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子胡子一翘,显然有些生气,“你不去,谢贵妃日后便念我们虞家是无情无义之徒,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谢兰机为了娶你惹得龙颜大怒,挨了那鞭子下不来床。子衿,有些事情若非要分立场,只会恶性循环永无止境。谢兰机已跪膝低头,你是他未婚妻,不能袖手旁观。”
虞丹青自有委屈,“倘若他君子大义发自肺腑,女儿断然不会冤枉好人,但谢兰机他只顾自己,若真为我着想便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求娶我,他明知…”
“子衿,看人不能片面。”姜氏终于出声,“你所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的,虽说谢兰机此人的确被人诟病,但也有过人之处。”
姜氏起身站在虞丹青面前,温声道:“你不必关心谢兰机娶你意欲何为,他爱你必然不会亏待你,他利用你也无需怕,还有我和你爹爹。你只需做好自己,如此我们也放心了。”
虞丹青向来吃软不吃硬,姜氏知道她嘴硬心软,耐心地消磨她心中的火。
虞城子少会说这些心思话,眼见姜氏的话让虞丹青有所动容,暗暗松了口气。
姜氏:“子衿,谢兰机被陛下赐了三十鞭子,这门亲事退不得了。”
退了不仅打皇帝的脸,还打了谢家的脸,谢兰机也会成为一个白白挨了三十鞭的笑话,令天下人耻笑。
虞丹青知晓其中为难,败下阵来,“女儿知晓。”
其实谢丞相的脸面已在朝堂求亲时丢得差不多了,能留得几分就看虞丹青怎么做了。
虞丹青回房后,盯着桌上的药发呆,红袖看她魂不守舍,努力缓解死气沉沉的氛围。
“小姐,不如我们在门口送完就走?”
虞丹青只想安静,红袖也不好再打扰她,陪她安静坐着。
“走吧。”虞丹青突然站起。
“啊?”红袖没反应过来,虞丹青已经带上药出了房门,她紧随其后。
谢府坐落于清河东,虞丹青需得过桥再行一段路就到了。
这才出门走了几步,有些闲散的行人偷瞟着虞丹青窃窃私语,红袖敢怒不敢言,愤愤跟在虞丹青身后。
谢府不在街边,到大门时已无几人,虞丹青却愈发不自在,好在守门的下人识趣,进去报了信。
谢府老管家徐徐赶来,不问缘由,热情请二位进了屋。
管家:“虞小姐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叫茶。谢老爷出差办事未能招待,望见谅。”
谢氏姐弟的母亲早死,家中只余一位老父亲。
管家只提谢老爷不提谢兰机,虞丹青不知其意。
虞丹青:“多谢,茶就不用了。我是来给谢大人送药的,不知大人可还好?”
“原来如此。虞小姐把药放这儿就行,剩下的我来就好,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
管家的客气招待让虞丹青的心情平缓了一些,她直言:“我这次是来探望谢大人的。”
管家有些为难,“…虞小姐还是莫去了,怕谢大人的伤吓着您。”
“不碍事,有劳管家带路了。”虞丹青反客为主,管家也不好拒绝,拿着药便领虞丹青红袖去往了谢兰机的房间。
绕过红亭长廊,管家停在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退至虞丹青身后,“请。”
虞丹青接过药推门而入,红袖则安分地守在门外。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虞丹青鼻里,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进去后她看见谢兰机静静躺在床上,背面朝上。
鞭子和板子都一样打的是背,唯一不同的,是鞭子更疼。
谢兰机听到声响动了动手指,并未睁眼。
虞丹青轻手轻脚坐在床边,从盒子里取了一瓶药效好的放在桌上,伸手去揭开盖在谢兰机背上的布衣,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她的眼帘。
整个背面没有完整的一块皮,鞭印虽细,打起来也是痛之入骨,久了极难忍耐。
虞丹青以前在军中挨过这种戒鞭,清楚其中滋味,咬牙也是难忍闷声的。
大多伤口还渗着血,虞丹青用桌上备好的湿巾轻轻擦净上药,温凉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谢兰机的皮肤。
谢兰机睁了眼。
“你来了。”
谢兰机的声音沙哑如有风沙堵住,虚而无力,余下一股轻轻的气声,有声无音。
虞丹青没有停下手中动作,“想不到谢大人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谢兰机沉默,虞丹青耐心将药涂抹在他背上,说得轻而逐字,“大人前些日子还提醒丹青养身,如今却自己挨了一身的伤,成婚之日怕是得拖个大半年吧。”
谢兰机何尝不知她话里阴阳怪气,却也认真回她,“七月中旬。”
是三个月后。
虞丹青弄药的手指勾了勾,往下挖了一勺药体覆在见血的伤口上涂开。
三个月刚好能伤口结痂合愈,完全愈合不可能。
虞丹青:“你定的?”
