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是白锦棠解释的第五遍:“我是真的忽然觉得你很香,绝没别的意思,你信我!”
一直不肯搭理她的人压抑着低咳了几声,终于有气无力地问:“……你不是人?”
怎么还骂人呢?白锦棠脸黑了一下,考虑到还要从这人身上套点情报,最终还是不情不愿道:“对,我对你下手,我不是人,满意了吧。”
“我指的不是这个,”对方声音凉凉:“你是妖怪,还是鬼修?”
闻言,白锦棠惊了一下。
白泽可以掩盖身上的气息,遮掩自己神兽的身份,伪装成人类,寻常人都无法看破她的真身,这病秧子看着半死不活的,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白锦棠想了想,有了个猜测:“妖怪和鬼修都会觉得你闻起来很香?”
病秧子没回答,又闷声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白锦棠不确定自己刚刚压他的那一下有没有加重他的病情。
就这,那个道士还撺掇自己去勾引他?
白锦棠迟疑了一会儿,指间亮起一点白光,朝着他的面颊照去。
柔和的白光照亮了那人的面容,他咳得次数太多,脖颈和脸都染上了异样的潮红。
一直黑暗的地方忽然多了亮光,他睫毛微颤,不适应地垂下眼帘,微侧过脸,抬手挡下映在脸上的亮光,声音恹恹,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把光熄了。”
白锦棠愣愣地“哦”了一声,搓灭了指尖的光。
牢房里再度陷入黑暗,白锦棠刚开始还不解其意,直到听到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脊背一下子绷紧。
白锦棠默默抱紧了自己:“刚刚那个……是什么?”
“毛僵,一旦有光,就会被唤醒,并本能地趋光。”那人一口气说话,呼吸急促了一些,又强行压下微乱的气息:“是那道士布置在此处的这里的守卫。”
毛僵……白锦棠咽了咽口水,努力不在脑海里想象毛僵的模样。
牢房里缄默须臾,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什么境界?”
白锦棠愣了一下,老实道:“刚到筑基。”
“筑基啊……”他喃喃自语道:“应该也够用了。”
他声音太低,白锦棠不得不凑近了一些:“什么够用?”
“出去啊,”他低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在黑暗当中,更是多了几分难言的蛊惑:“你不想出去吗?”
白锦棠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莫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也像是被电到,倏然清醒了几分。
她悄悄搓了搓胳膊,寒毛直竖,直觉告诉她,有危险悄然来临。
这是白锦棠第一次感受到属于白泽的危险第六感。
这个人……不太像好人。
她抿了一下唇,心中提起了几分警觉,嘴上应道:“想啊,你难道有办法出去?”
那人顿了顿,开口道:“你先扶我起来。”
白锦棠没动,定定注视着黑暗里他的方向:“为什么要去扶你,我毕竟是那个道士派来那什么你的,万一你偷袭我怎么办?”
思路之清醒,连正在她袖中暗自旁观的玄天卷也暗自欣慰。
不错不错,总算有点进步,不会再被人三言两语哄走了。
只是……这个男人确实有点不对劲。
以玄天卷的眼光来看,这人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有点不对劲,每当它试图窥视对方时,只能看到一团混沌的迷雾。
怕是真不是个好东西。
玄天卷正要开口提醒白锦棠,那人忽然低低地笑了:“我若是要对你动手,刚刚你对我动手动脚,不知天地为何物之时,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白锦棠被他过于夸大其词的形容搞得一阵无语,大声道:“……什么叫不、不知天地为何物!我只是被香味迷住了而已!”
“有什么两样?”那人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过不过来。”
白锦棠坚定立场:“你先说你叫我过去干什么。”
一道无奈的叹息声响起,对方咳了咳,虚弱道:“你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形如废人,就算你对我动手动脚,我也没有还手之力,这样的我,你也怕吗?”
白锦棠坚定点头:“怕,万一你是演的呢?”
那人哽了一下,随后像是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开口:“好吧,我叫你过来,其实是想教你一套克制僵尸的符文……咳咳……如今我修为被废,无法使用这些符文,而你是筑基,勉强能用。”
他声音虚弱,听上去怪可怜的,白锦棠动摇了一下,偏头问道:“真的?”
“嗯,真的。”他声音和缓:“我发誓。”
听上去还怪诚恳的。
白锦棠决定勉强相信他一回,小心地挪了过去,照着记忆力的方位四处摸索。
不知摸到了哪里,那人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虞:“又在乱摸什么?”
白锦棠:“不是你说要扶你起来的吗?”
