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只记得少年瓷白的脸颊和微红的唇。
她猛然撤开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身后的桌。
“什么也没吃。”她转过身,眼神飘忽不定,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轻声道,“就是茶水而已,没什么好喝的。“
“那你让我尝尝。”
……
她有些气得慌,快步走进屋,倒了满杯茶水塞进小少爷手中:“喝喝喝!”
撑不死你个傻子!
晏洄脸色未变,缓缓捧起那盏杯,浅浅啜了一口,有些失望:“没什么味道。”
“都说了没什么好喝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酸梅汤。”姬然夺回茶杯扔在桌上,匆匆拿了酸梅汤塞给他,朝外吩咐,“你们来扶少爷出去走走。”
“我不要她们,我要你。”
姬然心中一梗:“都一样的。”
晏洄垂了垂眼,颤颤悠悠的睫毛看着有些落寞:“是你将我绑来的,昨夜我们刚睡在一块儿,你还亲了我的……”
姬然脸色爆红,一把捂住他的嘴,着急忙慌又将两个听八卦的侍女遣下去,转头压低声音警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少年薄唇微颤:“殿下不肯承认便罢了……”
“好好好,不就是散步,我陪你我陪你。”
她算是怕了这人了,陪就陪吧,陪一下不会死人,再听这阴阳怪气真会气死人的。
晏洄抿了抿唇,摸索着放下碗,缓缓往门外挪。
姬然没扶他,默默跟在后面。
有了先前被摔的经验,这一回他没有再被门槛绊倒,手探索着一路摸到院门。
院门有台阶,姬然怕他摔了,快步跟上前,伸手要扶他:“你别摔了。”
他没说话,手伸了好几下,伸进袖子里,摸出一个帕子,扭成条,抓住一端,将另一端递过来。
……
姬然无语住了,抓住另一端,撇着嘴提醒:“这里有台阶,抬腿。”
晏洄轻轻抬高,跨过门槛,迈出去很远,摇摇晃晃站直,收了另一条腿,面色不改站稳往前走去。
正要入秋,天不冷不热刚刚好,树上的叶子半黄不黄,花园里的也是橙黄的,热烈明艳。
这样的风景,在前世姬然是没有闲暇欣赏的。
她舒展身体,仰着脖子,深吸一口气,任由绵软的日光轻飘飘地罩在脸上。
晏洄听到感慨声,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
她浑身松泛下来,扭头回望:“我可不是故意折腾你啊,你吃太多了,得走走,否则要是撑坏了,你爹不得弄死我?”
晏洄没说话,收回目光,朝着虚无的前方慢慢寻去。
他闻到一点儿淡淡的香味,有些好奇:“什么味道?”
“菊花。”她捏起一点儿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挪去菊花上,放下去,“你现在摸到的就是菊花,细长细长又饱满的,是它的花瓣。”
晏洄眨了眨眼,轻颤着手指一点一点轻轻触碰花瓣。
姬然吃饱了就想睡觉,这会儿已有些犯困,干脆将裙摆一抱,坐在花坛边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一朵菊花由很多这样的花瓣组成,大的能有双手捧起来那样大。”
晏洄看着远处,试着伸出双手将菊花包裹起来。
“你要是喜欢就抱几盆回屋里呗。”姬然看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或者折下来插进瓶子里也行,这里全都是菊花,你可以慢慢看,我困了,要先睡一会儿……”
自从来这儿后,吃得好穿得好,睡眠也越来越好,困了一闭眼就能睡着,只是醒来时,小少爷不见了。
她心中一惊,腾得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晏洄?晏洄?”
没人回答,她急忙往前寻。
公主府到处都是侍女,这里又没有湖,应当不会出事吧?
她不停安慰自己,头一转,瞧见趴在花圃泥地里的少年。
还好还好,人还在这儿。
她松了口气,小跑过去,将人扶起:“你怎么摔了也不喊一声啊?”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满头是汗,脸色惨白。
她慌忙拍了拍少年的脸,急急询问:“你怎么了?”
少年白皙的脸被她拍得微红,眼皮缓缓掀开,眉头要拧成一条,声音虚浮:“疼……”
她眉头一蹙,看见少年按住胃部的手。
一定是刚才吃坏了!
她来不及说话,先将人扶起来,架着往前走。
这小少爷瘦得狠,全身上下跟只有那具骨头架子似的,硌得人生疼。
也好在瘦,架起来不费劲。
“快快!快去叫大夫!”
她往前喊了一声,侍女们都动了起来,叫大夫的叫大夫,扶人的扶人,待人整整齐齐躺在床上时,大夫也差不多进门。
“您快给看看!”她急忙让出位置,站在一边焦急候着。
大夫也急,边去探脉边询问:“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吃多了,伤到胃了。”
大夫没接话,拿出银针,抓住晏洄的手臂,吩咐一声:“叫人抱痰盂来。”
姬然当即传话下去,站在一旁盯着。
只见大夫将银针扎进穴位不久,小少爷立即一阵犯呕,将方才吃的食物大半吐了出来。
长公主府的侍女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一个个喂水递帕子的,井然有序,没让她动一点儿手。
小少爷吐完后也好了许多,没再冒冷汗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
“公子身子本就孱弱,又经了这一遭,这几日可不能再吃些油腻刺激之物了。”
“是是。”她吐出一口浊气,抬袖擦了把汗,让开路,“那要吃什么药吗?”
“暂且不用,公子身子亏虚得厉害,不能再乱吃药物也不宜再大补。”大夫拎起药箱往外走,“不过草民有几幅食疗方子,若常吃对身子有好处,还请殿下随草民移步偏厅。”
姬然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随大夫走了出去。
进偏厅,大夫放下药箱,便跪在了地上:“殿下救救晏小公子吧,他实在是不能再吃补药了啊。”
姬然一愣:“你认识他?”
