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意困倦地从床上爬起来,刚被流光伺候着穿好衣服,沁儿就端来托盘,上头除了早膳,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
梁知意一眼那药碗,皱起脸,“今日还要吃药吗?”
这药实在是奇苦无比,前几次梁知意都是在头脑昏沉中撑着一口气勉强喝下去的,难喝得她想在床上打滚,偏偏为了维持人设,还不好表现出来,每次都得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院判前日说,要连续吃七天,才能痊愈。”沁儿道。
梁知意痛苦,“可本公主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公主说起这个,”沁儿说话慢吞吞的,提醒道,“晨时太傅大人派人来传话了,说公主这几日课业拉下太多,让公主好全之后,就立刻回尚书房读书。”
梁知意:“!”
她居然把这茬忘了。
谁能想到,穿书之后,居然还要继续上学。
“那我还是没好吧。”梁知意瞬间发虚,改口,“本公主突然觉得头还是很晕。”
沁儿担忧道:“那公主还是快先喝药吧。”
梁知意端着药碗,看着碗里那散发着浓重苦味的漆黑药汤,抿了抿嘴。
她看向站在一旁关怀备至看着她的沁儿和流光,咬咬牙,做了下心理建设,豪迈地一口干了。
汤药经过口腔,流入咽喉,苦意瞬间蔓延至每一缕神经。
“!”
“我,我要糖。”梁知意还是没忍住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她眼圈都红了,抖着手将空了的药碗递给沁儿,将沁儿吓了一跳,忙跑去找糖。
“公主没事儿吧?”流光一脸担忧,扶梁知意坐下。
满口都残留着浓郁的苦味,梁知意摆摆手,不想说话。
片刻过后,沁儿从小厨房匆匆找了些八宝糖来,梁知意含了颗在嘴里,甜味冲淡药味,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怪奴婢,是奴婢没能考虑周全,没提前准备好糖。”沁儿愧疚。
“不怪你。”梁知意道,你又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换了个人。
沁儿抿了抿嘴,低下头。
说来也怪,分明以往公主动不动就责罚下人,所有人心里对公主只觉得害怕,每日伺候时都战战兢兢时刻绷着一根弦,别说产生其他的情绪了。而今日,她却为了这个而感到内疚。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当一个坏人突然变得好了一点的时候,大家就会很容易地原谅她吗?
那我也太没骨气了,沁儿隐隐约约地想。
眼下男主那边已经派了人去看着,暂时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于是用完饭后,梁知意先关注起眼前的事——躲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病好之后,她得去尚书房了。
梁知意成绩不差,就读的大学是国家重点理工院校。但奈何她有一肚子现代知识,知道计算机的使用,知道化学物理与生物,在这里也通通用不上。
她清了清嗓子,“沁儿,将我之前做的功课和记过的笔记拿来我复习复习。”
“啊?”沁儿惊讶,“可公主之前从来没做过功课呀。”
这下轮到梁知意:“啊?”
“公主您忘了?您先前因为完不成课业,被太傅打了好多次手掌心呢。”沁儿小声道。
沁儿还有一句没说,每一次太傅罚的手掌心,其实都是打在沁儿流光等人身上的。毕竟公主是公主,公主犯错,奴才挨打。
梁知意缄口无言,又问:“那课本总在吧?”
“这个奴婢倒是收起来了,公主您现在是要看书吗?”
“嗯,拿来我看看。”
梁知意一翻开书本,顿时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凭着着她高中时学的那点文言文知识,在这里完全不够用,只能勉强大概、连懵带猜地理解出大致意思。
翻开一篇篇晦涩难懂的文章,她往后翻,眼前一亮,总算看见一篇学过的:《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
梁知意往下念:“不闻先帝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幹,幹……干?”
“公主,那个字通邗,说的是邗国,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如今在大梁的东部。”沁儿低声道。
“公主上回便是在这处被打的手心。”她弱弱提醒。公主怎么这次还没记住?连她都是在去接公主下课时站在门外听了几句,便记住了这个。
梁知意:“……”好的,读韩,韩国。
她继续:“幹、越、夷、貉……貂?各?”
沁儿再次提醒:“是貉,通貊,就是咱们北方的貊族呀,公主你……”
梁知意生无可恋:貊,貊族,北方,大漠,漠族。好的。
这不是劝学吗?梁知意愁眉苦脸,往前翻到标题,怎么和她记忆里高中学的不一样?
