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柏虽承诺得空时亲自教遂禾剑招,却没有给具体的时间,之后连着几天,遂禾都见不到他的踪迹。
找不到便宜师尊,她也不着急,寻了个由头向陆青要来了正清宗豢养的信鸽,趁着无人注意时给老道士送去几封信。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
遂禾揉烂信纸,随手扔进火炉里。
正清宗山下一处归其管辖的城镇,城镇背靠仙门大宗,论其繁华,甚至盛过人间帝王坐镇的京城。
遂禾在西街逛了一圈,确认无人跟踪监视,便按照约定进入一家食肆。
掌柜领她进入雅间,靠坐在扶手椅上的老道士披头散发,白花花的胡须缠连在一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麻布袍子上有肉眼可见的污泥。
听到屋门开合的声音,他抱着自己从来不离身的剑慢慢抬头,冷哼一声:“你晚了一炷香,我差点以为你攀了正清宗的高枝,不想再见我这老头子了。”
老道士脾气大,遂禾习以为常,自己选了个位置坐下。
“我也是第一次出宗门,路上不熟还不许我走的慢点?”她翻个白眼,给两人各倒一杯清茶。
老道士拿起茶杯猛灌一口,直言:“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遂禾想也不想便道。
“你!”老道士气急,重重放下杯子,捂着胸口道,“为什么?就因为我隐瞒你的身世?但感悟自己的原形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我也是为你着想。”
遂禾闲闲抬起眼皮:“你为什么阻止我去正清宗。”
老道士哑然,半晌才道:“你以为人族大派就是高风亮节吗,正清宗就是一滩浑水,我又和他们有些过节,若是哪天让他们知道,你和我有牵连,怕是我连给你收拾的机会都没有。”
老道士性格疯癫古怪,但从不在她和王湛婉面前提自己的过往,连他的名字“慎裕”,也是她们软磨硬泡才哄的他吐露。
第一次听他主动吐露自己的过去,遂禾下意识坐直身体,不着痕迹地说:“原来你和正清宗有仇,什么恩怨值得你几百年过去还小心翼翼。”
老道士敷衍道:“老一辈的恩怨,你问了也无甚意义,就算抛开我不谈,正清宗乃是非之地,除了正清宗,你随便拜个人为师我都不会说什么。”
遂禾打量着道士神色:“阿婉没和你说吗?”
“什么?”老道士不明所以。
“我可没有随便拜人为师,正清宗的洞明剑尊,和我同源,这是他亲口承认的。”她靠着椅背,懒散道。
她话音没有完全落下,老道士却惊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当真?”
对上遂禾狐疑的目光,老道士冷静下来,道:“这就是你留在正清宗的原因?”
“不全是。”遂禾摇摇十指,兴致盎然道:“祁柏修为受困于大乘期多年,甚至和我一样,寿数有碍,若不能尽快突破,就会魂归天地。”
老道士拧眉看她:“此前我们也有猜测,你体内灵力分明达到饱和多年,却没有半点突破迹象,甚至隐有崩毁之兆。”
“比寻常修者更难突破应当是你们这族的特质,祁柏同你一样并不奇怪,但你语气为何这么快意。”
遂禾牵起唇角,抬眼看他:“祁柏有破解之法。”
“当真?!是什么?”
遂禾不卖关子,笑盈盈说,“大概是以同族之人,血祭证道。”
她摸着下巴,补了一句自己的猜测,“而且是修为越强,通过血祭同族继承的灵力就越高。”
“遂禾!”老道士立即想明关键,颤抖着声音道,“祁柏大张旗鼓搜寻他的同源,莫不就是——”
遂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你帮我向阿婉保密,她生性谨慎,知道这些事后,恐怕会对我的计划有碍。”
老道士只觉得他要被遂禾逼得不疯也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祁柏是大乘,半步渡劫,别说上灵界了,就是整个修真界,你能找出几个实力胜过他的。”
“所以才要智取。”遂禾挑眉。
“你那些小聪明在绝对实力面前屁也不是,他现在没杀你,只是因为你实力不够。”老道士讥讽她。
“修者与天争命,逆水行舟,既然争与不争都是死,那为什么不争一争,万一从此之后就没有洞明剑尊,只有渡劫大能甚至是仙人遂禾了呢。”遂禾神色不变,兀自饮尽杯中茶。
“我只问你,若是失败,你当如何!”他冷声问。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遂禾面不改色,语气从容,绝无回转可能。
老道士咬牙,“你说得简单,就算侥幸骗过祁柏,你也不知道血祭时灵力如何运转,单单杀了对方又有什么意义。”
遂禾歪了歪脑袋,凑上前殷切地替他斟茶,“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老道士咬了咬牙关,恨道:“遇到事才想起我这个老头子。”
“你离元婴还差多少。”他问。
遂禾想了下,“那日在祁柏身边,瓶颈有些松动,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老道士沉吟,“越是血脉强盛的妖族越不易觉醒传承,好在你体内灵力充盈异常,只要能迈过元婴的坎,连越两阶不在话下,元婴或许不能觉醒,但分神定然可以继承血脉传承。
血祭若为真,突破之后你就会知道具体方法。”
“元婴?”遂禾眉头微蹙,“我瓶颈虽松动,但短时间仍然难有突破之法。”
何况她突破之日,也是祁柏证道之时,元婴无法和大乘抗衡,分神一样不可以,到时岂不是一切都晚了。
老道士说:“你难突破,不是不能突破,之前以为你们这族死绝了,就你一个,但现在知道祁柏和你同源,实在不行还可以借用同族之利。”
同族之利?
