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茵芝出门时间短暂,才与苏欣定好了时间,巧儿便张望着后堂窗棂外的日头,催着云茵芝回府了。
因有了先前的经验,云茵芝知道单纯靠着绣庄的递信,恐怕每次传递消息都有延迟,于是又问了苏欣的地址。
苏欣欣然告知,云茵芝听罢,这才满足地与苏欣告别。
只是回去的时候,云茵芝发间的赤金明珠步摇落落低垂,腰间的玉佩也不再叮铃作响,看着却有了几分端方稳重的模样来,与第一次相见时的活泼俏丽已然不同。
这才是古代的正统女子。苏欣看在眼里,心道:虽然还轮不到她来同情,但是还是要小小年纪克制自己的本性,学习规矩,然后嫁人生子,伺候夫家的一大家子。
送别云茵芝,苏欣也抓紧时间和孙掌柜把契书定好。布匹就拿了十匹,孙掌柜仍有意苏欣上次拿过来的百子祝寿图,问她能不能再匀出来一件。
在他看来立体绣卖得是新奇,而这种寓意好、手艺好的绣件才是细水长流,能打出名气的好东西。
苏欣自然知晓孙掌柜的意思,于是便说出想拿一匹大红绸布,再匀一些金线给她,这些她自己花钱买,不用孙掌柜赊账。
孙掌柜已知晓她家的地址,出了事,寻到她家就行了。再说,她还是与云小姐搭上了关系,为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就放弃了更大的前程,孙掌柜觉得苏欣不是这样的人。
“等做好了,再拿来给孙掌柜您掌掌眼。”苏欣承诺道。
有了苏欣的保证是给绣庄,而不是送到云府的,孙掌柜满意点头。因苏欣看到绣庄有些成色不佳的小珍珠,孙掌柜便厚道地告诉她:“这些珍珠一直没卖出去,就放在库房里,我们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若是拿出去打首饰,工费比原价还高,苏姑娘是想用在绣件上?”
苏欣点头,她打络子、或者立体绣上如果能用到珍珠,能有更多的花样。
孙掌柜现在知道苏欣巧思多,不比一般循规蹈矩的绣娘,这些珍珠到了她的手上,恐怕才能用出效果。
“苏姑娘想要的话,这一盒,大约有五十颗,你给收来的成本价便可,一吊半钱。”
这价格太让人心动了!苏欣想也不想的拿下,虽然这些是不够圆润,光泽也算不上洁白,但是珍珠还是珍珠。
布匹和丝线、加上苏欣还要了价格昂贵的金丝线,孙掌柜哪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单独带这些东西回去。
签好了契书之后,孙掌柜让伙计去后院把平时运货的马车牵了出来,东西由伙计搬上去,孙掌柜仍然不放心,叫了绣庄的车把式和一名年纪大的伙计一起陪着送苏欣回家。
这也太贴心了!苏欣真诚地感谢了孙掌柜。
马车比牛车快多了,但是相对的,在没有防震系统的古代,坐马车也是一门技术活儿。
等车把式终于把马车赶到了苏家,苏欣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两瓣了,甚至还头一会儿有了晕车的感觉。
下溪村不是一个富裕的村子,一辆马车的到来足以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不仅已经从田里回家的村民听到响动,捧着碗走出家门探个究竟之外,就是苏家都被大大震惊了一番。
在小院门口的打谷场上玩耍的三娃子并着狗子远远看到马车时,就停下了手里的游戏,和小伙伴们一起站起身,呆呆地看着那高大的马匹。
他们村里,牛都是宝贝,不肯轻易被人靠近,几个小娃子这还是此生第一次看到真马,立刻就被深深吸引去了心神。
等那马车逐渐向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尤其是三娃子看到了从马车车窗探出脑袋,冲他挥手的是苏欣时,更是瞪大了眼睛。
“大姐!是大姐回来了!”旁边的狗子反应很快,立刻吼了出来。
他喊完,屁股一扭,小短腿翻过苏家的院门,扯着嗓子喊院子里的人。
“二婶,二婶,大姐回来了!大姐坐马车回来了!”他激动地喊着,声音都带出莫名的兴奋之情。
现在太阳已经接近下山,苏家的男人们已经回了家。
女人们还在灶台上忙碌,男人们正在歇脚,听到狗子的声音,都吃了不小的惊。
张氏听到自家儿子的话,拎着锅铲就走了出来,对着狗子喝道:“你瞎嚷嚷什么呢?快吃晚食了,赶紧回来!”
吴氏听到狗子的话,从简陋的厨房走出来,看向狗子:“狗娃子,你刚刚说啥?是你大姐回来了?”
狗子是三房的独苗苗,年纪又小,最受张氏和苏老三的疼爱,一点不怕张氏,跑去对吴氏说:“二婶,大姐坐马车回来了!好大的马车!哇!”
不止吴氏,苏家走到院子的人都听到了狗子的话,再一听门口传来响亮的马蹄声,还有车把式的“吁~吁~”声,登时让苏家人从不信到相信了。
吴氏赶紧扯下围裙,呼叫着:“他爹,你赶紧去门口看看!”
苏老头站在院里,一见也挥手让大房和三房的男人出去瞧一瞧。院里所有人都好奇呢,不用他吩咐,都朝门口挤。
只有还要照顾灶台的女人们,先要把灶台的火灭了,才稍后一步出了大门。
这时苏欣和伙计已经下了车,正在从车里往外卸东西。看到自己的爹苏老二出来了,苏欣忙招呼道:“爹,您过来帮忙抬一下东西!”
苏老二听到闺女的话,从围观的人里挤出来,默不作声地帮着忙,他也不问苏欣这是从哪儿回来的,这些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反正闺女比他这个当爹的有本事,他还是少说多做吧!
