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因为他城里人的身份,言汀和他刚见面没两天就迅速领证;
后来知道他不是城里知青,言汀火速和他离婚。
可以说,在贺有桓的记忆里言汀本来就是个有缺点的人。
而今天言汀担心姜知青死了会影响到自己的官职,又让贺有桓更加确定这个前妻某些品行方面有瑕疵。
贺有桓冷漠地转身,继续等在手术室门外。
而紧盯着贺有桓后背的言汀同样面色不佳,
几年前初见时,贺有桓就看上自己这张脸,靠着撒谎说自己是城里知青而飞速和自己结婚领证;
后来自己去戳穿他的谎言,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说谎了,脸皮厚。
言汀几年前就看不起这种男人。
而贺有桓今天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行为,更加让言汀肯定这个前夫思想上就是歪路子。
言汀冷哼一声,把贺有桓的棉服往长椅上一扔,转身带着好姐妹安红梅离开。
小孙尽量把自己隐身当透明人,问清楚现在献血的人数够了,也不废话,又把车上稀稀拉拉的几十个犯人给送了回去。
送完犯人返回回到场部,小孙在医院手术室外遇见了爬上椅子互相分享饼干的双胞胎。
一旁的保姆打着哈欠蹲在俩孩子旁边守着,对面贺场在和医生商量着什么。
为了争夺最后一块饼干,俩孩子突然大声吵了起来。
贺有桓一眼撇了过来,眼神中责备保姆管不住俩孩子,保姆有着尴尬和无所适从,小声让双胞胎别吵了。
可她再怎么劝阻也管不住这俩孩子。
“嘘~”小孙走过去,悄声道,“你们爸爸妈妈今天吵架了,你们爸爸现在心情很不好,悠着点,小心挨揍。”
这话果然管用,俩孩子立马不闹了,言小铁抬起头仰望不远处的爸爸。
言小铜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弟弟嘴里,拍拍手心上的饼干碎,跑去拉扯爸爸的衣摆。
贺有桓正在和医生聊姜知青的病情,被女儿扯了扯衣服,贺有桓没有低头去看,而是一边和医生说话一边伸手握住女儿作乱的手。
右手被爸爸拿捏住,言小铜又用左手去扯老爸衣摆。
这下,她两只小手都被老爸拿捏住,不能再作乱。
言小铜不服气,又将整个身子吊起来吊在贺有桓手上,就是没有安分的时候。
幸好这孩子没有大吵大闹,贺有桓也就当她不存在。
等医生们再一次把处理好的方案确定好后,再次进了手术室。
贺有桓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这才一用力,单手将吊在自己手腕上的女儿给举了起来,换另一只手抱住,“怎么了?”
他这一开口,刚才保持安静的言小铜才敢开口说话,“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小孩子喜欢言汀这个妈妈,也喜欢贺有桓这个给吃给喝的爸爸。
贺有桓抱着女儿走到儿子身旁坐着,“小孙,你送田婶回去。”
太晚了,猴孩子们不睡,也不能让保姆就一直这么陪着。
老年人本来就熬不了夜,此时听贺场发话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谢着跟随孙助理离开。
“爸爸!你还——”言小铜大声抱怨,被贺有桓用眼神制止。
“爸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言小铜嘘了一声,小小声问道,“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言小铜关心这个问题,在长椅上爬来爬去的言小铁也爬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爸爸。
“没有吵架,”贺有桓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蹲着的蒋场长,又看看俩孩子,道,“你们妈妈很乖,今天来献血。”
“妈妈……妈妈是乖妈妈,所以你没有和她吵架。”言小铜似懂非懂,就着爸爸的话继续说。
“妈妈不乖呢?”言小铁问‘万事通’姐姐。
“不乖就吵架,”言小铜说得头头是道,“妈妈不乖就吵架,爸爸不乖也吵架。”
“姐姐也不乖。”言小铁极其自然地接了这么一句,稚嫩清澈的眼神中透着狡黠,在一个孩童脸上也不显违和。
言小铜一听就急了,急忙辩解自己是乖孩子。
一直关心手术室情况的贺有桓颇为意外地看了言小铁一眼。
贺有桓一直更喜欢调皮捣蛋但是一点就通的聪明孩子言小铜,对于沉默寡言只知道吃的言小铁,贺有桓一直说不上来喜欢不喜欢。
他有时还会怀疑呆呆的自娱自乐的言小铁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有点智力上的问题。
所以刚刚言小铁故意逗姐姐,一句话惹得姐姐跳脚,贺有桓又觉得言小铁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贺场,”从献血的人群中挤过来的武大队长在贺有桓对面长椅上坐下,小声道,“送来的货你点了吗?那数量根本不够。”
当初贺有桓批的条子是向棉服一厂二厂三厂共购买一万套棉服棉被。
而运过来的,只有一半。
“奋斗在前线大搞水利设施的工人、农民、知青、犯人,就有将近上万人,”武大队长边说边拍手跺脚,着急,“这两天冻坏冻烂的人就有大几百,你说蒋场他们怎么办的事?”
