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还债

苏老头对着苏欣点点头,算是应了苏欣的招呼。苏老二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回来了,此时也忙道:“孩子他娘,欣娘,你们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而苏老二素来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这么招呼了一句也就闭口不言了。

苏欣对着苏老二点点头,正待要继续说什么,旁边一旁已经等得不耐烦地赌场的人开口打断了她,道:“别废话了! 要么还钱,要么拿人,天色不早了,你们不会还想留我们在你们家过夜吧?”

那带头的如此说道,提到过夜,他和身边的兄弟们顿时不怀好意地拿眼从苏欣身上掠过,目光十分下流。

“老大,我们自是不介意,就怕这小娘子应付不来!哈哈哈哈哈!”一个打手跟着开起了苏欣的玩笑。

苏欣立刻就被恶心的不行。

她是那种越生气,情绪越冷静的人,只见她冷冷的看了这伙人一眼,转头先去看旁边看戏的李管家和账房先生。

她朝苏老头道:“爷,他们就是想咱家地儿的人?”

苏老头的脸上涌上一股悲色,脸上的皱纹都深刻了几分,他对苏欣沉痛地点点头。

苏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便对李管家微笑道:“李管家,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亲自上门来。这事是我们家的不对,之前没和你说清楚。”

李管家是有眼色的,看出这个小娘子是苏家能做作主的人,他心底对苏家越发看不上眼,那么多男人们不顶门户,竟让一个小女孩抛头露脸!

听到苏欣的话,李管家腆着肚子,自矜地看着苏欣,微微抬着下巴,用眼神示意苏欣继续说。

苏欣还是带着笑容道:“不瞒您说,这地,是我们苏家的祖上传下来,我爷自从那天提了想卖地的话,之后一直后悔呢。不管是我爹爹、还是我大伯、三叔,各个都在劝我爷收回意思。家里现在是日子不好过,但是也不是完全过不下去,怎么能卖祖产呢?是不是?”

她说的话这些话,完全说到了苏老头的心坎里了,在一旁忍不住揩着眼角连连点头。

李管家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不耐地道:“小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卖?”

苏欣意思明确地点头。李管家顿时大怒,一甩袖子,说:“小娘子,我劝你不要叫花子谈嫁妆——好大的口气!”

他指着赌场的人,说:“人家可得着三十两的银子到手走人!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拒绝了我,以后就算你们一家跪着求我,我都不会给今天这个数了!”

苏欣还是一样的笑容,再次点点头,她还歉意地冲李管家拱拱手:“真到了那种时候,不用李管家提,我们苏家也没脸再见李管家您哪!”

那账房先生一直没说话,此时听到苏欣的话,觉得这个小娘子嘴巴真硬,不快地也帮着李管家开了口道:“小娘子,做人留一线,我们东家买你们的地儿,没占你们的便宜,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这可是天大的笑话。苏欣心里怒意更盛,但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她顿时也很真切地道:“多谢提点,比起不识好歹,我更怕以后我爷、我爹,还有大伯和三叔被人骂不孝!”

“你!”李管家用粗胖的手指指着苏欣,算是体会到了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意思了,又见苏欣没有反悔的意思,只得绕过她去看苏老头。

“苏老汉,女人家见识短浅,你是当家人,可得想清楚了!”李管家道。

苏老头不知道苏欣这次回来到底拿回来了多少两银子,见苏欣把话堵死了,顿时心也一硬,咬牙道:“老汉想清楚了,今天麻烦李管家来走一趟了。”

李管家见苏老头态度强硬起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扫视了苏家其他人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叫上账房先生,嘴里说着“不管了,不管了,我们走!”,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苏欣当然没有出言阻拦他,李管家见状,更是气得胸口鼓起,三分假意变成了七分真意,真朝门口大步走去。

苏欣冷眼旁观,只注意着他经过拿赌场的人的时候,他们有没有交流。

果然,苏欣就看到那李管家和赌场的头头擦肩而过的时候,李管家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眼,李管家微微点头,藏在宽袖里的手,还比划了一个手势。

他们之间的交流十分细微,如果不是苏欣早就怀疑他们是来做戏的,恐怕还真注意不到。

她在心里冷哼了一下,接下来才去看赌场的人。

不等他们发飙,苏欣先开了口:“上次,我们约好了五日还钱,今天才第四日,你们就来要债!”

她说到这儿,语气放缓,声音变冷:“我上次说,我要是言而无信,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来,有人要做这被雷劈的人了!”

那领头的黑脸汉子脸色一变,当即不再客气让手下去散开,对苏欣道:“少说废话,没钱,你今天跟我走定了!”

吴氏在一旁一直注意着,见他们要带走苏欣,忙走到她的身前,挡着不许有人靠近她。

“欠债的是我的四叔,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欣却听到笑话一般开口,“我爷前些天已作主分了家,分家契书已去官衙上了印。买卖我的,只有我的爹娘,还轮不到一个四叔!”

