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细草

“就凭你,你管得着吗?”

张在南轻蔑而无语地低头看了眼狄夜舟的脚,甩开了他的手。

两人皆怒视着对方,气氛紧张,如刃的目光似乎能摩擦出火星子。

战斗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后方的晏微风突然柔声道:“张哥,别站在这了,来我家坐坐吧。我刚做了点青草糊,快来尝尝。”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哎,好。”张在南答道,再次瞪了狄夜舟一眼,也没打算和他多计较,便跟着晏微风进了屋。

他在桌前坐下,隔着窗见狄夜舟在屋外一个人气得直跺脚,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拿起伞走了。

张在南被逗笑了:“哎,微风,你这合伙人可真逗。他人还挺有意思的,乐死我了。”

“他其实是我大学同学,脾气不好,你别理他。”

晏微风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大碗青草糊。

她将里面墨色的青草块舀到了一口白瓷碗里,用勺子剁碎后浇上薄荷蜜拌匀,递给了张在南:“张哥,你尝尝。”

黑色青草冻莹润光滑,其特有的药香同薄荷的清凉碰撞出绝妙的滋味。

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人回味无穷。

“太正宗了,就是这个味!”张在南直接就着碗喝了几口,赞叹道,“外面卖的那些多半是用粉泡的,和你这个没法比。”

“那肯定的!这可是我特意用青草干自己熬的。昨天熬了好久呢!”

晏微风遗憾道:“本来想让阿畔也过来尝尝的,但她要上课,没时间。”

张在南闻言,眨了眨眼睛:“楼西畔今儿来你这儿了呀?”

“嗯,不过她没待多久,就先走了。”

张在南放下了碗,顿了顿,抬眼看向晏微风:“那个……微风,你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吃顿饭?就是……”

他突然举起碗,一口气喝了一小半碗青草糊,长长地叹了口气:“哎,算了,不帮也没事。”

“我说张哥,你怎么突然就打退堂鼓了。”晏微风拿起张在南的碗,给他再添了些。

“不是我说你,我和阿畔都回仙岭这么久了,你怎么连顿饭都还没约人家出来吃过,这哪里用得着我来帮忙啊。你这些天都是在干什么?”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开朗阳光到令人刺目的交警队长此刻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下去:“我怕她拒绝。”

“拒绝又怎么了。谁还没被拒绝过!”晏微风恨铁不成钢,“你都不去试试,那怎么能有机会!”

张在南想了想,道:“说的也是。”

“行吧,那下次我帮你约阿畔。”晏微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不过,作为交换,张哥你借我件衣服吧。”

最近的天气说来也怪,刚晴没多久,又开始下暴雨了。

不同于上次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次的雨来势汹汹,下得极猛,一连几天都没能停下来。

直到这天下午,雨虽然没停,但终于小了一些。

晏微风赶紧套上雨衣,尽可能快地上山检查杨梅的情况。

到了林子前一看,她暗道不妙。

虽然她事先特意为一部分杨梅搭好了防雨布,但地上还是已经落了满地的杨梅。

部分杨梅树的枝条已在风吹雨打下弯折,看着煞是可怜。

坑坑洼洼的地上满是积水。

晏微风担心杨梅烂根,但现下还在下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只好先草草整理了一下避雨膜,匆忙下了山。

到半山腰时,她便遇到了许多冒雨前来检查杨梅情况的乡民们。

“真是倒霉,我家的杨梅落了大半。剩下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近两年的雨确实一年比一年大了,可我也没想到今年这雨居然能大成这样。到底该怎么办啊!”

“完了,今年的杨梅肯定比不上往年的甜了。”

大暴雨对杨梅的品质和产量造成了难以避免的损伤,这对乡民们的打击不言而喻,大家的情绪都十分低落。

晏微风同样感到失落,她叹气道:“雨好像又下大了,大家还是先下山回家吧。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她刚往下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水声。

这是……

“不好了,山洪爆发了!大家快跑!”有乡民尖叫了起来。

晏微风转头看向身后的湖头山,瞪大了眼睛。

无数夹杂着泥沙的黄色浊流自台阶上、石块缝间流下,在凹陷的土坑里汇聚成水洼。

高处的林木间,隐隐可见巨大的土色泥石流如瀑布般翻滚汹涌而下,将较为矮小的林木整株吞没。

杨梅林危在旦夕,可晏微风已顾不上那些。

她看着向山下奔去的山民们,急道:“大家别往山下跑!大家快往两侧的高处跑!快!”

一个阿婆停下了脚步,拉着晏微风就要往下冲:“傻姑娘,还站着干什么啊!山上可有泥石流啊,往山上跑,那不是送命吗?走,咱们快回家!”

晏微风赶紧拽住她,制止她继续往下:“阿婆,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向高处跑。”

她见旁边的树上正好挂着个卖杨梅时用来吆喝的喇叭,便摘了下来,对着乡民们吼道:“别往山下跑了,大家都听我说!湖头山腰南侧有一个比较高的,晒杨梅干用的平台,大家都往那里去!”

喇叭的音量起了作用,几个乡民停住了脚步:“为什么要去那里,快点下山回家不好吗?”

“洪水是往下冲的,往山下跑只会陷入危险。一旦落入山洪的水流中,即使会游泳也很难逃生。”

晏微风严肃地皱眉,提高了喇叭的音量:“那个平台离我们比较近,而且位置比较高,是目前最适合暂避的地方!大家快点去!”

“这个姑娘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那是晏老头的孙女,是大学生。她说的没准还真是对的!”

“保命要紧,老伴,那我们也去平台那里吧!”

几个乡民不再往山下跑去,这很快引起了其他乡民的注意。

人总是从众的,又有不少乡民跟着往平台上奔去。

“大家相信我,快去晒杨梅干的南平台。”

晏微风挑了个高地站好,一遍又一遍地冲着乡民们喊道,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见还有几个乡民不听,她干脆从高地上下去,拉住那几个乡民,跟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可几个阿公阿婆根本听不进去。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不往山下跑,往山上跑呢?”一个阿公用力甩开了晏微风的手。

雨中泥泞的山地本就湿滑,晏微风一时没稳住身子,就要往旁边栽去。

再次面临脚崴的恐惧淹没了晏微风。

她想,现在连狄夜舟也不在,不可能有人背她。

如果在这种关头脚崴,她该怎么办?

仓皇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搭住了晏微风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