算了,我还是继续病着吧。梁知意自暴自弃。
·
“不学无术。”
门外逆光站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侧脸如刀刻玉琢,眉眼深邃似墨,眼尾细长,一身玄色蟒袍,周身没有其余配饰,光是气势便压得人不敢抬头。
尤其是听见屋里梁知意磕磕巴巴的读书声,更是狠狠一皱眉。
小雷子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道:“太子殿下息怒,公主她、已经很努力了。”要知道公主平日里是从来没有读过书的。
那人垂眸冷冷淡淡地朝小雷子看过来,小雷子抬眼悄悄一瞥,正好与他视线撞上,心里一咯噔,将头埋得更深。
尊贵的蟒袍衣摆从眼前掠过,来人迈步离开,未再发一语。
屋子里,梁知意心力并用地读了大半天,放下书本,长叹一口气。
好在从沁儿的话中可以得知,原来的这位温华公主就不爱读书,所以她露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梁知意伸了个懒腰,流光道,“公主看了大半天了,累了吧,要不要先用些茶点?奴婢去叫人做。”
“也好。”梁知意点头,在流光出门时也站起来,打算去门边透透气。
今天也是个大阳天,阳光携卷着暖意洒下来,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小雷子被吓了一跳,连着往后蹦了两步。
梁知意好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小雷子连连摇头,咽了口口水,没说话。
梁知意只是随口一问,并非一定要知道答案,见人摇头,便不再多问。倒是小雷子,摇过头之后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梁知意看他。
小雷子嘴张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将话吞了下去,不敢说太子殿下方才来过。
原因无他,太子殿下与公主虽都为元皇后所出,是嫡出的亲兄妹俩,但不知怎的,关系极度恶劣,水火不容。
方才太子殿下来了却没进门,料想是气得狠了,小雷子哪怕长了八个脑袋可以砍,那也左右都得罪不起,只好闭口缄默。
梁知意正想再问他,殿外院子里却突然跑过一只小三花。
“小鱼!”一名宫女追在它身后喊。
那正是昨日梁知意让人抱回来养的小猫崽。
梁知意来了兴致,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招了招,“小鱼。”
小三花在那宫女的追逐下东躲西蹿,走位灵活,最终准确无误地冲梁知意撞过来。
“嘿,”梁知意两手抓着将它拎起来,轻轻晃了晃,“你乱跑是不是?”
小猫崽喵喵冲她叫了两声,像在撒娇。
“公主,”跟来的宫女名叫小满,跑得气喘吁吁,“小鱼跑得太快了,奴婢们本想趁着今日暖和给它洗个澡,还没带到小盆边,一下子就从奴婢手中滑下去跑了,冲撞了公主。”
“无妨。”梁知意看了看小鱼身上,果然已经很脏了,柔软的毛毛都有些打结,结成一缕缕的,是该洗澡了。
她看看殿前的空地,“端盆热水来,咱们就在这里给它洗吧。”
“啊?”小满愣了愣,呆呆看着梁知意,又迅速反应过来,“是!”
小满端来一盆热水,梁知意抱着小鱼随她还有沁儿一起蹲在水盆前,指尖探到水里试了试温度。
“公主,还是交给奴婢们来吧。”小满惶恐道。
沁儿也连声道,“不如奴婢为公主找个小凳子?”
“没事。”
小鱼见了水,四爪并用挣扎着要从梁知意怀里跑出去,被梁知意两手圈住。
梁知意拎着它伸长手臂,对左右两边道:“帮我挽挽袖子。”
她今日穿着广袖长裙,一会儿抓着小鱼放进水盆时袖子会掉进水里。
小满和沁儿对视一眼,顺从地为她将袖子挽了挽。
“公主小心些。”沁儿道。
梁知意这下没了桎梏,将还挣扎不断的小鱼干脆利落塞进水盆。
小猫崽还是没逃脱被洗澡的命运,大叫了几声:“喵喵!——”
梁知意:“骂得真脏。”
公主居然会开玩笑了,小满睁大眼,看了眼沁儿,被沁儿回了个“淡定些”的眼神。
梁知意十指浸入水中,手指纤长,白皙嫩滑,指尖还带着点微红,挽起衣袖后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也清瘦细白。
沁儿与小满也伸出手来,三人一起合作,将小鱼浑身洗了个干净。
完毕之后,沁儿从屋内拿出一张大毛巾,梁知意将小鱼抱起来,用毛巾裹住,抱在怀里擦干。
流光从厨房端了点心回来,就看见梁知意与沁儿小满二人蹲在一处围着个小盆子给猫洗澡,惊愕了一瞬。
“公主,这是刚刚做出来的桂花糕——”
她原本想说先放进屋里的小桌上,却没想到梁知意就着挽着衣袖蹲在地上的姿势,对她仰起头。
梁知意张嘴:“啊。”
流光动作僵硬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喂过去。
桂花糕还是热热的,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梁知意夸道:“不错。”
流光耳朵尖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如何。三名小侍女同时在心里想:公主变得好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质子(冷漠):我要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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