车上瞟。两大盆菜卖得半点不剩,且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想必赚了不少。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精光,开始盘算等会趁着没人时同沈氏商量借些银钱给荣哥儿买双新鞋。堂堂温家长房长孙怎能只有一双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二房也向来和善好说话,这钱就是不还也不打紧。这样一来,那银钱就相当是白得的!
孙氏心中泛着酸水,走上前去扯了抹笑道:“呀!竟都卖光了,刚刚我和你大伯母还担心呢。这是赚了多少?说出来让婶婶也高兴高兴。”
温苒苒忙着拾掇东西,头都没抬:“第一次做买卖不太熟,没赚多少。”
“没赚多少是多少?”旁边的温茹茹凑上前来追问道。
“就是没赚多少呀!”
孙氏闻言,翻着眼珠子在心里骂道:挣了两个钱都飘到天上去了!
不过话是在心里说的,她面上依然笑得和气,只是语气中夹杂了丝酸味:“说说怕什么?我跟你大伯母又不会朝你借。”
“看三婶婶说的,您与大伯母都是长辈,怎么会管我一个小辈借钱,这多没面子呀,您说对吧?”温苒苒抬眸,一双黑亮湿漉的眸子小鹿似的懵懂纯真,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显得格外真诚。
孙氏面上笑容微僵,她未想到温苒苒会这般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梁氏的小心思陡然被拆穿觉得有几分尴尬,嘴硬掩饰道:“就是,谁会管你一个女娃娃借!”
她说着,高傲地扬起下巴:“摆个小摊罢了,能挣几个钱?”
孙氏还想说些什么,猛然瞧见温逸良欢欢喜喜地从屋里出来。昨日被他狠狠数落了一通,她现下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再多嘴,拉着温茹茹扭身进了屋。
温逸良可算是瞧见了女儿,慌慌忙忙又回屋给她倒了杯水:“苒苒快歇歇!”
温苒苒忙活了一上午滴水未沾,接过便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她将粗瓷杯子递还给温逸良,扬起唇角笑:“爹爹,我还想喝。”
“哎!”温逸良心疼得厉害,“爹爹这就去!”
温苒苒一连喝了三杯,神采奕奕地专心拾掇着买回来的东西,又去拿脏盆去洗。
沈氏见了连忙接过:“你天不亮就起了,忙忙活活大半日,这些就别沾手了,娘帮你,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温苒苒推拒不过,笑眯眯地撒娇:“娘真好!”
沈氏很是受用,被她逗得抿唇直笑,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疼爱到道:“多大的姑娘了!”
温逸良佯装吃醋,酸溜溜地开口:“爹爹就不好了?”
“爹爹也好!”温苒苒一手拉着温逸良,一手拉着沈氏,眼底满是笑意,“都好都好!”
温逸良觉得女儿愈发可爱,笑了片刻忽地正色道:“明日爹爹送你,那么沉的车,你个姑娘家得费多大力气?”
“不重!”温苒苒笑着,眼珠黑亮澄澈,“爹爹您前些时候没日没夜地抄书,这几日应当好好歇歇才是。”
“听你爹爹的。”沈氏笑吟吟的开口,“不然他不放心。”
温苒苒听了也再没拒绝,转身去将今日买来的豇豆、辣椒与笋子清洗干净准备做泡菜。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说话,温苒苒忽然瞧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大屋里蹿出来,装着忙忙碌碌,但那双眼睛似有似无地朝着她这边瞟。
他的动作举止滑稽好笑,温苒苒低下头抿着唇忍笑,只当是没瞧见他,就等着他忍不住来找自己搭茬儿。
温俊良装模作样地伸着懒腰,一忽看看地上的草、一忽望望天上的云,但目光悠悠晃晃地还是落在温苒苒手中那把翠绿的豇豆上满腹好奇:三丫头这又是琢磨什么吃食呢!
早上二哥让了他半个卷饼,香得他直叫娘!说来也怪,他富贵窝里出生,好馆子吃过不少,是见过世面的,但不知为何,这三丫头做的吃食就是更香!
