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意枕在自己臂弯间,呼吸平缓,睡得极为香甜,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间微微颤动,恬静乖巧。
讲课声顿了顿,太傅一眼看见趴在桌上睡过去的梁知意,眉头皱起,板着脸朝下面走来。
许云倦注意到了,瞥了梁知意一眼,不为所动。
坐在梁知意右边隔着一条小过道的荣王世子梁浩原原本也用书册立起来挡住脸,在偷偷打瞌睡,敏锐地捕捉到太傅的语句顿了一瞬,立马清醒了。
他瞧见太傅往这边走来,立马坐端正了,眼睛瞪大,伪装成一幅自己很认真很清醒的模样。
太傅脚步没停,梁浩原往旁边一瞄,见梁知意还趴着,吓了一大跳:“!”
“嘿,嘿!”他压低嗓音喊梁知意,“喂。”
梁知意没动静,倒是许云倦偏头看了他一眼。
梁浩原指指梁知意,疯狂冲他使眼色:快叫她起来。
许云倦神色淡漠毫无波动,径直又将头偏了回去,没理他。
“?”
梁浩原难以置信,眼见太傅马上就要走到梁知意桌前了,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梁知意被吵醒,迷迷糊糊抬头,还以为自己睡在寝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尚书房,心里一忐。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她面前落下一道人影,太傅年迈沙哑却又严肃的声音从她头上响起,话是对着她右边的梁浩原说的。
“世子若是病了,就回王府吧。”
梁浩原连忙摇头,清了清嗓子,目光专注看书。
梁知意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太傅严厉的目光,她脸上还有睡着压出来的红印子,看上去特别显眼。
“唉,”已经数不清这是对着梁知意叹的第多少次气了,太傅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戒尺点了点梁知意的书,严声道,“将这一篇,抄十遍,明日交给我。”
下课之后,梁知意垂头丧气地撑着额头,连饭都不想吃了。
“兄弟够义气了啊,提醒你了。”梁浩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哎,不是我说,你这个伴读真没意思,他居然不叫你,没规矩。”
梁知意没应声。
“不过他是哪家的?以前没见过啊,”梁浩原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注意到梁知意一直没抬头,顿了顿,“不会吧,哭了啊?”
许云倦似是顿了顿,朝这边看了一眼,又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梁浩原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弯腰去看梁知意的脸,“真哭了啊?”
梁知意眼神幽怨与他对视。
“哦,没哭。”梁浩原一激灵,站了起来。
“不关他的事。”梁知意帮许云倦说话,“是我自己要睡觉的。”
“好吧。”梁浩原讷讷道。
他拍拍梁知意,“不过没关系,太傅都没打你,只是罚抄书,你可以让你伴读抄。”
许云倦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帮你抄书的。”许云倦对梁知意道。
梁知意有点不高兴了,她原本就没想让别人帮她,而且她这段时间都对许云倦那么好了,可许云倦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她。
她觉得有些挫败。
直到坐在偏厅用膳时,梁知意还是闷闷不乐。
“公主又被罚抄了?”流光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的,公主,奴婢们一人抄五遍就好了。”沁儿安慰她。
“不用你们帮我。”梁知意有点感动,想起之前梁意被责罚时,大概都是流光与沁儿替她受罚。
她自穿过来,从来没把她们两个当下人,只当姐妹。哪怕沁儿和流光是因为身份才对她这么好,梁知意还是对她们有了感情。
如果她没有机会再回到现实世界,那这里对她来讲也不再只是一场真人攻略剧情游戏,而就是她的真实生活。
梁知意调整好情绪,继续吃饭。
再回去上课时,趁先生还没来,梁浩原凑到梁知意身边来,小声道:“我刚刚去打听过了,你那个伴读是西南的质子啊!”
“嗯。”梁知意道。
“原来就是他,你居然把他找来当伴读,你之前不是说要好好折磨他——啊!”
看见许云倦从外面走进来,梁知意一把揪住梁浩原的胳膊,让他闭嘴。
“我懂,我懂,”梁浩原瞟了一眼许云倦,搓了搓胳膊,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有什么阴谋是吧?先假意对他好,然后再好好羞辱他。”
梁知意:“……”我不是,我没有。
“我懂,我到时候会帮你的。”梁浩原了然于心,悄悄朝许云倦努了努嘴,抬起一条手臂横在脖子上,对梁知意做了个“咔嚓”的口型。
梁知意目瞪口呆:你没懂!
