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林太医都来隐轩诊治。
他暗暗心惊,眼前人乃是西南的太子,虽说被当作弃子送来了大梁,好歹先前也该是尊贵无双,可身上怎会有这么多伤?
起初几日,这位质子病得昏昏沉沉,清醒的时辰很少,一旦醒来,眼中也满是戒备警惕,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在林太医为他医治几天过后,他眼中的戒备稍微褪去些许,但依旧不开口说话。
“再按这个方子抓两副药,用来研磨之后涂在伤处。”林太医写了一张药方,令小药徒递给双喜。
双喜抬起双手捧过,连连应声:“是,是。”
“如此一来,就该好得差不多了。”林太医说着,站起身整理药箱,“明日起,我便不来了。”
榻上之人启唇,嘴里吐出沙哑却又真挚的两个字:“多谢。”
他眼神坚定,充满谢忱。林太医失笑:“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太医,当不起公子的谢意,这些都是公主吩咐的。”
公主?许云倦蓦地抬眼,皱起眉,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公子莫不是以为这些下人和药材吃食都是在下准备的?我哪儿有那么大能耐。”林太医摇了摇头。
“都是咱们公主殿下安排的!”前几日这位质子一直晕着,双喜等下人虽伺候着他,但一直没来得及帮公主拉好感,此刻才道,“奴才们都是公主的人。”
“公主心慈好善,特意亲自吩咐奴才们来照顾好公子呢。”
许云倦低埋着头,深黑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讽刺。
来了大梁,自然知道梁知意在大梁宫内是何等的地位,更何况在来之前他便早已打探清楚大梁皇室的情况。
温华公主是梁帝的掌上明珠,最得宠爱,据说被娇惯过了头,任性恣情,肆虐横行。
他刚来那几日受的□□,以及从先前那些人的话中,已经证实了这个传言。然而此时这位公主又一改作风,突然对他好了起来,不知道酝酿着什么阴谋,又要如何整治他。
他眼中布满阴霾。
另一头,梁知意听闻有下人来通传说质子已经好了,带着沁儿和流光亲自来看情况。
前几日只是匆匆一眼,何况当时许云倦被欺负得不成样子,浑身脏污,梁知意并未完全看清他的脸。
现在站在门口,借了日光细看,梁知意才发现这位男主比她看小说时在脑海里构想出来的形象更加俊美——五官深峻,如琢如刻,神色淡漠,瞳色漆黑清冷如同夜中寒星。
不愧是男主,真好看,梁知意在心里暗暗想。
许云倦看见梁知意,面上露出提防的神色。
梁知意站在四下再打量了一下这座隐轩,到底是年久失修,荒废多时,无论如何打扫,还是比较破败的样子。
她怕自己说得太多显得目的性太强,引人反感,又怕这位敌国太子觉得自己是在施舍看不起他,所以暂且压下了那些要不要我派人给你送一些物件来或者干脆找我父皇给你换个好一点的寝宫之类的话。
“我叫梁意,”她最后只是弯着眼睛一笑,“你到了这里,往后我们便是玩伴了。”
许云倦沉默,没有接这句话。
第一次见面,自然不可能让人轻易对她放下戒备,梁知意也并不在意,索性时间还多,足够她慢慢与这位敌国质子相处,急不来。
梁知意语气带着些得意和邀功,“先前欺负你的那些人,本公主全都处罚过了,往后没人再随便欺负你了。”
小雷子跟在梁知意身边连连点头:“对对,都已被打断了手脚,扔去了贱奴房。”
听到小雷子的话,梁知意一僵,没想过会罚得如此之重。哪怕她理智上明白这个时代是个弱肉强食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不管如何处置下人,就算是直接杀了也无关重轻,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会心理上接受不了。
许云倦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无声的冷笑,果然这一切都是装的,惺惺作态。
梁知意迅速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我就过来与你打个招呼,你远道而来,一定很多地方不熟悉,都可以找本公主,我罩你。”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今早沁儿给她准备的没吃完的糖豆,抿出小小的酒窝,“送给你。”
送出了糖豆,梁知意自觉在拉拢这位敌国质子的道路上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在拯救自己以及整个大梁命运的过程中前进了百分之一,飘飘裙摆回了寝宫,深藏功与名。
公主离开,所有人纷纷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向外退去,顺道掩上了门,将热闹也一并隔绝在了门后,许云倦拿着一包糖豆,吞声无语。
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粉色绣花荷包,许云倦拧眉,疑云满腹,站在漆黑的房内,看不清具体神情。
