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珈和林翠告别后赶紧找到爸妈会和。
“你这死孩子,死哪去了,这里人杂,别乱跑。”郑母打了女儿手背一下,让她听话点。
郑珈转移话题,“妈,田承哥找到想要的工作了吗?”
“他心气儿高着呢,”郑母不屑,“那小子刚才说想当这个连队的大队长,你是没看见,当时孙助理还有这里的副场长他们脸色都不好看了。”
郑珈朝轰隆轰隆的木工厂机器看过去,只见贺场长和田承哥他们几个正帮木工师傅抬着大树。
“贺场,要不我来这木工厂当个主任也行。”用长棒抬着大树的田承大声道。
机器声音太嘈杂,不大声对方还真听不到。
田承觉得自己家给白云农场做了大贡献,为了支援这里的建设,他们家可是把一片荒地都拿出来无私地给了农场。这种情况,自己要个小厂的主任当当不过分吧?
站在他对面同样抬着大树的贺有桓随着木工师傅的指挥而移动着步伐,瞥了这小伙子一眼,也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田承不喜欢这个外省来的贺场长,这个场长看上去表现得平易近人,和群众没有距离。可是细看他的眼神,又会发现这个白云农场的总场长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善良。
一个真正善良的人,眼神中不会藏着对别人的审视。
一个真正爱笑的人,不会眼神深沉复杂。
鉴于此,田承凭自己的直觉认定这个贺场长是披着羊皮的狼。即使再刻意表现得平易近人爱笑,但是眼神总会出卖他。
在田承打量着这个30岁的年轻场长时,一棵大树也已经被切割得七七八八了。
牛师傅轻松了不少,他们也不用再抬着这树。
接着只用把木材切割成板式或条状的就行。
干这种活身上容易沾上木屑和大量的蚂蚁,那些从树上爬出来的蚂蚁从他们鞋子上往上爬,有的还会钻进衣服里咬人。
贺有桓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和蚂蚁,刚才陪着这些田家村的人走了一路,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叫田承的小伙子是个有远大理想但是又想走捷径沉不住气的人。
这种性子需得好好磨一磨。
他转身和田承父母说道:“我倒是觉得田承有当老师的天分,就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当老师吧。”
各个分场会建立一所小学,场部会建立小学和中学。
天南海北从各地来这里搞建设的干部和职工们需要学校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就让那些烦人的孩子们去磨一磨这些静不下心的年轻人。
这些家长们总是迷信权威,所以当贺有桓这个一场之主都说自己儿子适合当老师了,田承爸妈一万个答应。在这农场随便干个啥也比在村里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强啊。
用几块平日里用不着的荒地给自己儿子换来了一份稳定工作,真是再好不过了。
把田承这个最不好搞定的人给安排好工作,贺有桓和其他两个干部离开。
由小孙带着郑珈田承他们那些人去看职工宿舍。
职工宿舍虽然都是些土房,但是好歹有木床睡,不用在地面铺一层稻草睡上去。
“这床看着是新做的,”田承摸摸木板上的木刺,“我听说你们这里很多人都铺几层稻草睡在地上,怎么现在有床了?”
“加急赶出来的呗,刚才木工厂你也去过了,那里的工人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比那些犯人的劳作时间还要长。”小孙解释道。
也就是田承郑珈他们家对农场有贡献,要不然这新出的一批板床还真轮不到他们。
“孙助理,我刚去木工厂,总觉得那个牛师傅比你们场长还要牛,指挥起人来那叫一个顺手,”郑珈好奇道,“你们场长性格这么好的么,被吆喝着也不发脾气,还去帮忙。”
“.………呃,”
孙助理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眼睛不好使呢,他们贺场哪里脾气好了,在人前的好脾气那都是装的。
别看人前彬彬有礼地“牛师傅辛苦”“牛师傅今天工作做得好”的说着夸着,人后,在干部会议上,贺有桓早就不止一次地商议着要把牛师傅给赶走。
至于牛师傅为什么现在还没被赶走,那是因为贺场暂时没找到可以完美替代牛师傅的人。
小孙正想和他们八卦下自己那心眼多的领导,被外面经过的小陈队长给叫了出去。
“贺场长呢?”
“贺场回场部了,半个多小时前回的,”小孙一脸懵,“小陈队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脸汗?”