许云倦在她身边坐下,授课的先生也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来不及再开口说话。
她不知道方才许云倦听见或者看出来他们说的话没,转过头对他说:“我之前说,有人欺负你我会罩着你的。”
许云倦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公主还是看书吧。”
梁知意趴在桌上,写了个小纸条:本公主决定不欺负他,要和他好好相处,你也不许欺负他。
她将纸条揉成一个小团,向右扔给梁浩原。
梁浩原捡起来,在借着桌子的遮挡展开看了,恍然大悟般朝梁知意点了点头,表示他懂了。
梁知意现在一看他这幅神情就头大,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她朝梁浩原比划,示意他回她一个纸条。
过了一小会儿,梁浩原扔回来一个新的纸团。
梁知意正等着接,只见那纸团飞在过道半空中,还没来得及飞到梁知意这边来,就被人半路截胡。
“公主和世子在聊什么?”
梁知意与梁浩原同时抬头,就看见先生站在他俩案几过道的中间,捏着那个纸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然后他俩眼睁睁看着那个纸团被打开。
梁浩原倒是对他写的不甚在意,梁知意却一颗心悬了起来。
这堂课的先生是前届的状元,还很年轻,与其他先生比起来思想开放许多,他看完纸条内容,并没多说什么,只将展开的纸条放在梁知意面前,手指点了点。
梁知意看清纸条内容,眼前一黑。
那上头荣王世子潦草的笔迹写着:我懂,我们改日拿着麻袋把他套起来打一顿,不让他看见我们的脸,不知道我们是谁。然后我们表面上再和他好好相处。
梁知意手疾眼快捂住纸条,但已经来不及了,许云倦就坐在她身边,早已将上面的内容一眼扫了去。
许云倦漆黑的眸子没有感情地看向梁知意。
“不是,他懂错了。”
梁知意先是苍白无力地解释,又改口辩解,“不不,我们写的不是你。”
许云倦罕见地主动追问:“那是谁?”
梁浩原不理解梁知意这次想揍个人为何这么迂回,但他还是隔着过道帮腔,诚恳道:“写的本世子的二叔的三舅妈的二闺女家的小儿子。”
“对对。”梁知意来不及思考,忙附和他,连连点头。
许云倦继续问:“为何要将他套麻袋打一顿?”
“因为他该打——”
“不!”梁知意反应了过来,打断梁浩原的话,“我们从来不胡乱打人。”
“本公主从来不会胡乱打人,那纸条是他胡写的,话也是他胡说的。”
梁知意努力地对许云倦扯了一下嘴角,想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但显然她在许云倦这儿没有任何可信度可言,许云倦看着她脸上的假笑,冷笑了一声,转过了头。
梁知意:心累。
“公主和世子还有这位公子聊完了吗?”先生脸上带着看似和蔼的笑,“臣能继续讲课了?”
待先生转过身,梁知意将那张纸条重新揉成团,使劲朝梁浩原身上砸过去。
待今日的课全部完毕之后,梁浩原又凑了过来,没等他开口,梁知意抢先无情道:“本公主不想听你说话了。”
她看见许云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走,撇下梁浩原追了过去。
“我真的不会欺负你的,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她语气真诚,“我只是想和你玩。”
她神情和话语都不似作伪,令许云倦的思绪莫名回到他第一次见到梁知意那天。
那几日他刚被自称是温华公主派来的人打了个半死,扔在隐轩那座破败院子的角落里,忍辱偷生。
之后突然来了个大夫替他诊治,他那几日昏昏沉沉,刚一清醒,便听周围人都说这是温华公主吩咐的,公主心慈人善。
再然后,便是梁知意亲自来了,金枝玉叶,光华夺目。
她跨过那道黑暗的分界线,给了他一包糖豆,说以后没人再欺负你。
那日的梁知意与今日的融合在一起,许云倦的目光带着审视,从她俏丽明媚的脸上划过——
——装得真像,他差点便要相信了。
身后的梁浩原叫了梁知意几声,没得到回应,眼见着人往外走掉了。
走这么快干嘛?梁浩原不满。
他原本是想和梁知意说,他方才听见坐在另一边的景亲王的几个儿子看不惯西南质子目中无人的姿态,在讨论要如何整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荣王世子:我懂我懂。
公主:你没懂!
质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