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在归终不客气预定一碟杏仁豆腐后,留云借风真君还是在翌日清晨飞向了天衡。
天衡阡陌交通,往来的人拖着硕大的矿石来来往往,冶炼的烟灰和碎石混杂着直冲云霄,留云借风真君皱了皱眉。
这也是她和摩拉克斯交好多年,却鲜少去天衡的原因之一。
在空中盘旋两圈后,留云借风真君在天衡人的惊呼和跪拜中徐徐落在月海亭旁。
与天衡的居民区相比,月海亭清净许多,它坐落于天衡之巅,面朝无妄海,终年云雾缠绕,是摩拉克斯的办公之处。
此时的月海亭只有寥寥数人,摩拉克斯和若陀在案前批文书,四位夜叉则和归终半倚在窗前聊天,一副悠闲和谐的样子,留云借风真君严重怀疑他们已经把契约之事沟通妥当了。
“……是的,我曾经在金——在魈小的时候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后来他被俘获,我们也想过去搭救他,但这百年来聚集在天衡附近的魔神愈发繁多,只能作罢。此番你和摩拉克斯将他救下,也算是解了我们的一个心结。”浮舍说。
“我觉得让魈住在你那其实也不错。”伐难耸耸肩,说,“我随摩拉克斯去你那看过,环境比起天衡不知道好了多少。”
归终毫不谦虚地点点头:“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摩拉克斯皱眉,刚停下批文书的笔触,就见远处留云借风真君落下,站起身,颔首示意,“你来了,有失远迎。”
留云借风真君化回人形,在归终身边坐下,扬了扬眉梢,皱眉道:“听你的意思,你们是在等我?”
“归终的意愿。你不来,她不谈契约。”摩拉克斯淡淡地说,“你迟迟未到,四位夜叉听闻和我一同救下魈的魔神来到天衡,前来与她先行交谈。如今你来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好,聊聊契约。”留云借风真君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严肃地说,“先说好了,摩拉克斯,你和归终不许打架。”
摩拉克斯颔首:“自然。”
归终往伐难的方向缩了缩,小声抗议:“喂,你们还没问过我的意见!”
弥怒见仙人和魔神开始商议正事,拉起好奇往前凑了凑的伐难,四位夜叉一同起身。
弥怒沉声道:“既如此,摩拉克斯,我们先行一步。”
摩拉克斯颔首:“有劳了。”
弥怒又说:“尘神危难中救下、并收留我们夜叉一族的成员,夜叉一族感激不尽。此后若有困难,大可与我们说,不必客气”
还没等归终开口,四位夜叉一同消失在月海亭。
一阵海风掠上云稍,钻进空荡荡的月海亭,归终只觉得背上一凉,嘿嘿笑了下,试探着说:“那看下契约?”
摩拉克斯缓缓抬起手,灿金色的光芒骤然充斥整个月海亭,古老优美的提瓦特文字密匝匝漂浮在上空。
摩拉克斯垂下手,看着归终道:“这便是契约的全部内容,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归终看着这“契约”,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一句话也看不懂!
之前归终就怕出现不认得字看不懂书的情况,特地请教魈提瓦特文字,强化训练一晚上后,连猜带蒙,日常阅读已经没有问题了。
但是这契约不仅用的文字多为生僻字,语法还晦涩难懂,古文基础一般的理科生归终根本猜不到。
沉默片刻,归终小心地问:“那个……你能不能把这契约全给我解释一遍?”
摩拉克斯:……
留云借风真君扶额,一直沉默不语的若陀咬了咬牙,转头说:“摩拉克斯,就由我来为尘神解释吧。”
“不必。”摩拉克斯平静地说,“毕竟是我拟定的契约,我亲自解释。”
停了停,摩拉克斯轻轻一挥手,月海亭面朝海面的桌案前多了一张花梨木椅子,对归终说:“请坐。”
归终心虚地坐下,眼睁睁看着摩拉克斯一脸沉静地在她身侧坐下,悬浮空中的文字调整顺序,掠到他们的面前。
“初,迁徙之壤以尘……”
摩拉克斯刚一开口,若陀就把留云借风真君拉出了月海亭。
留云借风真君一脸不悦:“怎么,你们的契约这么秘密,还不让人听了?”