“唉,我从伐木队那边一路骑单车过来的,别说脸上了,我现在身上都是汗,”小陈队长摆摆手,要继续去场部。
他得给贺场去个信儿。
到了场部,就见贺有桓正蹲在新修的那条路上,和挑土填坑的工人一起检查着路面情况。
等人在眼前了,小陈队长凑了过去,小声道,“贺场,我媳妇儿小曹让我给您带个口信儿,言汀说想见您一面,有话和你说。”
陈队长有些谄媚和讨好,特意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而他赌对了,贺场确实笑了下,明显是很开心这件事。
“晚上她们下工后我就过去,”贺有桓又补充道,“你让她晚上干完活在工棚里先休息。”
小陈队长连连点头。
下午贺有桓又去农场各地走了一圈,看有没有冻伤后自动或被动隐瞒不报的。
正在挖沟的李知青跑了过来,对着贺有桓拍着马屁,直夸贺场长如何关爱他们如何有爱心。
“李知青,话说的漂亮没用,”贺有桓仍旧装着他平易近人的那一面,笑说着拍拍李知青的肩,“你得把活干的漂亮。”
李知青嘿嘿笑着点头,“贺场说的是。”
“你们这里有没有人冻伤后没有上报的?”贺有桓问这马屁精。
“没有没有,谁会那么蠢冻伤了还不上报,”李知青笑道,“再说了,咱们农场正在建棉花加工厂,以后大家都不用挨冻了。”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群众也挤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贺场,棉花加工厂什么时候建成啊。”
“上次发棉服棉被没轮到我,下次这第一批棉服做出来了贺场你可一定要给我留着。”
“我们场还有钱去买设备吗?贺场,要买就去国棉厂买二手设备,又实惠又能接着用。”
…………
他们围在贺有桓身边给建议,贺有桓点头微笑着和他们沟通。
“买什么国棉厂的二手设备,同志们,你们听我说,要买就买化纤设备,”李知青吹着牛,“哎哟,你们应该去化工厂看看,化纤才是最牛的。我曾经就去参观过,那设备,产量可比国棉厂大多了。”
李知青还在那和这些人吹着,丝毫没注意到贺有桓变了脸色。
贺有桓告别这些人用最快速度回场部,此时小孙也回来了。
“马上给李知青家乡发电报,”贺有桓吩咐小孙,“让他们家乡领导协助调查,问清楚李知青有没有出过国,平时又接触过哪些人。”
整个国家现在都没有化纤设备,李知青从哪看到的?贺有桓手指快速敲击着桌面,脑袋里在不停回忆着李知青往日里的一举一动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小孙虽然一脸懵,啥也不知道,但也听话地跑去发电报。
看看手表,已经不早了,贺有桓起身去借了辆单车。
骑车骑到二分场,和同样骑着单车的武大队长相遇。
“贺场,我正满世界找你呢!”武队长着急从单车上下来,“您这是去哪儿啊?”
“前妻找我。”贺有桓笑了下,即使再掩盖,语气中也仍旧有些炫耀的成分。
武队长挠挠头,“那什么,贺场,您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
武队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纸。
纸的正面写着举报贺有桓的内容,而纸的背面,是密密麻麻一些犯人的签名。
“这些人把你给举报给上面了,今天我被上面叫走问情况,”武队长说,“那几位老领导发话了,让你把最新出的一批木床发给犯人解决好这些人的问题,那什么,犯人也是人嘛,对不对?”
贺有桓没回话,武队长却能见到他黑着的脸。
这个贺场长是个喜欢在人前装得平易近人爱笑的人,可现在,武队长能看出来这个年轻的领导难以维持那份伪装。
武队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签名那页第六行第三排的签名——言汀。
贺有桓紧紧盯着纸上那个前妻的签名,抓着纸张的手指僵直着,泛着苍白。
武队长觉得唏嘘,作为男人,总是和男人惺惺相惜,所以武队长劝道:“小贺啊,虽然你职位比我高,但是你年纪没我大,听我一句劝,这种前妻要不得。”
贺有桓从僵直地状态回过神,将信纸团成一团放进口袋里,骑着单车继续往伐木场赶去。
————言汀今天干完活连晚饭都没心情吃,一直在监区边缘蹲着等着。
自从在举报信上签名后,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日惶恐不安。
她在这等着,等到天黑了,也没等到人。
不远处的大树下,贺有桓抽着烟,很是冷漠地看着蹲在灯泡下的言汀,他已经在这站了两个小时了。
已经老化的灯泡只能发出暗淡的光,吊着灯泡的长线随着大风摇晃着,于是那点微弱的光芒随风摇曳着在言汀身上晃来晃去。
言汀还在等他,
贺有桓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言汀的几声咳嗽。
每天做着体力劳动,又在大风下等了这么久,言汀明显有了感冒的征兆。
男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咳嗽,终于烦躁地扔下烟头,转身大步朝言汀走过去。
言汀正无聊地蹲在地上用手指画圈圈,忽然,她画的图案被一阴影遮盖住,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双干净且老旧的男士皮鞋。
言汀眼睛一亮,笑着抬头。
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