温俊良观望半晌,想起早上的卷饼直流口水,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挪了过去。
“三弟来了!”温逸良边帮女儿擦车,边打了声招呼。
“二哥、二嫂。”温俊良寒暄两句,直奔着温苒苒去了,“三丫头,这是在干什么?”
温苒苒把豇豆放在簸箕里抖散铺开,扬起唇角笑道:“是在做泡菜。”
“泡菜?”温俊良没听过,满脸好奇。
“其实就是一种腌菜。”温苒苒解释道,“等会把这些晾干了水分就放进泡菜坛子里,加上水和盐密封好放在背光处。过上十天半月就能吃了。酸脆开胃,可好吃了!”
她边说边看向温俊良继续道:“酸豆角炒肉也香得很,豆角脆爽多汁,肉也吸满了酸豆角的酸香,若是再放上些辣椒,更是酸辣可口!”
“还有那泡椒,能做的吃食可多呢!什么泡椒凤爪、泡椒鸡杂、泡椒猪血、泡椒猪肝……对了,还能做成泡椒酱,拿来拌饭拌面条,又香又辣!”
“咕咚~”
温俊良听得眼神发直,本是在忙活的温逸良与沈氏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三人满面向往,咽口水的声音格外响亮。
温苒苒也不例外,给自己说得直咂巴嘴。
她低头长叹口气,手上动作飞快。
馋啊!赶紧做吧!
温苒苒三下五除二将笋子剖开方便晾干,菜都准备得差不多,她转身拿着放满菜的簸箕放在院子里的木头架子上。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温俊良,凑过去笑着问道:“三叔,要不要帮我种菜?你若帮我,等泡菜做好了之后,方才说的那些吃食都有你一份。”
温俊良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昨日的豪言壮语,梗着脖子正要拒绝,却见跟前眯着眸笑的小女娘扬着唇角问道:“三叔你吃过烤鸡架没有?”
“鸡架?”温俊良摇摇头轻哼一声,“骨头架子有什么可吃的?”
“可别小看这骨头架子!”温苒苒声音脆甜,说得绘声绘色,“烤好的鸡架焦香酥嫩,每丝肉都被酱料浸得透透的,入口又香又多汁,骨缝儿里都香得很!”
她边说边观察着温俊良的神色,见他一脸痴迷,正情不自禁地张着嘴。
“所以……三叔帮我种菜嘛?”温苒苒又问了一遍:“我烤鸡架给您吃,香香辣辣的鸡架!”
“咕咚——”
温俊良狠狠咽了咽口水,神色微微有些松动。
“我鸡架都买回来了,等会儿就能烤上!”
温俊良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咬着牙点点头:“种!不就是种个菜?这有何难!”
“不过……”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三丫头你可得说话算话,只要我帮你种菜,往后做什么好吃的可都得有我一份!”
“行!”温苒苒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就给您做。”
她说着,动作也是飞快,立刻就翻出自己方才回家在李记肉铺买的鸡架放在盆里清洗。
那家铺子每日给街上的食肆酒楼供货,这鸡架都是剔出来不要的。正巧她路过瞧见问价,店家婶子是个热心爽快人,见她想要便都给了她,分文未收。
温苒苒想到这,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家人们谁懂啊!白嫖的快乐!
她将鸡架洗净,用刀背在其脊骨处敲了几下,原本抱合的鸡架立刻摊开,方便待会烤制,随后就把鸡架泡入葱姜水中去腥。趁着这功夫,温苒苒转身炒了个糖色盛至碗中,再倒入酱油搅匀,又取了几颗八角泡在里头。
紧接着便着手调制料水。她先是备了碗水,放入蒜片、葱段、八角、花椒,最后倒入白醋,筷子一搅,酸香麻味立刻散了出来。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温苒苒抬眸看向围着自己直打转的温俊良:“得泡上一会儿才能出味,咱们先去种菜?”