“你是说双修?”遂禾有些愕然地眨眼,装模作样道,“这样不行,他毕竟是我的师尊。”
她的语气温柔无害,老道士却觉得自己全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他颇为警惕地说:“我可没说双修,你别搞事情,我是说让你旁敲侧击,问他你们这族遇到瓶颈如何突破。”
他知道遂禾喜好特殊,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是真招惹了剑尊,犯下情债,因果就说不清了。
他莫名心慌,忍不住又道:“因果有轮回,他若存心要你性命,你反杀回去,便也算了,若是欠下别的什么债,牵涉因果,还不知道要多出什么事端。”
“我有分寸,方才只是随口一说。”遂禾嘴上应承着,心里想得却是另一回事。
她和祁柏实力悬殊,想取胜就要步步为营,冒然告诉祁柏,自己修为停滞金丹多年只会透露自己的底细。若他有什么秘法,强使她突破,她岂不是任人鱼肉。
她又想到那日祁柏进入情动期,她丹田肺腑如鱼得水之感。
她没有和其双修的意思,只是想,若他下次情动,借着他情动期逸散的灵力,她借机在旁运转灵力,她不信自己仍旧没办法突破。
都是同源,祁柏已经修至大乘,没道理她困在金丹期三百年不得寸进。
“你快说说,我突破之后该如何。”遂禾催促。
老道士向来拿遂禾没办法,咬了咬牙,从荷包大的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铃铛样式的法器。
“等你升至元婴,摇晃铃铛输入部分灵力,佩戴于身上就能掩盖修为,不过——”他拧了下眉,“你还要自己想办法遮掩元婴期的雷劫。”
遂禾接过铃铛,铃铛声音清脆,材质特殊,一看就时老道士压箱底的好东西。
她运转灵力试了试,见果然有压制修为的能力,才小心翼翼把铃铛收好,道:“放心,雷劫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老道士看她半晌,不死心地说:“你可想好了,现在随我全须全尾的离开还来得及。”
遂禾看他一眼:“开弓哪有回头箭。”
“不过你就这么走了,阿婉怎么办。”
“她实力不错,足有自保的能力。”
老道士目光意味深长。
遂禾目光微转,盯盯看他半晌,慢条斯理道:“也好。”
为免横生枝节,遂禾没有多留,很快离开。
老道士沉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遂禾想让她带走王湛婉,但如果遂禾身边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她做起事要不肆无忌惮,要不孤立无援,都不是他想看见的。
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暗自把遂禾的打算告诉王湛婉,两个孩子联手,总也有条后路可走
遂禾虽突破有碍,但她只在金丹,未来的路还长,她这么急于求成,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遂禾辞别老道士,独自返回浊清峰。
她如今掌握的信息太少,只知道用同族血祭,定能修为大增,证道成神,却不知如何血祭,也不知道她以元婴之身,斩杀大乘修士,以若胜强,是否能有同样的效果。
关键还是尽快突破瓶颈,升至元婴。
同时,还要找些可靠的保命手段才行。
要做好对方突然发难的准备。
正思索时,她不经意抬眼,毫无防备地对上剑修冷沉的视线。
华衣剑尊站在浊清峰主殿的高台上,一手提着溯寒剑,山上寒风阵阵,吹起他两边广袖,墨发四散。
遂禾猛然僵在原地,呼吸也停滞住。
她此前从未见过溯寒剑出鞘,如今在这个节骨眼撞上持剑的祁柏,只怀疑是他想提前杀了她。
她有信心能在博弈中胜过祁柏,凭借的就是突破元婴的时间线,若是祁柏在牌桌上掀翻规则。
那她可真是玩完了!
遂禾在原地僵立许久,直到祁柏缓步走下高台,蹙眉道:“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遂禾眨了下眼,后知后觉明白是自己误会。
僵直的身体半晌才找回些许温度,回过神时,青色劲装下的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打湿。
“去山下买了些点心,师尊要吃吗。”她轻声问。
祁柏神色淡淡:“修者怎可痴迷于口腹之欲。”
遂禾没说话。
然而祁柏的下一句却让她刚刚轻松的神色再次绷紧。
“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