当看着一匹又一匹精美的绸缎从车厢里搬下来,旁边的苏家人都看直了眼。
苏老头也被惊讶了一番,但是到底老成持重,他看着众人的呆愣,叫他们赶紧去帮忙。
苏欣知道自己运东西回来,太打眼,金线和珍珠都放到了木盒里,她交给了吴氏,让吴氏拿到房里去。
搬完东西,苏欣招呼伙计和车把式进去喝口水,两人都急着回家,摆手说不用麻烦。
苏欣哪能让他们空手回去,还好吴氏这时走了出来,拿了两壶装好的清水竹筒出来,还带了两个用荷叶打包好的蔬菜面饼子出来。
因着苏欣买的猪肉炼出来的猪油,炒菜时放上一勺,就是只炒蔬菜,对于农家也不算寒碜了。
“辛苦你们了,都是农家菜,你们不要嫌弃。”吴氏如此说道,把竹筒和面饼子放到车头。
闻到有油腥的味道,两人顿觉肚子饿了,这才不推辞,等两人驾车离开,苏家人才一道回家去。
一进家,张氏已经等不急地拉住苏欣闻道:“欣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又是马车,又是那么多布匹。
这得值多少钱啊?!
虽然是张氏问,但是家里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到苏欣身上,连九岁的狗子都不例外,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
苏欣早有准备,听到张氏的问话,便眉眼弯弯道:“三婶,你就是不问,我也要说的。”
大家一听苏欣要解释,都松了口气,说明这些东西是有来路的。
接着便听到苏欣声音徐徐道:“……我这次拿过去的绣件孙掌柜很喜欢,打算我让我多做一些,还嘱咐我要用好一点的布匹,做好了一齐卖给绣庄……我想着,能多做一些,也能多挣一些银子,就应了下来。”
她这么说,院子的气氛更松快了。
她去看跟在张氏和郝氏身边的苏家丫头,还有黏在吴氏身边的茉莉,笑着说:“石榴、梨花、春桃,还有茉莉,你们到时候就跟着我一起做吧。”
闻言,几个苏家女儿都面露喜色!
这么快就能跟大姐一起挣钱了,真是想也没想不到。
可是,她们是初学者……石榴到底年纪大些,开心过后就怕自己做不好,不由脱口道:“大姐,我才学了几天,恐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娘郝氏就用胳膊肘搡了一下她,打断她的话。
就听郝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你大姐都没说完,轮到你开口了吗?你的手艺还是你大姐教的,她还不清楚你们的水平?既然她开口让你们一起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再抬脸看向苏欣,已是满脸堆笑:“欣娘,你说是不是?”
虽然没有那么明显,但是言语间已带上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讨好意味。
苏欣多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大家都没有觉得郝氏的态度转变有什么奇怪,好似理所当然一样。
果然有了钱家庭地位就不一样。苏欣于是笑着对郝氏道:“大娘,您说的对,我就这么打算的!”
心里也转念,苏家是一大家子,人多嘴杂,也不是一条心,如果她更有话语权,以后做事也方便,就再放诱饵道:“不过,教石榴的绣艺是一回事,帮我做事又是一回事。”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凝神听得更为专注。
苏欣也不卖关子,伸手招来茉莉,摸着她柔黑的头发道:“只要能做出我想要的水平,不拘是谁,年龄大小,我就给她发工钱!”
这话算是炸开锅了,大家叽里呱啦的讨论起来。
还是吴氏觉得女儿银子都没挣到,就要发工钱,真是开玩笑。
欣娘算石榴她们的师傅,给师傅做事,说破天也没有要工钱的道理。还是在初学阶段。
“天都要黑了,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吴氏开口道。
苏欣瞥见吴氏的脸色,赶忙住口,走过去抱吴氏的胳膊,带着茉莉和三娃子一起往屋内走。
“吃晚食吧,娘,我都饿死了。”苏欣冲吴氏讨好道。
其他人一看天色,还真是,天都擦黑了,都回自家吃饭了。
不过,今晚因为苏欣的归来,可供讨论的话题太多,每家坐在一起吃饭,嘴皮子都没听过。
唯有苏欣这边,才坐下来,三娃子便渴求地一次又一次看向她。
看得苏欣都有点不对劲了,问道:“三娃子,你怎么了?”
三娃子听到苏欣的话,噔噔噔跑到苏欣的长条凳子旁站着,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道:“大姐,我的彩色陀螺买了吗?”
好家伙,苏欣闻言一怔:她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到镇上的时候,她进去没多久,就碰到了挡道的小傻子沈善,一心想甩开他,走了另外的道儿,哪还记得要给三娃子带玩具?
然而,不等苏欣想到借口将三娃子搪塞过去,吴氏也开口了,她说:“欣娘,下午你大姑托人带了话回来,你明天与我出去一趟。”
出去?苏欣好奇地看向吴氏。
吴氏看女儿完全没明白的样子,不由笑着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抿嘴笑道:“傻丫头,还能是什么?你都多大了?”
轰——
苏欣霍然明白过来了,吴氏是要她去相亲。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物价参考的是《宋代物价研究》哈~
古代的珍珠都是天然珍珠,《宋》里写,一个农妇捡了一朵珠子结成的栀子花想卖掉,收买杂货的给了两贯钱。
一般,能做栀子花的珍珠,至少成色相近,大小也大差不差,所以女主买的成色不佳、大小也有很大缺陷的珍珠也就不怎么值钱了。
系统给的淡水珍珠反而比较值钱,所以卖抹额的,绣上的这些珍珠,才会让孙掌柜觉得苏欣没有骗他,看珍珠成色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