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蜕变

洛德拿起扔过来的小刀,这样短又轻小的刀只能解剖眼前的兔肉。

他收了起来,别在腰带的扣饰上,他也咬着一块兔肉,目光习惯地注视着莉希。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对,黑发下的脸颊泛着微红地低头,牙口狠狠地咬在肉上,可能是咬深了,还没熟透的猩红血色留进他的口中。

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红,不一样,和她的不一样。

休息完了后,薇薇安将火堆熄灭,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小石块颤动地敲击地面。

远处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

莉希也抬起头看去,森林和天空之间,两个黑影速度快速地穿梭,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彰显着剧烈的搏斗。

其中一个黑影在天空中停顿,翅膀伸展,鹰头狮身展露在阳光之下,天空中的狮鹫兽如鹰一样尖锐的喙发出尖啸,然后俯冲向另一只狮鹫兽。

周围的小型动物被惊扰地奔波四散,轰的一声,两只狮鹫兽的斗争下,被撞击的山洞开始崩塌,碎石掉落。

“回去的路又要兜远一点了,早知道带多点传送卷轴出门。”薇薇安看着那边的情况显得很镇定,脸上更多是无奈。

越远离狮鹫兽的战场,远远望去,狮鹫兽的身影也逐渐变得越小,但打斗震撼地面的波动还不时传来。

过了不久,不知道是他们离得远些,还是斗争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传递而来的波动。

他们走在回程的森林里。

天空投落下阴影,翅膀扇动的声音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只有一只狮鹫兽在天空中翱翔,背部的伤痕似乎在彰显胜利者的徽章。

突然之间,远处茂密的森林里冒出一簇飞驰而来的黑色蛛丝,蛛丝缠住飞翔而过的狮鹫的翅膀,随着一声挣扎的嘶吼,狮鹫被蛛丝脱离空中,坠落森林里。

紧接着,一阵接近死亡的悲痛尖啸声过后,森林回归寂然。

薇薇安顿时警惕起来,她已经拿出魔杖,紧紧地盯着狮鹫兽消失的方向。

虽然还没学会魔法,但她感受到周围弥漫着不安的氛围,莉希下意识紧握着那根半成品魔杖,似乎这样才能带来一点安定感。

不多时的静默之中,他们屏着气息。

忽然,黑色的雾气从枝叶的缝隙弥漫而来,黑色的蛛丝倏然冲破雾气,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薇薇安早已准备的风刃切碎了袭击而来的蛛丝,只是没有想到蛛丝如同黑气的雾气重新拼接起来,蛛丝更快速地袭向他们。

而莉希想要躲避,但她身体赶不上脑中反应的速度,就在这时,一阵风将莉希和洛德推开,刚施展完魔法的薇薇安也往另一边避开。

倒在草丛里的莉希撑起身,粘着地面的黑色蛛丝蜷缩回昏暗的树林间。

没有阳光照耀的树林间,不同寻常的寂静从黑暗里滋生。

而那里,只剩半截的焦黑脑袋慢慢从昏暗中伸出,残缺的脑袋上四只红色的单眼浮动着幽冷的暗光。

阴冷的黑雾从那颗脑袋残缺的断面飘浮起,还有那双熟悉的巨大螯肢。

这是……刚才的巨蛛?可是,她的老师明明已经将它打败,他们都清楚地看到,焦黑的火焰下它已经变成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

莉希看着眼前诡异而危险的巨蛛残躯,它……为什么还能活动?

