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笑容瞬间凝固,似乎明白了外面放着几大箱子的意思,敢情谢兰机根本不是出手阔绰,而是有欲所求。
谢兰机几乎不说荒唐话,话既已出,定然也是整个谢府的意思,谢老爷向来顺着自己的二儿子。
这也意味着是谢府向侯府提亲,来的人还是当今权臣之首,可见态度决绝。
虞丹青大脑倏然炸开,诧异地看着谢兰机,好一阵才缓过来,怒意渐起。
这个混蛋!
姜氏的笑容肉眼可见慢慢褪去,缓了半天才道:“谢大人娶我家小女是谢老爷的意思?”
“不,”谢兰机脱口否认,“是谢某自己的意思。”
屋内一片沉默,姜氏实在不知一个断了多年交情的人突然提亲,加上谢兰机身居相位,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政治联姻。
姜氏撇去之前的客气,肃色道:“婚姻非儿戏,子衿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不可马虎。我知谢大人在朝中颇有声威,但若非真情实意,侯府怕是同意不了这门亲事。救命之恩子衿择日会亲自登门拜谢。”
就算谢家是相府,她执掌兵权的侯府何尝不是另一种权重,姜氏绝不可能让自家儿女吃亏。
谢兰机:“姜夫人所说正合晚辈之意,也正因如此才来侯府提亲。此外晚辈还有一事,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再僵持下去不止是不给谢兰机面子了,甩的还是谢家老爷的脸,传出去两家都闹得难堪。
姜氏深吸一口气,念及谢兰机态度良好,随他走到空旷庭院。
虞丹青无心偷听,谢兰机说的那些令她够呛,根本静不下心,尤其是什么正合他意。
红袖有些激动:“小姐,听谢大人的意思,他提亲是真情实意?我没听错吧?”
虞丹青:“一派胡言。”
红袖看她状态不太好,点头附和:“谢大人这种话都能编出来,我也不信。”
谢兰机骨子里寡淡,根本不可能倾心她十年,就算是,在虞丹青心里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名义上的青梅竹马而已。
不知谢兰机同姜氏聊了什么,她进来后坐着单手扶额,看上去心事重重,良久对谢兰机道:“我会考虑谢大人的话的,容我三天时间,之后会明确答复大人。”
“静候佳音。”
谢兰机说完离去,送来的东西没有拿走,姜氏让人抬回了库房,对虞丹青欲言又止。
虞丹青:“娘想说什么说便是,女儿听着。”
姜氏:“子衿,倘若这门亲事是不得已答应,你会不会怪娘?”
虞丹青沉默片刻,隐隐明白了什么,“怎么会。”
姜氏:“谢兰机于你有恩,娘也进退两难,他早和你爹说了此事,老爷子的意思是…”
她微顿,“子衿,你感觉谢大人如何?”
姜氏问这话很明显了,虞老爷不反对这门婚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了解。”
春日艳阳柔温,风度刚巧。
谢兰机自侯府送礼拜别后才正式上朝,群臣看见他多是私语纷纷,只有熟悉谢兰机的人上来关心几句。
虞丹青父亲也在内。
趁皇帝未至,虞城子和谢兰机挨着站,看他板着个脸也不说话,率先开口:“姜氏怎么说?”
谢兰机:“姜夫人说考虑几日。”
“你对姜氏也是那样说的?”
谢兰机点头,回想将虞丹青从水里捞出来时,无几温度已然没了呼吸,他用了所有想到的法子还是不见起色。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抛开男女授受不亲,一边按压虞丹青的胸膛一边俯身渡气,才慢慢将那徘徊在鬼门关的人抱了回来。
没人知道,谢兰机看见虞丹青渐渐有了心跳,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当日与姜氏说的便是此事,他自知虞丹青对自己反感,不敢当她面说,以免急火攻心更难养身。
姜氏得知真相后怔神好一会儿,她沉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虞城子:“子衿知道了吗?”
“没有。”
虞城子没再多问,崇贞帝来后站回了原位。
中年男人面色冷峻,一身金龙黑袍坐在椅子上,众臣拍袖跪拜行礼,“臣等参拜陛下,恭愿陛下龙体康健。”
“众卿免礼。”
崇贞帝的目光落在虞城子身上,“不知虞卿千金休养得如何了。”
虞城子作揖:“谢陛下关怀。多亏陛下和谢大人送的珍补,今日脸色好多了。”
“那便好。”崇贞帝搭在椅扶上的手轻轻敲打,食指的白玉指环发出微微声响,他打量谢兰机,“听闻谢爱卿向虞家提亲了?”