他拉开系带,那荷包里当真装着的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糖豆。
许云倦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将那荷包往桌上随意一扔。
冬日能见阳光的日子少,经过前几日的大晴天,今日气温又恢复到阴沉寒冷,关上了门,室内暗得如同已到了傍晚。
他视线落在荷包里散落出的几颗圆滚滚的糖豆上,眉睫低垂冷冽,眼底是一团渊黑,分明还是半大少年的年纪,却已能隐隐看出日后的盛气凌人。
他看着那淡粉的荷包,想起方才看见的景象。
整个隐轩都是阴沉的,只有婢女们拎着的火炉发着微光,照着明媚的少女,笑意嫣然,风华灼灼。
“公主。”
“公主,”沁儿轻柔地喊,“该晨起去尚书房上课了,昨日说好了的。”
梁知意紧紧闭着眼,一丝一毫都不肯动弹。
“公主,”沁儿轻轻摇了摇她,“一会儿迟到了,又该被太傅大人说了。”
梁知意不情不愿翻了个身,懵头转向地眯着眼睛往窗外看,含糊不清问:“是几时了?怎么这么黑?”
“回公主,快到卯时了。”
流光从外头端了水盆进来,“嘶”了一声,对沁儿道:“今日好冷,给公主穿厚些的衣裳。”
“好。”沁儿站在床边,伸手来扶梁知意,“公主,奴婢伺候您更衣。”
梁知意迷迷糊糊梦游:卯时……子鼠、丑牛、寅虎、卯……
不对,不是这个。子时是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丑时是一点到三点……那卯时就是……凌晨五点钟。
梁知意一激灵,“才卯时。”才凌晨四点多!
“公主,您忘了?其余的殿下们都是寅时便去尚书房晨读了,皇上心疼公主,特意跟太傅大人说了免去公主的晨读,只要卯时授课的时候再去便好。”
“咳咳咳咳——”梁知意被惊得倒吸一口气,却突然被冷空气刺激到,趴在床沿剧烈咳了几声,将沁儿流光吓了一跳。
本来前日晚上喝完药睡了一觉之后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料到昨日在外面吹了那一会儿风,今早醒来又有些软软的。
“我今日也去不了尚书房了。”梁知意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只手吊在床边,有气无力道。
实在是很虚弱,绝对不是不想去读书。
“明明昨晚也是好好喝了药再睡的。”流光一脸担忧,拿着温热的湿帕子轻轻替梁知意擦脸。
“不然还是请太医再来看看?”沁儿眼里也流露着担心。
“不了吧。”梁知意恹恹的,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脑袋。不想再继续喝药了。
“那现在怎么办?”沁儿看向流光,拿不定主意。
流光:“我去跟太傅大人请假,公主身体最要紧。”
梁知意躲在被子里闷气,憋了几秒钟,做足了心理建设,最终还是钻了出来,“算了,还是去上学吧。”
“公主真的不要紧吗?”流光有些不赞同,劝道,“还是待病好了再去吧。”
梁知意坐在梳妆台前等沁儿给自己盘头发,“起都起了,无妨,都这么多日没去了,之后说不得又要拉下多少课业要补。”
她这几日才好不容易刚把前面的几篇课文勉强读熟了,要是再拉下新的,只会难上加难。
沁儿为梁知意装扮好之后,梁知意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层层叠叠的水粉色袄裙,锦绣华丽,最外头还系了一条披风,领子上围了一圈雪白柔软的兔毛,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但不显厚重,反倒可爱得紧。
流光还上前来帮她将披风的帽子戴上,梁知意很满意:可以,全副武装。
没想到刚一迈出寝殿门,外头寒风穿过,一把将梁知意的帽子掀了下去。
“啊。”梁知意戴上痛苦面具。
“公主!”沁儿忙把梁知意的披风帽子重新戴好,将系带再系紧了些。
此刻还未到卯时,天色漆黑一片,不见半分天光。
流光再次提议:“不如公主还是回宫吧。”
“不,出都出来了,”梁知意咬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将上学说出上朝的气势,“走,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豪气壮志):我罩你。
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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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演大家上早自习和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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