事没办好,还弄得姜知青冻坏截肢了一条腿,要不是贺有桓今天及时在雪堆里找到姜知青,这会子大家都得聚在一起写检讨。
武大队长急躁,声音也越来越大,那边手术室门口蹲着的蒋场长头垂得越来越低。
贺有桓抽着烟没说话,
各个单位都找国棉厂要棉服棉被,国棉厂也难,蒋场长能运回来一半肯定已经尽了力,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猛增的需求,国棉厂生产力跟不上,你就算把刀架在国棉厂的脖子上,他们也变不出来那么多衣服被子。
“这里每年都这么冷?”贺有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抱怨个不停的武大队长懵了几秒,又思考了贺有桓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然后点头,“我在青云农场待了一二十年了,确实每年都这样冷。”
往年冻死人的情况也存在。
贺有桓“嗯”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抽着。
双胞胎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此时蜷缩在长椅上睡着。
把长椅上的棉被给双胞胎盖上,贺有桓道:“我在这守着,你去通知各个分场开会。”
“关于什么的会?”武大队长没明白。
“建厂。”贺有桓长话短说。
“…………”
建厂?国棉厂?
武大队长有点搞不清方向,他们白云农场建设初始没有这一项目,突然申请多建一个国棉厂,资金上恐怕有困难。
缺衣服就去买,新建一个厂,麻烦事太多了。
武大队长犹豫,想再劝劝,一转头看见坐在长椅上的贺有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武大队长吓得一哆嗦,差点忘记这小子从监狱管理局调来的,手段了得。
算了,领导说什么他听话就是了。
“贺场,那蒋场长他们这次拼命运回来的棉服棉被怎么分配?”武队长走了几步又返回。
“先分配到水利建设的队伍中,”贺有桓思考着,轻敲着椅面,只迟疑了两秒,“先知青,后农民,再工人。”
至于干部们和犯人们,暂时先忍忍。
——————这天清晨,双胞胎早起,跑到屋外一看,大雪停了,很多人在铲雪,挑土的人和车子也陆陆续续从路上经过。
双胞胎搬着个树墩子来到路边,就这么坐在路边看一辆辆车子和人经过。
每经过一辆车,俩孩子就要举起手来欢呼雀跃。
挑着一担担土填坑修路的人经过,双胞胎也要蹦跶起来兴奋得原地转圈圈。
一旁照顾他们的保姆田婶叹了口气搬了把椅子坐下,还是孩子有活力,看着活力满满不知疲惫的双胞胎,田婶看着就欢喜,感觉自己一颗心也年轻了过来。
这时工作完回家的贺有桓洗了把脸,又一手抱一个带着双胞胎去场部食堂吃饭。
早上的稀粥热乎乎的,田婶要喂孩子吃,被贺有桓制止。
每次田婶喂他们吃饭时,言小铜总是像个猴子似的爬上爬下,老半天才能吞下一口吃的。而与此同时言小铁总是特别爱吃,一口接一口,田婶都来不及喂他。
这俩孩子每次吃饭,田婶喂得累,贺有桓看着也累。
贺有桓不知道言汀平日里是怎么哄孩子吃饭的,但是对他来说,三岁的小孩自己拿勺子吃饭不是问题。
让田婶自己吃自己的,贺有桓把勺子放在碗中,让双胞胎自己吃。
言小铜嘻嘻哈哈地研究着小碗里的勺子,傻乐了一会儿开始大口干饭,只是饭大多喂在脸上,而不是嘴里。
言小铁像个老大爷似的,小胳膊小手的侧身倚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贺有桓,眼神中充满着疑惑和责备,太冷了,小家伙小手缩在袖子里,懒得自己动手拿勺。
小儿子这懒劲儿,不愧是言汀亲生的。贺有桓越看越烦,又越看越喜欢。
田婶见状想去喂孩子,心情复杂的贺有桓再次制止。
“有本事你一直不吃。”贺有桓冲着儿子笑,父子俩都不让步。
“贺场,你和小孩子较什么劲呐。”武大队长端着饭碗出现在贺有桓身后。
俩人打了招呼后,武大队长懒得再找地方坐,干脆直接坐在贺有桓对面。
这是贺有桓心思也不在小孩子们身上了,开始一边吃饭一边和武队长谈着昨晚开会的事。
昨晚姜知青顺利度过一劫,保住了性命。
而关于建国棉厂的临时会议也很圆满。
“今天早上我给公安部那边打了电话,”贺有桓放下筷子,道,“他们会协助我们在一周内调来大批棉花。”
贺有桓说完这话看着武队长,武大队长满意地乐呵几声,道:“所以,我们的任务是一周内必须把机器和厂房的事弄好。”
场里没钱,那就买二手机器,厂房的事,大家努力努力把场地初步弄出个人样以后再完善,这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
“厂房里工人这事怎么说?怎么安排?”武队长问。
“去购买机器的时候把人家厂里的技术工请来教咱们的工人几天,”贺有桓已经初步确立了职工人选,“厂里基层干部中,留几个位置给田家村的人。”
田家村给他们农场土地,农场当初也允诺给其中几户人家儿女在农场搞个职位。
现在是农场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建厂的话,里面的工人是从各处招人还是?”武队长追问。
一般他们农场职工都是从知青和其他群众里挑人,要通过考试和面试。
昨晚开会做了计划,除去厂领导班子,工人计划是有120人。
这120人怎么选?估计到时候报名的会把门槛挤破。
对比修路挖土和水利建设以及砍树等等辛苦得要命的活计,能进棉花加工厂那是在享清福。
而这件事,贺有桓也早有了想法,“知青中选40人,要通过笔试面试以及政审;犯人中选40人,要看劳教中表现。在劳教期间闹过事打过架的,又或是人贩子、特务、抢劫、杀过人的这一类犯人,一律不准选用。犯人思想倾向也要认真排查考核,□□思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犯人,不能要。”
贺有桓对犯人中的选拔提出了层层条件。
至于剩下的40人则从其他群众中选取,
“剩下这40人不用笔试,但得面试,家庭成分好的优先选用。”
武队长放下筷子,拿出随身的纸笔记着。
早就大口干完饭的言小铜扯扯爸爸的衣服,“爸爸,妈妈以后不用砍树了吗?”