温俊良点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面容。
温苒苒站在菜地边,指挥着温俊良道:“三叔,看见地里的那些草没?都拔了。”
温俊良听了直呼简单:“我以为种地多难呢!就这啊?”
他说着,迈着大步去拔草。
温苒苒在旁立着,但笑不语。
下午的阳光也颇为毒辣,温俊良边抱怨边拔,嘴上说着不干了,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放弃,只是狠狠踩着杂草发泄不满。
温苒苒对他倒是有些改观:虽说是个纨绔,但还挺懂得坚持不懈。
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转身熟练地在院子中央生了堆火。正要拿鸡架来烤,兀地瞥见温俊良正骂骂咧咧地拔韭菜。
温苒苒瞳孔一震,急的声音都变了:“三叔!你干嘛呢!”
“啊?”温俊良闻言起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蹭得满脸灰土,呆愣愣地道,“拔草啊!”
“那不是草!”温苒苒快步走过去,抢过被他连根拔起的韭菜直心疼,“这是韭菜!”
“韭菜?”温俊良怔忡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那个什么菜团子就是拿它做的?”
温苒苒点点头,蹲在地上察看了一番,好在她发现得及时,损失不大。至于这些已经拔了的,待会儿烤了也不算浪费。
温俊良呆愣许久,反应过来后捂着胸口后悔不迭:这么好吃的东西就被我拔了!我真该死啊!!!
温苒苒看他后悔成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转身拿了锄头教他翻地。
温俊良看得认真:“就是把这块地翻松了就行,对吧?”
“对!”温苒苒笑着夸赞,“三叔真聪明!”
温俊良被夸得找不着北,干得更卖力了。
温苒苒掩唇轻笑。这样的二世祖她在现代见得多了,只要不是坏到根子上,绝大多数都是顺毛驴,哄着来就行。
旁边的温逸良与沈氏见了都啧啧称奇。温俊良是家中最小,老太太当眼珠子似的疼,惯得无法无天,二世祖似的人如今竟这么听苒苒使唤,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苒苒观察了一会,见温俊良还算认真,便放下心来烤鸡架。
她取了鸡架来串在树枝上,刷了层酱油料汁旋即放在火上烤,鸡架被染上层格外诱人的红亮颜色。外层的油脂被火烤得滋啦滋啦地响,烤出来的油滴落至火中,激得火堆噼里啪啦一阵急响。
温苒苒一层层地刷着酱油汁与料水,那股浓郁焦香飘满院子。
温俊良被香得直迷糊,边翻地边往温苒苒那头望:几个破骨头架子咋这么香!
待烤得差不多,温苒苒撒上一层白糖。因白糖价贵,她一边撒一边肉痛。
还是现代好,盐糖胡椒孜然这些都是便宜货,家家户户都吃得起。
她忍痛撒完了白糖,又淋上层白醋。在火焰烘烤下,浓重的酸甜味勃发,与透着油脂味道的肉香一股脑地涌入鼻腔,让人唾液横生。
温苒苒最后又撒上些芝麻辣椒,孜然是用不起的,不过仅用这两样也够。
她先是把鸡架分给温逸良与沈氏,又向温俊良唤道:“三叔!过来吃鸡架啦!”
温俊良早就等不及了,粗粗洗了洗手便跑过来,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鸡架咬了一口,香的他发愣:这也太香了!
鸡架表面烤得焦香,丝丝入味,连骨头缝都透着酸甜香辣,其中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柴禾烟熏味,香气更是层次丰富。偶尔咬到一块被烤得焦酥的鸡皮,那滚烫的肉汁香的人魂飞天外。
还有那烤韭菜,咸香味十足,入口咯吱咯吱的,满是韭菜香气。
温苒苒津津有味地嘬着鸡骨头,把肉味和汁水嗦啰得干干净净。
温逸良与沈氏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家人吃得极香。
满院子飘着鸡架的香气,屋内的人闻着味都坐不住,纷纷出来瞧。
温苒苒拿着剩的最后两个鸡架,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狼窝,那一双双眼睛都是绿油油的。
梁氏与孙氏刚同温苒苒拌完嘴没吭声,可瞧着那油亮亮的鸡架止不住地咽唾沫。俩人馋得不像样,但嘴还是硬得很:“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骨头架子。”
“就是!”