“不用扶了,”那人忍耐片刻,终究还是克制地握住了白锦棠的手:“现在我就将符文教你,这是封印符文,你仔细记住。”
白锦棠“嗯”了一声,很快感受到掌心传来了冰凉的触感,随着对方指尖的滑动,一根根无形的线条被勾勒了出来。
一遍绘毕,白锦棠蜷了蜷手指,听到对方低咳着问:“记住了吗?”
白锦棠茫然回应道:“你画的什么,这么多线条,你难道指望我一遍记住?”
黑暗中,白锦棠听到对方忍耐着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再画一遍,你好好记。”
白锦棠再度认真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遍后,他问:“这下总该记住了吧。”
白锦棠沉默片刻:“请牢记我的修为,筑基,筑基你懂吗,就是刚入门、水平很低的新人……你懂我意思吧?”
那人似乎被她气到了,几乎是咬牙笑道:“哪怕修为再低,这么简单的符文,你也不该……事不过三,我最多再教你一遍。”
白锦棠蛮不好意思道:“要是我还学不会呢?”
他冷笑:“那就一起死。”
“……”
反正不管他怎么死亡威胁,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天赋不会因客观事实而改变。
被迫教了白锦棠八次后,他像是终于确认白锦棠不堪大用,放弃了教她更为复杂的封印符文,转而教起了简单的火符。
饶是如此,白锦棠也学了五六遍,才堪堪在他手上画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火符。
那人对此结果非常恼火,但依旧拿白锦棠没有办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情绪起伏太大,空气中的那缕异香好像忽然变得更加浓重。
白锦棠因这异香恍惚了一瞬,险些又要往他那边凑,直到手心被狠掐了一下,才恍然回过神。
白锦棠嘀嘀咕咕道:“你怎么忽然变得更香了……”
那人没回答,只是若有若无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好不容易学完了火符,白锦棠有些犹疑:“光凭这道符能出去吗?”
那人毫不犹豫道:“当然不能。”
白锦棠愣了一下,有些纳闷:“那你为什么——”
那人低咳了几声,忽而笑了起来:“当然是为了……控制你的身体了。”
什么!
白锦棠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手心处的炽热痛感打断了思绪。
白锦棠抓住右手手腕,额头上冒出了一点冷汗,不敢置信地问:“你……借着画符,在我手上画了控制符文?”
“你不是修为被废了吗!”
那人没回答,而是冷嘲道:“我现在相信你真的只是个区区筑基了,绘符又不一定非要用灵力,我以为,这是常识。”
玄天卷在她脑海里幽幽道:“他用自己血画的。”
怪不得刚刚他忽然变香了,原来是偷偷放了血,白锦棠还能说什么,只能吐出一个字:“6。”
手心的符文灼烧感强烈,那灼烧感很快便蔓延到了白锦棠的胳膊上,白锦棠预感不好,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那人这时才露出真面目,阴冷道:“既然你朽木不可雕,那干脆就直接控制你,反而更方便一点,拿你当替死鬼也更方便,不是吗?”
白锦棠不由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你好毒啊。”
被骂了,他竟还愉悦地低笑了起来:“不错,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骂我的人,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白锦棠语调平平道:“或许也是第一个让你翻车的人。”
这话让他稍微有点惊讶:“什——”
话音未落,白锦棠出手如电,猛地将一张黄符拍在他头上。
这下,刚刚还无比猖狂的病秧子彻底没声了。
过了不知多久,白锦棠才听到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点讶然:“你是什么时候画的符?”
白锦棠抱着火辣辣的胳膊:“不告诉你。”
她总不能说感觉这家伙不像好东西,所以一边装傻偷师,一边用另一只手偷偷在袖子里画画,先画了张黄符,再极速复刻了他的控制符文。
那人语气不太高兴:“你,演我?”
白锦棠纠正他的说法:“搞清楚,是你先演的。”
“……”
“这样耗着也没用,”最后,他终于说:“你解开我的,我也解开你的——这次是真的合作。”
白锦棠诚恳地问:“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他又咳了一声:“反正你自己也出不去,不如信我。”
白锦棠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我们两个的阅历并不相同,所以很有可能出现信息差,这对我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局面,”白锦棠认真道:“所以,在逃出去前,我不能解开你的控制符文,因为这是对我人身安全的最后一层保障。”
“嗯,有理有据,”对方沉吟片刻,松口得倒是很爽快:“好啊,就这么办。”
达成暂时的合作关系后,白锦棠手心的控制符文被解开了,白锦棠握了握手心,感到那阵不适的灼烧感在消退,方才松了口气。
这种人,可真不好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