武队长听到这抬头看了眼贺有桓,只见贺有桓也看向自己,
刹那间武队长浑身一哆嗦,秒懂,试探道:“我看言汀应该能进棉花加工厂。”
贺有桓笑看了武队长一眼,没说话,而是扭头把一直懒得吃饭的言小铁抱在怀里开始喂饭吃。
武队长砸吧砸吧嘴,实在是不明白贺有桓刚才那表情和眼神是什么意思,虽然笑着,眼神中却有打量。
————
这天晚上,言汀被冻醒。
头上湿漉漉的,这说明又有人在她睡梦中泼了水欺负她。
言汀起身的动作吵醒了安红梅,安红梅打开手电筒,就看到言汀身上湿漉漉的。
安红梅给言汀照着灯,好让言汀能换上干衣服。
半夜工棚里突然有灯光,外面站岗的公安军拿手电筒晃了一下示意警戒,曹队长也起身去看情况。
“在干什么呢你们?”曹队长打开门进去,看到了冻得不停打喷嚏咳嗽的言汀。
在手电筒的灯光下看到言汀湿漉漉的被窝和头发,曹队长吹着口哨,把这间工棚里所有人喊了起来,
“谁干的?”曹队长环顾了一圈,把视线着重放在谭超身上。
走到谭超床被前,看着地上那个水瓢,曹队长一脚踹了上去。
这么冷的夜晚,曹队长罚谭超出去挨冻蹲马步,又从自己住处抱了干净的被子过来让言汀睡。
看着把自己擦干净的言汀飞速钻进新被窝里和自己挥手道谢,曹队长笑骂道:“懒不死你,床垫底下的稻草都被弄湿了也不知道换。”
言汀闭眼装睡。
曹队长无奈,起身离开。
贺场说得对,看管女犯人就得她们女干部来,给犯人留一点体面。
像今天这种情况也只有女干部才好进出工棚。
只不过…………曹队长想着刚才那个叫言汀的女犯人,无奈摇头,看来言小铁那个小懒虫完全遗传自言汀那个亲妈。
————有了曹队长的新被子,再加上谭超被罚在外面挨冻蹲马步,言汀后半夜睡得香。
早上被安红梅摇醒,言汀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调来的棉服棉被没我们的份也就算了,现在这一批批赶出来的木板床也没我们的份?”很多犯人彻底爆发,“这树还是我们天天累死累活砍的呢!”
“我也和你们一样每晚睡着稻草,我也和你们一样每天在劳动!”曹队长怒斥,“不只是我,农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个人不是在累死累活!有说不给你们铺床吗?产出不够,一个个轮着来,总会轮到你们,急什么!”
“曹队长,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做总会轮到我们?”被罚了一晚上的谭超冷哼,在那开始和曹队长呛声。
听着外面吵吵闹闹,还有些没睡醒的言汀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安红梅抿抿嘴,道:“也没什么,就是贺场之前说的十五号要做好铺板,今天十号,出了一批货,但是也没有我们的份,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
和管教干部们吵吵了一通,伐木队这些犯人中午聚在一起准备举报贺有桓。
有个大学生女犯人,也是她们这里文化最高的女犯人,拿出一张纸认真琢磨着措辞,写了一篇有水平的举报信。
“嗨,这些东西没用,我上回写过,没用。”谭超看笑话道。
“你的方法没用,我的方法有用。”那女人笑道。
接着,那女犯人拿着信纸让大家签名。
谭超明白了,直夸这人聪明,要是集体举报,怎么着也能让贺有桓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谭超第一个签字,接着,陆陆续续不少人都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字。
那领头人来到安红梅这边,安红梅态度冷淡的转过头去,她才不签字,她觉得贺场没错。
安红梅不签字那人也不勉强,接着又拿纸来到言汀面前。
这时有人哄笑,说言汀是贺有桓前妻,肯定不会签字的。
言汀低着头玩着自己手指头,整个人十分僵硬。
那领头人也没勉强,拿着信纸去找下一个人签字。
“等等,”言汀扯住那人衣摆,“我签。”