大夫点头:“草民曾去国公府上给小公子诊过脉。晏小公子先天不足,身子孱弱,是短寿之相,但若是能好好医治,也不是没有长寿的可能。
只是国公非但不同意如此医治,还给小公子大肆进补。
三年前,看着还能活到二十五六,如今再看,能撑过三年已算不错。
草民身为医者,不说有多仁善,只是不忍看到能挽救的性命被活生生作践没了。”
姬然有些为难。
她不过是个吉祥物,若国公真要硬来,她也反抗不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应下了:“好,我尽量,他现在该怎么医治?”
“如同草民方才所说,小公子现在已不适合吃药了,只能先食疗,等身子好一些再做打算。”
“好。”她点点头,“我会按你说的做,你起来将方子写好吧。”
“多谢殿下,殿下仁德,必能福延后代。”
能多活几年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后代?
她尴尬笑笑:“您写,我去那边看看,写完了交给门外的侍女就行。”
还没进正房门,又是砰得一声清脆响。
“滚开!”
是晏洄的声音。
她往里走,看见一地碎瓷片和蹲在地上收拾的侍女。
“行了行了,这样捡要捡到什么时候?连着地毯一起扔了吧。”
“是。”侍女们弓着身子快速打扫完,匆匆退下。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姬然默默挪过去,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试探一句:“不舒服?”
晏洄盯着床顶:“我要喝水,你喂我。”
姬然无奈耸了耸肩,端了水来,将人轻轻扶起,往他口中喂。
他双手扒住她的手,眼睫轻垂着,小口小口抿着水,手不慎一用力,晃出几滴溅在眼睫上。
“你慢点儿。”姬然叮嘱一句,语气忍不住柔和下来,“大夫说了,你把肠胃吃坏了,这几天得少食多餐吃点儿清淡的。”
他轻轻应了一声,撑着褥子缓缓躺下。
姬然给他盖好被子:“你要睡了吗?侍女们在外面守着,你要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她们就来了。”
他耷拉着的眼皮立即睁开:“你去哪儿?”
“我去……”
哎?她去哪儿干嘛要跟他汇报?
“我要你守着,你不要走远了。”
姬然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睛,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算了,看在快要死了的份儿上,暂且忍这一时,但要她一直守着那是不可能的!
“等会儿他喊你们了,你们喊我一声。”
她朝侍女吩咐一句,大摇大摆走出房门,钻进花房里,喝着花茶,吃着零嘴,侧卧在躺椅上,举着话本,津津有味看起来。
这个时代没有在她所学过的历史上出现过,再说她高中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就算真学到了,她也记不清楚。
总之,这个朝代还不错,吃的喝的口味比较丰富,话本戏剧也很有意思。
穿过来一年多,没人来找她出去玩时,她就会躺在家里看话本,一看能看到天黑。
天一暗下来,侍女会准时来请她吃饭。
“殿下,驸马还未醒,要不要去叫醒他?”
她恍然从话本世界挣出来,收了书,大步往正房走:“你们先将饭菜端去偏厅,我去看看。”
自从听大夫那样说后,她总是忍不住担心,怕小少爷突然就死了。
小少爷要是真死了,她估计也陪葬,她不想被关在棺材里活活闷死。
她快步进屋,见人没醒,先伸手探探人额头。
还好,体温正常。
“晏洄?晏洄?”她轻轻推了推他。
睡梦中的少年缓缓睁开眼,一派懵懂,甚至还有点儿可爱?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狠狠摇了摇头,清醒了点儿,继续道:“天黑了,要吃晚饭了。”
“噢。”少年揉了揉眼,慢慢撑坐起身,张开双臂,“你给我穿衣裳。”
……
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姬然撇了撇嘴,拿了衣裳来给他穿好,忍不住牢骚两句:“穿衣裳这样的小事儿,你以后还是得自己来。”
“你嫌弃我。”少年语气肯定。
“没……”对方是个残疾小孩,她真没办法做到那么狠心去伤人自尊心,“我就是觉得你自己能行。”
晏洄没说话,自己弯身穿好了靴子,摸索着起身往外走。
姬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跟在他身后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哎,要跨门槛儿了,你走慢点儿,抬腿。”
也不知少年是不是领了她的情,脚步放慢了一些。
她跟上去,和人并排:“你晚上少吃一些,要是饿了,再吃夜宵也行,可别又撑着了。”
晏洄嗯了一声,进了门,坐了下来,她也坐下。
侍女见他们都坐下,便要上前服侍晏洄用膳,却不料,他突然开口:“不要你们,要殿下。”
姬然刚往嘴里送了口菜,还没咽下呢,差点儿噎死。
她赶紧喝了两口水,含糊不清道:“这不是都是一样的嘛,她们用的都是公筷,不影响什么的。”
“我只要殿下……”
姬然实在不想听到这么有歧义的话了,拖着凳子快速挪去他身边,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碗里,低声催促企图堵住他的嘴:“快吃快吃!”
有了吃的,他安静许多。
但他吃得慢,姬然快速扒完饭,也只能陪在旁边。
看他放下碗筷,姬然如蒙大赦,腾一下就站起身,带得凳子哐当一响:“天不早了,该休息了,你早些睡,我先走了。”
“你要出门吗?”他抬头。
“啊?不出啊,我去厢房睡。”
他眨了眨眼,一脸不解:“为何?”
姬然挠挠头:“咱们睡在一起不合适吧?”
“可我们昨夜不就睡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