“不是这个意思。”若陀无奈地说,“只是契约复杂冗长,全文十万六千三百二十一字,全部解释下来都深夜了。月海亭地处偏远,凡人难以到达,我认为,你应给摩拉克斯和归终制备一些茶点。”
“意见很合理。制备茶点我一人就够了,你怎么也出来了?”留云借风真君挑眉问。
“摩拉克斯不在,天衡不能没人管啊。”若陀无奈地说,“今天层岩巨渊新矿区开采,我得看着天衡人挖矿,以防魔物进攻。唉,这本是摩拉克斯的工作,但你看现在这情况……”
摩拉克斯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讲解条文深入浅出,简单生动。
无奈条款实在太多,归终一只兢兢业业的理工狗,让她画图纸就算了,这密密麻麻砸下来这么多条款,直接让她听得晕头转向。
“关于天衡以及你的税务……”
归终之前试探留云借风真君“自己未曾仔细阅读契约”一事,见她只是愤怒而并非意外,就猜到这契约估计完全由摩拉克斯拟定,原主全程未曾参与,或者极少参与。
看来她猜对了。
“天衡的采来的矿运送西方雨林一带……”
唔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归终中途走神,又强行把自己拉回来听摩拉克斯念经,来来回回好多次,摩拉克斯却恍若未闻。
读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共同用了留云借风真君送来的明月蛋和腌笃鲜,未曾歇息一盏茶的功夫,继续念。
从地盘划分到土地管理,从耕地分配到税务统计,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刚开始还跟着摩拉克斯认一认契约上的字,听到后面归终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
等归终恍过神,发现摩拉克斯不念了,留云接风真君和若陀整整齐齐坐在她对面,直勾勾看着她。
归终抬头一望,只见月海亭外明月高悬,清凌凌的月光在缭绕的云层间穿梭。
此时是深夜,白日热闹的天衡已坠入岑寂,四周只剩清爽的夏风夹杂着遥远的蝉鸣声回荡。
“契约内容大致如此。”摩拉克斯不疾不徐地说,“你对哪条不满?”
归终深吸一口气,感觉回到研究生时期,她把论文拿给导师看,然后导提出了一个她回答不出的问题。
归终沉吟许久,站起来在文字间穿梭,转悠了一圈,停在摩拉克斯面前,说:“关于税的问题……你看天衡子民是两成,我们也是两成,我觉得这不公平。”
留云借风真君重重地咳嗽起来。
归终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看,我们的人经济发展不如你们天衡,如今土地还要开垦,你看是不是先免去我们的税收……”
摩拉克斯淡淡道:“你的设想很好。轻薄赋税确实能减轻子民负担,但不同的税收下易让聚落中人起争执,并不利于聚落融合。”
“哈哈哈哈这样啊,涨知识了。”归终干笑两声。
摩拉克斯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归终飞快思索之前摩拉克斯讲的契约中还有什么漏洞。
“这样,我换一个问题。”摩拉克斯直直对上归终躲避的目光,平缓道,“我今日与你讲了十四小时的契约,你听进去多少?”
归终犹豫了一下,说:“初……”
留云借风真君期待地看着她。
归终不吱声了。
整个契约在她脑子里只剩下“初”一个字了。
留云借风真君鸟生中头一次这么丢脸,闭了闭眼,笑了两声,试图解围:“归终擅长奇门遁甲和机关术,对契约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若陀眯着眼,缓缓站起身,质问道:“归终,你既不懂契约,又为何来对契约的不满?”
摩拉克斯轻一抬手,止住若陀的话头,静静望着归终,“要怎么改。”
归终轻轻“啊”了一声。
“要怎么改,你肯承认这一纸契约?”摩拉克斯说。
不是质问,甚至算不上一句疑问,摩拉克斯说这句话的语气几乎带着些温柔无奈的色彩,像是层岩叠嶂中隐约漏出的半缕月色。
她可以走,可以毁去这不正式的契约,带着黎民去须弥,或者继续在归离原这片区域住下来等待时机。反正留云借风真君在,摩拉克斯也不会真对她动手。
归终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帧画面,有她刚来那夜摩拉克斯那句“真的很热闹”,也有在河畔苦斗时金色的护盾毫不犹豫地罩在她和魈的身上,以及得知要回去后月月拿着火把一蹦一跳的笑容。
多好的契约,多少美好又稳定的未来。包括魈,他才刚刚从桎梏中挣脱,肯定渴望着稳定和繁华的生活……
不行不能这么想,怎么有种“妻子想离婚又顾忌孩子不敢离”的感觉?
归终抬头望向摩拉克斯,轻声说:“那就再加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没有评论?
是因为我写的东西让你们无话可说嘛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