那黑脸汉子没想到他们不讲信用之后,苏欣也耍起赖来。

他想不到苏欣胆子这么大,脸上闪过狠意:“小娘子,你以为我们十几个兄弟,奈何不了你!”

苏欣极其冷静地看着他:“这里是下溪村,还轮不到你们几个下三滥来这里耍狠!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苏家已经分了家,你们要是还敢抢人,是当下溪村没人了是吧!”

她手指着院子外,不少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其中一个,苏欣还认得,正是她大爷爷家的孙子,她就冲着门外的那少年喊道:“二哥哥!”

那少年听到苏欣的声音,立马紧张地应了一声:“欣娘,你没事吧!是不是赌场的人来了?你别怕,我现在就叫我爷来!”

说完,小少年拔腿拨开人群,朝家跑去。

看着围着的村民和跑走的少年,那黑脸汉子脸色更加难看,阴着脸对着苏欣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娘子,你别以为分了家就没事了!”

苏欣寸步不让地说:“你们当时已经当我四叔的腿打断了,这事又怎么算?我听说官府有条律例,明说了‘开场诱引赌博,经旬累月,聚集无赖放头、抽头者,初犯杖一百,徒三年;再犯杖一百,流三千里’①,我四叔怎么去了你的赌场,又被你们打断了腿,这里面的内情,你们是很清楚吧?我们不想闹大,看来你想闹得天下皆知!好哇!不如我们去官府走一趟,看这个赌债,还了一条腿还不够,还要利滚利,是怎么一个说法!”

苏欣的音量不小,外面围观的村民也听到了。

这时纷纷议论起来:“原来赌博是犯法的?那我以后可不敢去隔壁村了!”

“隔壁村那个不算吧?人家说的不是开赌场才算吗?”

“就要这么狠,开赌场的哪有好东西!把人腿打断了,还要收高利贷!”

……

苏欣听着村民的谈论,又看到对面黑脸汉子脸色难看,便知道自己蒙对了。

其实原主一个农家女,哪里知道朝廷的律法,不过是她以前研究古代的时候记下的罢了。

之所以敢这么蒙,也是因为古代历朝历代都是打击赌博的,朝廷的权力越大,管辖的就越狠,只有当朝廷无力维持自身的统治权力时,才会让民风变得混乱。

现在的大夏朝吏治还算清明,只看镇上的女子能单独行走,就知道治安不算差了。

苏欣见黑脸汉子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时,才缓下口气说:“当然,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黑脸汉子立刻盯紧苏欣,“怎么退?”

苏欣道:“我四叔的借据呢?”

黑脸汉子顿时狐疑:“你要还钱?”

苏欣点头:“按照上次说的三十两如何?本来说好了宽限五日,是你们先言而无信在先——”

黑脸汉子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苏欣,又把目光瞥向院子外虎视眈眈的村民,最后狠狠咬下牙,从胸口掏出一张借据,说:“好,三十两!”

他瞪着苏欣:“银子呢?”

苏欣看到借据,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当即也从孙掌柜给的银子里拿出三十两。

黑脸汉子看到苏欣真的掏出银子,十分不可置信,这个小娘子当真奇异,先是之前的诈死,今天又是能面不改色的拿出三十两。

他又有点犹豫了,捏着借据一时不肯松手。

苏欣感受到他的犹豫,便抬头看向院外,高声道:“大爷爷,你们来了吗?……”

黑脸汉子一听,注意力一松,苏欣立刻抽走借据,说:“银子你们拿到了,还不走?!”

说着,她低头去看借据,从头扫到尾,然后看向苏老头:“爷,你看看这是不是四叔的指印?”

苏老头哪敢怠慢,忙接了过来,几个儿子也凑头去看,院子里的光线黯淡下来,有点看不清了,苏老头连忙使唤儿子去点火把。

唯有黑脸汉子握着银子憋闷,怎么收了银子,还像吃了亏一样。

“你这银子是……?”黑脸汉子疑惑。

苏欣哪里再理他:“你们认钱不就行了?还管我怎么来的?你放心,不偷不抢,绝对来路清白!”

黑脸汉子又叫她呛了声,顿时一想也对,索性不再管,挥手叫上兄弟们,转身离开了小院。

见他们这次真走了,剩下的苏家人都高兴起来。

苏欣却提醒苏老头:“爷爷,外面还有人,不如去谢谢人家,还有大爷爷……”

苏老头赶忙道:“要的,要的,”然后带着一大家人去了院外,尤其感谢了匆匆赶过来的苏孝祖。

等送走了围观的村民和苏孝祖一家,苏家人才回了小院,关起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引自《大清律例·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