谢兰机言表诚恳道:“是,臣心悦虞家小姐。”
“朕不同意这门亲事。”
朝堂全场哗然,谢兰机面不改色,并不意外。
谢家有谢兰机坐拥相位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姐姐更是宫中盛宠的贵妃,若和虞家联姻,两家权势便是一把顶在崇贞帝头上的利刀。
侯府虞家历来主掌兵权,手下万千精锐和皇宫银甲铁骑几乎势均力敌,虞家本身的存在对崇贞帝就是一种威胁,如今加上谢家,他怕是要用些手段了。
谢兰机站出来跪在台基下,背直直挺着,双手有力持作揖之势稳在胸前,“臣心意已决,还望陛下恩准。”
谢兰机拿出写好的字条,宦官连忙接过呈上。
崇贞帝阅毕,眼神中的锋芒收敛了些,居高临下道:“你可有骗朕?”
他问的是字条里的内容。
“欺君死罪,臣万般不敢。”
“便是朕罚你三十鞭子,你也心意已决?”
“若能以三十鞭迎娶虞家千金,臣毫无怨言。”谢兰机弯下腰来,重重在地上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虞城子看不下去了,欲要上前,被崇贞帝眼尖抓住,“虞爱卿,莫要引火烧身。”
虞城子顿下脚步。
若他帮了谢兰机,会让崇贞帝以为他们两家是蓄谋已久的政治联姻,换位思考来看,说他们意欲合谋也不为过。
谢兰机三言两句惹恼崇贞帝,寻常人若是如此早被拖了下去,所幸崇贞帝欣赏谢兰机才华横溢才留得手下几分情。
谢兰机:“无关虞家,全凭臣一人主张,陛下罚臣一人便是。”
“你果真是翅膀硬了。”崇贞帝咬牙切齿,“好,今日你挨了这三十鞭朕便允了这门亲事。”
“谢圣上隆恩。”
谢兰机挨鞭子求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闹着倔脾气强娶虞家千金可谓在京城成为饭后常谈。
此事几乎人尽皆知,偏偏当事人不知。
虞丹青好起来后,红袖迫不及待拉着她上街逛,怕她受凉又给她披上披风。
街上热闹嘈杂,两人路过一家包子铺,虞丹青止步不前,递出几个铜板,“要两个肉馅的,有劳了。”
店家笑眯眯接过铜板,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立马就到了虞丹青手里,她转身给了红袖。
红袖两眼放光,眼睛笑如月牙,“小姐,这不太好吧。”
虞丹青戳破了她,“少装。”
“诶嘿嘿,多谢小姐。”
两人继续往前走,红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摊,蹙眉好奇,“怪了,怎么茶摊那儿这么多人,平日里也不见得有这么多啊。”
虞丹青随口接了一句:“可能在打谜语。”
“小姐我们也去看看?”
虞丹青耐不住红袖的灼灼目光,点头同意和她在茶摊坐了下来。
该说不说客人之多,两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有位子坐。
角落人群传来一个声音,语气颇有激情,“你们听说谢二少爷和虞千金的婚事了吧?”
红袖瞪大眼睛,暗中观察虞丹青的神色,果不其然,虞丹青听到和谢兰机的婚事想都没想就起身要走,却被另一个声音拉了回来。
“谢二少爷为了这门亲事可是足足挨了三十鞭子,是鞭子不是板子嘞,挨完直接被拖走的,动弹不得分毫,更别提走路了。”
谢兰机为求亲挨了三十鞭?
虞丹青撤回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那也是活该,谁叫他冲撞陛下,不挨鞭子才怪。”某人说道,“这门婚事本来就是强求到手,凡事皆有代价,不奇怪。”
“谁知道是不是谢二少爷在谋划什么,那可是侯府虞家,军权滔天,岂是他一个丞相能比上的,指不定肚子里装的什么墨水。”
“嘘!你这么说不要命了?当心有人告发你,别连累我们。”那人阻止道。
谢兰机的作派杀伐果断,有时会苦民引起不满,但往往都能一针见血,未曾出过差池,也因此深得崇贞帝青睐。
也有百姓看他如此,“谢大人向来沉稳主见,兴许是什么让他不得不冲撞陛下,凡事都有个万一,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有人看他帮谢兰机说话,出言讥讽:“你谢派的吧,这么伪君子。”
那人哑口无言,想来也不是会怼人的,便没了声。
虞丹青:“红袖,我们走吧。”
红袖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虞丹青唤她立马黏了上去。
回到府上,下人们禀信老爷回来了,虞丹青歇也没歇就去正堂问安,恰好弟弟也在。
“阿姐!”黄衫小少年抱住虞丹青的胳膊,边摇边道,“阿姐,何时带我出去玩呀?”
小少年只有虞丹青的胸口高,虞丹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语气宠溺:“下次一定。”
姜氏:“行了子鸣,你爹有要事跟你姐谈,别老粘着你姐。”
虞丹谊乖乖回到姜氏身边,虞丹青才对虞城子行礼:“父亲。”
虞城子“嗯”了一声:“子衿,你待会儿把这些药送到谢府。”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