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冷了,他也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才这样不安起来。
姬然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安心休息,我以后就在这屋里看书,我把窗子打开就是。”
他抬头,弯起唇,眼中还带着点点泪光,抓着她坐下,带着药味儿的微凉的唇在她脸上轻轻触碰。
“然然,过些时日我们再同房好不好?我这几日有些困。”
他们那就不能叫什么同房。
姬然觉得好笑,没有点透,只宽慰:“你好好休息才最要紧,大夫说了等过完年天暖和了就给你开新药。你好好吃药,往后冬天就不会这样难熬了。”
“好,我都听然然的。”他头枕在她肩上,又开始犯困。
寒风嘶吼,拍打在窗上,发出呜呼呜呼的惨叫。
他撑了撑沉重的眼皮,声音疲倦:“风好大,是不是要下雪了?”
“应该是要下雪了,你还知道下雪吗?”
“知晓。”
每岁雪下时,便会是他最难熬的时候,他能不能活到下一年,就要看下雪的日子能不能熬过去。
他眼睫微微动了动,又睡过去。
没过几日,果真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晚,下得也不大,地上薄薄的一层,不用人扫,不过几日就又化了,只剩屋檐树梢还有零星几点白。
晏洄又在昏睡,姬然一个人在府里闲逛。
长公主府处处精美,即使树木凋零,枝头挂着雪也十分有趣,从前没机会去的人文景点,现在她可以尽情欣赏。
她从府中梅林折了几支梅花往回走,刚巧碰见宫里太监寻来。
“过两日要除夕了,趁这两日晴着,陛下命奴婢来接殿下进宫,免得过两日又下雪,路上不宜行走了。”
皇帝叫人亲自来请,她还是不能不动的。
她脸上喜色微收:“稍等片刻,我放下梅花更完衣便随你去,公公先去偏厅喝杯热茶。”
太监应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直接回院,进了正房,放下梅花,轻轻摇醒床上的人。
晏洄迷茫睁眼:“什么气味?”
“梅花的。宫里来人接我去过年,我过几日回来。”
晏洄立即清醒不少,要坐起身:“我和你一同去。”
姬然将他按回去:“天冷,不敢这样折腾,你好好在家里待着,除夕过后我就回来,要不了几日。”
他不肯:“我和一同去。”
“你……”
“我明知他对你有那样的心思,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去?”他急急要抓她的手,两次都抓在了她胳膊上。
若小皇帝真要做什么,即便是他去也无济于事啊。
这话太伤人,姬然没说出口,牵住他的手,有些无奈:“你要去便去吧,我去与太监说一声,让他多等一会儿。”
“不!”他抱住她的肩,“你就在这儿,让她们去说。”
“我还能跑不成?”
他不理会,额头抵在她肩上,轻咳几声:“你就在这儿。”
姬然怕他一急又要生病,急忙应下:“好好,我就在这儿。”
他微微点头,扶着床架摇摇晃晃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自己寻到衣架,拿下衣裳穿好。
只穿这些定是不够的,姬然又给他塞了两件厚衣裳,换了一件更厚的大氅,往他怀里塞了个手炉。
准备妥当,她才牵着人缓缓往门外走。
太监看见是两人一同,微愣一瞬道:“陛下说来接殿下,并未……”
“驸马和我为一体,宫中侍卫应当不会阻拦吧?”
“那是自然……”
姬然未再多说,扶着人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宫中,晏洄又开始昏昏欲睡,靠在她的肩上,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手却还紧紧抓着她的手。
“若有什么危险喊醒我。”
“好。”姬然拍拍他的脸,“睡吧。”
喊醒他也不顶什么用,况且看着好像喊不醒的样子。直至到了宫殿,要下马车了,他还昏睡着。
姬然懒得再吵醒他,叫了太监来将他背进殿里放下。
殿中地笼烧得不够热,她叫人多添些火,等房中热起来,才敢给人把厚衣裳一件件脱了,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些,已花费不少时光,她累得躺在榻上喘气,还没缓过神,皇帝推门进来。
“阿姐!”少年嘴角高高扬着,转头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眼中的光亮烟消云散,嘴角也垮下来,“阿姐和他一刻也分不得吗?”
姬然缓缓起身,低声解释:“驸马身体不适,留他一人在府中我不放心。”
姬荀扯了扯嘴角,扫一眼她额角的汗珠,坐去罗汉床上,讽道:“不仅一刻也离不得,连这些琐事也要亲力亲为。我实在不知这残废好在哪儿,竟让阿姐这样挂念。”
“是我抢了他来,说到底是我的错,你也别和他置气,他活不了多久。”她走过去,坐得离姬荀稍远一些。
姬荀轻哼一声,伸手过来要牵她的手。
她默默避开,淡淡道:“陛下成婚数年,还未有子嗣,平日无事还是多去后宫坐坐。”
姬荀握了握拳,收回手,垂下眼,笑容苦涩:“阿姐看我和旁人有孩子不会嫉妒吗?”
“你清醒些,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姬然起身,“天不早了,陛下该去后宫了。”
姬荀缓缓起身,拖着步子往后走,喃喃一句:“若不是无可奈何,谁又想坐这个皇位呢。”
姬然当做没有听见,很多事她也同样无可奈何。
她往里走,却见晏洄眼睁着。
“醒了?”她摸了摸他的脸,“起来吃点儿东西。”
他张了张口,泪从眼角滑落:“你是不是一直在盼着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