感觉手被人拉住,只见洛德还倒在地面,他脸上浮现些许痛苦的表情,额头冒起了冷汗,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强撑地看着她。

温度极高的热浪吹拂上脸颊,那边薇薇安在阻挡着巨蛛接近,火球落下巨蛛身上,消融着它的身躯,但巨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驱使着剩下的躯体行动。

莉希来不及多想,口里咬着半成品魔杖,小手反抓着洛德的手臂和肩膀,连拖带拽地远离战场。

在一块石块后,她抬起他的脑袋,举起他的手臂,撩起他的衣服,瞅了瞅没有异样的图腾,甚至连小角苞也检查过,身体没有发现什么地方摔伤骨折。

被莉希“上下其手”,洛德的脸颊像红苹果一样红通通,异常烫红,他有气无力地、倔强地扭扯着衣服,但也只能半遮盖上图腾的程度。

“我……我没有受伤……”

脸上的热度让洛德不自觉地偏了偏脸,他小声气弱地开口,感觉巨蛛的黑雾逐渐浓厚,难以忍受的气息仿佛钻进他的身体。

“魔兽身上的黑雾……很不舒服。”

想继续查看的莉希顿住了,她极力地搜索脑海里的记忆,她在书里没有看到魔王有这样的体质和弱点。

虽然书里也没有具体描写魔王的幼时经历,而且故事线真正开始的时间是以勇者的角度。

但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书里提到一句魔王幼时无助的生活中曾被魔兽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她看着那双蒙着水汽的琥珀,可能有些细节只是她遗忘了或者没有仔细看。

轰的一声,石块后的战场重新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往薇薇安的方向看去。

薇薇安已经将那个诡异的蜘蛛烧得焦黑,最后一击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火球落下,巨蛛淹没在焰火中。

熊熊的火焰中,巨蛛的身体开始逐渐崩溃。

终于结束了吗?

霎时间,火焰中的黑团残骸扭曲变化,它吞噬着焰尾,黑雾弥散,只剩黑雾的躯体变化凝聚,瞬间构成新的肢体和躯干。

这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攻击,这只巨蛛都能死后复生,是那些诡异的黑雾的原因?

薇薇安只觉得不妙,她余光确认莉希和洛德的位置,手里的魔杖凝聚着魔法,风与火的魔法朝着黑雾而去。

感觉到阴影落下,莉希抬起头,薇薇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趁着魔法攻击下的抵挡,她想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黑雾迸发,瞬间将周围遮挡,侵占和掩埋光明,一同将莉希和薇薇安的身影吞噬笼罩。

倒在地上的洛德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

手里紧握的小手不见了,残留下的温暖让他恍惚,本来还近在眼前的亚麻金的长发,现在……看不见了……

他强硬地撑起身体,缓缓地站起身,扶着石块走了出来。

吞噬完的黑团雾气撕扯扭动,滋生起躯体,最后转变回巨蛛的形态。

洛德起着腰间的小刀,他低垂着头,黑发遮挡那张天使般可爱的脸庞,沉默中缓慢地聚拢着什么。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变得黑深,冷寂地闪着金芒……

……

噗——!

莉希猛地吐出口里的黑雾,令人窒息的雾气没有了,她急切地呼吸着。

胸口剧烈地起伏,她下意识紧张地抓着衣襟。

转动视线,一切都是黑茫茫的。

只有一个东西浮现在她眼前,浅浅地散发着光辉。

她的手抬起,托在它的下方,这时,周围的黑雾挪动着想要靠近她的这方,却被这股光辉挡在了外面。

而光辉的来源,是手上漂浮的项链散发的柔和的光芒。

那是父亲一直让她带着身上的项链。

项链上浮现着刻印标志,与洗礼时看到的教会标志一样,项链里蕴含着光明祝福和守护的力量缓缓散发而出。

她握住项链,只是此刻光辉越来越变得黯淡,祝福的力量阻挡不了源源不断的黑雾的侵蚀。

看着黑雾越来越逼近,她想着,她要完了吗?

已经骂了几十遍神明先生的莉希抓了抓拳头,她不想死,幻想着美好的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她攥紧小拳头——

她不能死!