“是。”
虞丹青嘴角一僵:“赶这么紧,这伤也不冤枉你。”
虞丹青好似在报复上一世在朝堂时谢兰机死死压她对峙的过节,瞧他失去些许血色的面容,她忽觉自己有点欺负过头了。
这一世她还未入朝堂,也没有跟谢兰机发生矛盾。
本来这年九月该入军的,理应和前世一样,却被谢兰机狠狠插了一脚断了她的将门路。
不知是福是祸。
“你武功如何。”虞丹青记得儿时见过他习武,只是不知后来如何。
“略懂一二。”
虞丹青眉眼一展,“日后有空切磋切磋。”
她无非是想借机揍他一顿,谢兰机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他侧过头,“输了的人该如何。”
“输了的人任听差遣,限期一月。”
“好。”谢兰机闭眼,敛去方才眼里一抹灵光。
这未过门待太久也不好,虞丹青上好药,谢兰机便入了梦,她用布衣盖上他的背,和红袖离开了谢府。
虞丹青赠药谢府一事又传得京城满城风,谢兰机的面子无形之中被捡了起来,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虞家千金和谢二少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
甚者还说虞丹青未过门就去私面谢兰机,心头爱得紧。
虞丹青听到这传言差点摔了饭碗,红袖连连抚慰自家小姐受害的心灵。
可不止如此,这些流言都传到了崇贞帝耳里,他依着谢兰机定的日子亲赐下这门婚姻,从家族联姻变为天子的名义,沾上了天子荣光。
崇贞帝打了个巴掌又送糖,挥手掷送两批重礼,赐金银华宝风光虞家,赏黄金万银填实谢府。
日月交替,天气渐暖了起来,虞家庭院的荷花也开了。
一晃眼,已至七月中旬。
京城街上人流汹涌,清河周围水泄不通,迎亲队浩浩荡荡排满一条长街,八台大轿立于行伍之间。
为首的红轿雕满金银花饰,镌刻百颗各色珠宝,奢华惹眼,一条系有长长的正红绶带的如意双福佩挂在轿帘前,昭示着谢兰机的心意。
敲锣打鼓声震响天外,谢兰机大红喜服骑着白马上走在最前,迎亲经过之处皆洒红花喜糖,众民其乐融融。
外面的喧嚣格外刺耳,虞丹青坐在梳妆镜前久久未动。
姜氏进来见她还没有盖上盖头,过来站在她身后,道:“子衿,该上路了。”
虞丹青垂下眼眸,声音轻悠悠回荡在房间里,“娘,不幸如何。”
她想起不得善终的前世。
姜氏愣住,眼神含泪心疼,躬身在她耳旁,轻声细语:“你还有我们。”
是啊,她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她还有家人。
虞丹青笑了笑,拿起一旁的绣花盖头,强颜欢笑:“娘替我盖上罢。”
“好。”
姜氏接过盖头轻轻覆在满头金钗上,刚好遮住虞丹青眼角如珠滑落的泪。
虞丹青一身凤冠霞帔,牵着姜氏出了闺房。
万人空巷,万目睽睽,迎亲队已经侯在门口,谢兰机骑在马上无半分不耐,目光始终看着侯府的大门。
终于,一个风姿绰约的熟悉红影从门后出来,姜氏扶人上轿,红袖以陪嫁丫鬟身份跟在轿旁。
虞丹青进轿时看见挂着的那块如意玉佩,微微出神。
新娘子归轿,迎亲队将要折返,谢兰机走前对虞老爷和姜氏重重行了个礼。
两府隔得不远,虞丹青暗自神伤没多久,便有一只手掀开轿帘,手心向上停在半空。
虞丹青坐着不动,那手也颇有耐心地等着,未见半分气势减去。
两方都在僵持。
她只好伸手搭了上去,两手触碰,谢兰机的手立马收指紧紧握住,牵着她下轿。
谢府门庭若市,在人群的满声贺喜中步入喜堂。
谢老爷见爱子成家也欣慰欢喜,面容慈祥受着新夫妻敬茶。
侍女轻引着虞丹青站好,与谢兰机并肩。
一切就绪后,掌婚女仪在旁高喊:
“一拜天地。”
虞丹青借着盖头下面的缝隙看路,慢慢转身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虞丹青转身时,盖头有些晃动,弯下身那一刻,忽然那盖头从头顶滑落,挡住了她的视线。
见状,堂内众人惊呼不断,一阵手忙脚乱。
新娘拜堂掉落盖头可是不吉,意味着夫妻不和,为大忌。
“快!”妇人大叫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亓(qi,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