二人一唱一和,扭身就回了屋。
温苒苒挑挑眉,假装没看见她们馋得一步三回头的模样。
她看向温老太太,见她控制不住地直吧嗒嘴,主动递过去一个:“祖母您尝尝!”
温老太太瞧着面前笑得乖巧似福娃娃似的少女只觉得窝心,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她见温苒苒吃过了,转手就将鸡架给了身侧的温荣:“还是你吃。”
她说着又补上一句,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温苒苒似是在解释:“祖母牙口不好,咬不动。”
温苒苒听了也觉得要一个老太太啃鸡架实在是强人所难。她想了想笑道:“没关系祖母,赶明儿我给您做些软和的。”
温老太太闻言一愣,对上小孙女那双黑亮澄澈的眸子,心中骤然升起些愧疚心虚来。
还剩一个……
温苒苒抬头看向温正良,上回他帮她说话来着,这个理应给他。她如此想着,刚唤了声“大伯父”,手上兀的一空。
“老三!”温正良怒视着饿狼似的温俊良,气的手直发抖:到手的鸡架飞了!
温俊良啃着鸡架,那酸甜喷香的肉味在唇齿间荡漾,感动得他热泪盈眶,哪里还管得着旁人。
他只知道自己干了一下午活,此刻饿得很,这鸡架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温老太太瞥了眼大儿子黑如锅底的脸色劝了一句:“三郎,好歹是你大哥,分他些。”
温俊良嗦啰着骨头,口齿不清不清地道:“他就是我爹都不行!”
温正良闻言大怒,甩袖离去。温老太太被他气了个仰倒,狠狠锤了他两下:“看看你说的是甚么混账话!”
温俊良也不躲,嘻嘻哈哈地哄着,鸡架也没耽误吃:“这可是我帮三丫头干活换来的,就是我一个人的!他若是想要,也去帮三丫头干活啊!”
温苒苒听了都不禁赞同:还挺有理有据的……
一晃到了傍晚,温苒苒看着温俊良撒菜种、盖土,末了又盖上一层草木灰。
这一下午,温俊良只要一想到以后能吃到许多吃食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扶着腰,看着一片整整齐齐的菜地喜上眉梢,极其有成就感,腰都不觉得酸了:“这就完了?”
“这哪算完?”温苒苒噙着笑,眸底闪过丝狡黠,“日后施肥、浇水、修枝剪杈、给豆角搭架……这些都是您的活!”
温俊良方才还扬着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好像亏了……
温逸良与沈氏捂唇偷笑,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回了屋。
进了屋,温苒苒迫不及待地拉着二人坐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爹爹娘亲猜猜,我今日赚了多少?”
“四五十文?”沈氏猜得很保守。
温逸良打量着女儿的神色,笑着摆手:“不对不对,应该有七八十文!”
温苒苒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都不对!”
沈氏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快别卖关子了,到底多少?”
温苒苒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沈氏手上,欢喜又骄傲:“我今日净赚一百一二十文呢!”
“真的!”
沈氏与温逸良喜出望外,他二人没想到苒苒第一次摆摊就赚了这么多,高兴得神采奕奕。
不过……温苒苒想起什么,眉梢的喜气逐渐变淡。
流动摊子没有固定位置,没有棚子荫蔽,若是下了雨便不能出摊,不稳定性因素太多,远不如固定摊位。
可是……她也不能保证往后生意都如今日这般好,按照现在的情况保守估计,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固定摊位,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一两个月……
想到这,温苒苒皱起眉:单单早晨出摊可不行,夜市也得摆起来!
“苒苒怎么了?”沈氏察觉到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忙关切道,“可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温苒苒回过神来摇头否认,思索片刻正色道:
“娘、爹爹,我要摆夜市。”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死不了就往死里卷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