啪的一下,黑雾中冲出一只手,一下子抓着她的手腕,那只手流淌的血液汨汨而下,很快浸染上她的手臂。

那只不比她大的小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映入她的眼帘。

这一幕让她颤抖着瞳孔,紧接着,那只手一用力,她整个人穿过浓重的黑雾,光芒之中.出现洛德的身影,她从黑雾之中被扯拉了出来。

她对上洛德的瞳眸,他的眼睛不是清透明亮的琥珀,此时闪着凛冽的金芒。

感受到他的周身散发着浓厚的阴暗气息,冰冷,狂暴。

星点的、极暗深沉的元素围绕在他的周围,混乱暴躁地碰撞和迸发。

血红的鲜血从手上见骨的伤口上不断流落,浸湿灰暗的地面。

项链上本将消失的光芒被暗沉的元素靠近,立刻就被湮灭消逝,光辉熄灭,黑暗降临。

那就是暗元素?!

洛德好像被愤怒掩埋所有的理智,他往黑雾化成的巨蛛走去,他周围的暗元素越来越浓厚。

他抬起手,周围的暗元素凝聚结合,铺天盖地的黑色魔力袭向巨蛛,魔力变化的锁链禁锢着巨蛛。

巨蛛想挣脱束缚,巨蛛身上的黑雾在挣扎下脱离身躯。

可是,黑色的魔力像一只巨手逐渐笼罩巨蛛,想要将它吞噬。

莉希看着洛德,她和老师一同被吞进巨蛛的黑雾里,也只有她被拉出巨蛛的黑雾,到现在也没见到老师的身影,难道她还在那团黑雾里面?

黑色的魔力覆盖收拢,将整个巨蛛完全笼罩起来,巨蛛的黑雾逐渐被吞噬。

就在这时,洛德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黑雾仿佛被吸进他身体一样,他的身体排斥又厌恶着,却又在吸取着。

很难受。

有什么要从身体冲破而出,脑袋头疼欲裂。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很疼,他抬起的手颤抖着。

最后忍受不住捂着头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情况转变,莉希惊讶极了,她跑向洛德身边半抱着。

同时,被吞噬不完全的巨蛛散发着几缕黑气,它显现出最原本的残骸——最本质死亡时被烧焦的尸体。

缺少了黑雾的巨蛛无法再禁锢生物,薇薇安从消散的巨蛛黑雾中掉落到草地上,她早已昏了过去。

没完全停止活动的巨蛛残骸站起,高大的躯体投落下能遮掩生路的阴影,猩红的单眼倒映他们的弱小的躯壳。

莉希睁大双眼,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怀里是因疼痛而颤抖的洛德,而远处是竭尽魔力还没有恢复意识的老师。

她紧紧抿着嘴,拿起刚才捡回的半成品魔杖,她手指泛白地捏着,最后她小小的身影站起身,双手握住魔杖举起,魔杖最前端对着不远处身躯高大的巨蛛。

巨蛛发出尖利的嘶吼,黑气凝结的蛛丝直朝她而来。

这一瞬间仿佛无比漫长。

在莉希眼里似乎过了许久许久,脑里晃过许许多多的东西,但又好像一片空白。

最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只想一把火把这半死不活的东西烧成灰。

蜡烛燃起火焰的画面,

天空猛烈照耀下灼.热阳光的画面,

一一浮现。

她的嘴巴轻呼出一口气,魔杖前,一个掺着浅白的火苗燃起,然后逐渐变成巨大的火球。

袭向她蛛丝被火球消灭,巨蛛朝着她逼近,火球轰然地袭向巨蛛。

巨蛛一瞬间被红白的火焰笼罩,熊熊烈火中,黑雾没有像受到普通火焰般重生,而是如同遇到克星一般无法逃脱,和巨蛛残骸一同湮灭于火球之中。

最后,火焰的光芒消失,巨蛛的尸体连星点的灰烬都无法留下。

莉希顿时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半倒在地上,眼前变得越来越白茫茫,她看不到洛德是不是还倒在地上痛苦蜷缩,看不到老师有没有醒来。

很快,眼帘已经阖上,意识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